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孃的閨房內,長安君一臉羞愧的不敢看樑影,而樑影也是氣鼓鼓的不說話,只有貞娘在一邊打圓場。
“姐姐,你對我真的很好,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剛纔來到井邊,我就想跳下去不活了,平日裡有時候也有這樣的感覺,老是覺得我是個多餘的人,活著沒什麼意思。”
樑影一臉錯愣,跟貞娘兩人交換了下眼神,終於發現這件事有些不同尋常。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
“可能是那次在船上差點被慕容垂非禮的時候吧,自從來到這裡,雖然一切都很好,但我總是提不起精神來。”
長安君很單純,有什麼說什麼,但樑影和貞娘眼神都是凝重。
這亂世里人和人不一樣,有些女子,被迫失身,還受到男人虐待,最後變成瘋子的不是沒有,長安魚龍混雜,就連處在深閨的樑影都是有所耳聞,否則她也不會因爲害怕苻生而跟趙川“私奔”了。
樑影也確實覺得長安君少了點年輕女孩的精神氣!其實如果桓婧在此處,看到長安君只怕會認不出來。
她的衣著打扮都是漢人的款式,整個人看起來恬靜文雅,絲毫沒有當初野丫頭的氣質,只不過看起來蔫蔫的,沒有了當初那股活力和熱情。
如果樑影知道長安君曾經跟晉國鷹揚將軍朱序對練過,就知道這女孩現在的精神狀態特別差,遠遠沒有從慕容垂的陰影中走出來。
長安君先是被苻萇抓住,在小樹林裡差點被那啥,後來被慕容垂救了,慕容垂又要對她那啥,最後跳河自盡,能堅強活到現在已經算是神經大條了。
“還疼嗎?姐姐剛纔生氣是氣你不自愛,就算再難,我們女人也要活下去不能尋短見,是姐姐錯怪你了。”樑影拉著長安君冰涼的小手,有些心疼的說道。
這女孩真漂亮,只是紅顏薄命,古人說的一點都不假。
“沒事,誰對我好,我心裡明白著呢,姐姐,謝謝你,只有你對我是最好的。”
兩人和好如初,只不過到了夜裡長安君先睡了,貞娘和樑影在宅院的堂屋內小聲密談。
“影兒,我不是說你太心善,慕容家如果知道這個女人在這裡,咱們就很危險了,甚至我夫君都護不住,你看她這個樣貌,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無親無故的,你這是何苦呢?
若是她去了長安,只有被人見到,只要三天就會被抓到某些大人物的牀上,比如苻健這樣的,到時候誰來護住她?”
貞娘憂心忡忡的說道,她現在滿腦子的念頭都是王猛和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寡婦不容易,她很珍惜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
樑影已經是一個定時炸彈,現在又多個更猛的長安君,真不知道未來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護得住這樣兩個女人。
在貞孃的潛意識裡,趙川還是品香居那個大廚,他雖然優點很多,唯獨缺的卻是權力,他保護樑影就已經得罪了苻生,再多個長安君,還有活路嗎?
這年頭,在一般人心中,你是不是個好男人要排第二位,第一位是你能不能護得住你的女人,權力是個好東西,在社會底層打拼過的貞娘,對此理解比樑影深刻。
樑影沒有說話,而是用陶碗裡的水,在書案上寫了一行字,然後對著貞娘點點頭。
“他的事情我知道,只是他從來都不是個好色之人,你又何苦害他呢?他又不好這一口?”
樑影沒有說這是王猛的主意,只是幽幽的說道:“我希望將來身邊能有長安君陪伴,貞娘姐姐,你就讓我任性這一次好不好,他那麼疼我,不會拒絕的。”
面對樑影的哀求,貞娘嘆息的點點頭,默然無語。
那女孩太可憐,也許只有趙川這樣的男人才能接納她。
只是安頓好了長安君的未來,那誰來負重前行呢?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貞娘真爲趙川捏了把汗。
接納了長安君就意味著會和慕容家成爲死敵,在現在這個亂世,爲了一個女人,這麼做真的值得?貞娘捫心自問,換成她,一定會放棄。
趙川有了樑影,聽說還有江左出類拔萃的世家女子,難道還缺女人?何苦自找不痛快?
送樑影回房間,貞娘吹滅油燈睡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趙川寫過的詩句,在她腦子裡盤橫了許久,揮散不去……
趙川顯然不知道樑影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慕容垂對他印象很不錯,兩人就算不會同路,至少也是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在趙川的計劃裡,從來都沒有把慕容垂當做死敵。
然而因爲長安君的事情,還有樑影的倔強堅持,他將來必須要做一個選擇。
是選擇成爲慕容垂的死敵,結下私仇,不死不休。
還是選擇放棄樑影,這個對他情深義重,不求回報的女人,最後違背道義,把美麗的長安君送給慕容垂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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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川跟慕容垂成爲死敵,如果不是因爲長安君,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要知道,歷史上慕容垂曾經給苻堅苻天王打過工的,基本上可以算是“可以爭取的同僚”。
未來的事情,只能說交給命運的安排,趙川趙大官人現在對未來的風雲激盪還沒有那麼深刻的認識。
此刻他正在觀察汴河的水位。
汴河出自蒗蕩渠於浚儀縣(開封市西北)北,彎彎繞繞,流經許多城池,最終匯聚於彭城,流入泗水,更關鍵的是,汴河不寬,很容易就能築起堤壩。
汴渠和汴河(半天然水道)不能完全劃等號,到宋代的時候,才形成了真正的汴渠,所以汴渠與黃河交匯的地點開封,迎來了它在歷史上最輝煌的巔峰。
蘇家堡亦是在汴河的一條支流上。趙川沿著支流,查探了一番,發現汴河主幹比想象得要寬一些,攔住這樣一條河,水淹彭城,似乎有些不太現實。
首先