北方戰亂,經濟崩壞,要弄這些還真不容易,還好,南北貿易並未斷絕,這些都是在從江左過來的,價錢一點也不便宜。
如果樑影沒有樑安這個當將軍的爹,是無論如何消費不起這種東西的,就算是平時,她也很少穿那樣的衣服。當然,這是爲了低調,她的身份畢竟不能見光。
選好了綢緞,她又派斂秋去找當地最好的裁縫店,讓最老道的師傅幫忙定做了幾套衣服,當然,尺寸是長安君的,長安君人長得有些瘦高,而三圍卻很好,一點也不幹癟。
在後世起碼一米七了,其他的本錢又很足,這種身材的女子,漢人裡還是不多見的,衣服也不好定製。
之後樑影就去了王景略家的宅子,陪貞娘說話,主要是關於貞娘肚子裡孩子的問題。
就在樑府的主人們都不在的時候,長安君也沒有閒著。
她在翻樑影的東西,因爲她對漢人家女子的東西十分好奇,沒有心機的長安君,覺得樑影對她很好,所以即使發現自己亂翻東西,應該也不會指責她吧?
很快,長安君找到了大小一致的精緻竹筒,被樑影特意放在一起的,顯然是收拾好,卻又經??吹臇|西。
“哇,原來這裡面裝的是畫啊,這是什麼畫?”
如果趙川在此地,會很認真的告訴長安君,這是工筆畫,很嚴謹的水彩畫,雖然比不上油畫那麼栩栩如生,但在這年代也是獨一份了,最貼近實際的“照片”!
“啊!原來畫上面的女子就是影姐姐啊,真是太美了!是誰幫她畫的?。 ?
小溪邊,一位美麗的女孩穿著綠色的襦裙,正在等人。
她顧盼生輝,似乎剛剛看到自己要等的人,羞怯中帶著興奮,似乎就要奔跑過去。
就算像長安君這麼呆的人,也能看出畫裡透出來的綿綿愛意,這位女子,定然是在等待情郎的。
“影姐姐這麼漂亮,定然是有郎君的,她說自己是爲了逃婚躲了起來,莫非還有私奔這個環節?”
長安君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她覺得有機會一定要去問一下。
桓婧是個沒玩醒的小女孩,從她那裡套不出什麼來,但樑影不一樣,長安君能感覺得出來,這是個很成熟的女人,成熟不是看的年齡,而是閱歷。
她給長安君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能配得上樑影姐姐的人,定然是人中龍鳳,而且長安君幾乎可以肯定,畫這幅畫的人,一定就是姐姐的意中人。
女爲悅己者容,女也爲悅己者笑。
比如慕容垂,雖然是個中年帥哥,但自己看到這人就煩,他周邊的空氣都是污濁的。
假如這個人給她畫畫,自己不噴那傢伙一臉口水就是心情極好了,又怎麼會真情流露,讓畫面記錄下自己的會心笑容呢?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欣賞完這幅畫,長安君小心翼翼的把畫放進竹筒,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虛此行,想想鄴城那邊鮮卑貴族過的是什麼生活?
粗鄙不堪,還以此爲樂!
漢家的東西,果然是好,自己隨便流落到一戶人家,居然能見到這樣的傳世之作!
漢家兒郎真的這麼有才華,還是這種才情世間獨一份?
詩書禮儀傳世,標誌著自身的與衆不同,冷靜下來之後,她有點明白爲什麼慕容雨那個小賤人要去找趙川了,本以爲她是什麼女中豪傑,還不是跟自己一樣的心思,看不上自己族內那些粗鄙的男人!
長安君心裡有些黯然,自己流落至此,離心中偶像的距離越來越遠了,甚至連見一面也好難。
而且還自慚形穢!
除了長得漂亮,她幾乎什麼都不會,嗯,其實這麼說也不準確。
她至少還會殺人,也會一些斥候潛入的技能,但那些現在看又什麼卵用?她不想再過那種茹毛飲血的生活,見識了這些“高雅”的東西之後,她不想再走回頭路了。
桓婧跟她一樣,是個野丫頭,所以長安君感覺不出什麼來,覺得自己也挺好的。
結果遇到樑影,很明顯就看出差距來了,雖然對方很體諒她。
學識,修養,文化,氣質!
樑影在全方位的碾壓她了!長安君應該慶幸自己沒遇到謝道韞,那是東晉才子遇到了都要跪的女子。
就算是外貌,也是不分仲伯,長安君慶幸自己常年鍛鍊,身材比對方高挑,可能略勝一籌,但那又有什麼用?
以色侍人,色衰則愛馳!
她可是從影姐姐嘴裡聽說了這句話。就這一句話,就解除了她困惑多年的迷思。
自家親姐姐可足渾氏的遭遇,完全配得上這句話。
什麼意思?就是男人看上你的外貌跟你在一起,年輕漂亮的話,當然會十分寵愛,但老了醜了,那些男人就會像皮球一樣把你踢開。
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正是這句話,讓長安君看到了自己和別人的差距,也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感。
不是外貌上的差距,而是智商上的差距,她終於發現自己有些智商欠費,需要充值。
今年她十六歲都不到,但總有一天她會二十六,三十六,乃至四十六……到那時怎麼辦?
忽然之間,長安君覺得她們鮮卑人,鮮卑這個民族,似乎也是走的這條路,從朝氣蓬勃,到暮靄沉沉,到那時該怎麼辦?
他們現在玩的,都是漢人當初玩剩下的,漢人是怎麼玩到現在神州陸沉,以後他們就會怎麼玩到亡國滅種,這似乎不是一個笑話。
十多年前,當時的拓跋雪,也就是紫韻夫人,遇到陸納的時候,想過這個問題。
半年多以前,當公主慕容雨遇到趙川的時候,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雖然長安君沒遇到讓她“開竅”的男人,但她也開始思考這些事情,自己以後要做什麼樣的人,走什麼樣的路。
好像就算趙川出現在自己面前,似乎也看不上自己這個野丫頭!除了外貌,其他的東西,她真的差得很遠很遠。
聽樑影姐姐說,這種漂亮女人對男人的作用就是侍寢和生孩子。
這種念頭一旦出現,就像是夢魘一樣揮之不去,委屈的淚水在眼中打轉,一滴滴的落下來,打溼了樑影的畫。
她害怕這樣的生活,又似乎無法擺脫這樣的生活,能做的似乎是找個比較好的男人。
“呀,糟糕了,這肯定是影姐姐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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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君擦了擦淚水,手忙腳亂的想把畫收好,正在這時,樑影推開房門,兩人目光相觸,都愣住了!
……
趙川是一個懂得反省的人。
在一片深情卻依然失去慕容雨這個金枝玉葉之後,他學會有保留的處理男女關係,並把注意力放在“實質性得到”這方面。
喜歡的,就弄到手再說,把妹子牽回家成爲第一原則。至於感情,能培養就培養,不能培養,以後可以花時間培養。
在他單槍匹馬的擋住苻生,幸虧苻堅及時趕到,不然他定然會GG之後,趙川明白了自己的弱小,一方面他要讓自己變強,不惜任何代價和手段。
另一方面,則是要審時度勢,該出頭的時候出頭,什麼時候都要留有底牌,不要讓自己打沒有把握的仗,哪怕最危急的時刻,都要保持頭腦冷靜。
不要爲了阻止而阻止,不要當馬車車輪必經之路上的那隻螳螂!
長安君如果看到趙川此刻一人面對千軍萬馬,肯定會崇拜的一塌糊塗,不過趙川自己知道,比起在長安城那次的魯莽,這次自己是有相當把握的。
人怎麼能在同一條河裡淹死兩次呢?第二次至少也得準備個游泳圈不是?
“諸位,不妨花一眨眼的功夫聽我一言,你們定然不會後悔!”
短劍就在腰間的劍鞘裡,但趙川根本就不拔劍,而是直挺挺的站好,不動如山。
這種架勢,還是很能唬人的,往前衝的天師道正一派叛賊,都定住不動,等著趙川把話說完,然後把他砍成肉泥。
這個人必死無疑,何不讓他把話說完?砍頭還要吃頓好的牢飯呢。
“午夜夢迴,你們有沒有覺得腹部疼痛難忍?”
趙川的聲音不算大,但不知爲何,整個大殿的人都能聽見。
幽幽的,彷彿來自地獄,讓人不寒而慄。
除了一臉憤恨的孫恩,其他在場的天師道叛賊,全都是臉色大變!
因爲很明顯,他們每夜都會疼得撕心裂肺,到第二天又不疼了,像是一場噩夢一樣。
而且起初還好,這些夜晚,都是越來越疼,疼得讓人想把自己身上的肉抓下來!
“你們是不是得了瘟疫,然後天師道的孫泰,給你們喝了所謂的神水,最後治好瘟疫,卻會得這種深夜腹痛的病?我說得對不對?”
趙川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穿白色喪服的天師道叛賊們,齊齊的往後退了一步。
趙川看著孫恩一臉懵逼的臉,心中暗自慶幸。
幸好孫泰死了,他若是不死,此刻一定強令手下上來砍死自己,到時候哪裡有機會說明這些事情?
大概孫泰也沒想到會被丁勝劫持,沒想到自己會被親孫子殺害。
現實好殘忍啊,不過我喜歡!趙川在心裡竊笑。
“你們大可以上來砍死我,然後也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但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夜裡你們就會疼得自己把自己身上的肉抓下來。到時候自求多福吧,因爲唯一能治這種病的人,已經被你們殺死了。”
唯恐這些人不知道,趙川指了指自己。
在場的衆人,已經有了八分相信,但誰也不敢打包票,也不敢對抗天師道正一派這個龐然大物。
除非法不責衆!
“劉軌,把東西拿來?!壁w川回頭看了看他身後的劉軌,漫不經心的說道。
哈?東西?
趙川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像是早就跟自己商量好一樣。
東西?什麼東西?
看到趙川臉上有要爆發的趨勢,劉軌突然想起來了,不就是當時自家主公給的那些治療瘟疫的藥麼,還有幾十顆在自己的布囊裡。
他急忙把貼身的布囊拿到趙川手上。
新鮮的,還帶著汗臭。
某人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拿出一粒白色的藥丸,遞到最前面一個人眼前說道:“有沒有膽子吃下去,吃下去就會好!”
是賭一把藥到病除,還是準備夜晚再次體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這個選擇題看上去有些難以抉擇。
但趙川小看了勞動人民的智慧與膽量。
雖然眼前的這位,一看就是沒什麼智商,只會隨大流的路人甲,但對方卻毫不猶豫的把藥片吃了下去。
吃了藥,如果自己死了,剩下的人就會把眼前這個長得很帥的少年砍死。
如果病治好了,那自己也就不用晚上疼痛難忍了,這還需要考慮麼?
很快,吃了藥的男子就疼得地上打滾,隨後,吐出綠色的蠱蟲,一股腥臭傳來,顯陽宮內的衆人都是皺著眉頭。
“想活命的,把那個叫孫恩的給我抓住,壓上來,然後把你們的兵器丟到一邊站好!動作利索點!”
趙川一聲怒吼!完全沒有剛纔溫文爾雅的姿態,這樣子跟長安街邊的混混無異。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像是從衆一樣,視野內的天師道的叛賊,都把武器丟到一邊,到大殿外站好。
而那個孫恩,早已不見了蹤跡,可能是剛纔發現有什麼不對,就第一時間跑了,以他那奸猾殘忍的個性,只怕一個隨從都不會帶。
一場動亂,居然就這樣化爲無形。如果不是身子癱軟得不能動,褚蒜子簡直就想給趙川拍巴掌叫好!
“所有的瘟疫,都是天師道正一派所爲,還有他們的神水,也是控制你們的手段,此次變亂,只抓孫家之人,其餘不問,所有人全部都在顯陽宮前的廣場內站好!”
趙川大喊一聲,那些穿白色喪服的人動作更快了,不是因爲他們怕趙川,而是對方手裡有藥,他們想活命啊。
事到如今,他們也總算明白過來,自己家裡死了人的,都是被天師道孫泰那幫人害了,哪裡還有心思去找朝廷算賬!
東晉的江左朝廷雖然不是個東西,但這次還真是冤枉他們了。
“徐校尉,他們服氣了,你呢?”趙川瞇著眼睛看著那位反叛的禁軍校尉。
對方面帶微笑,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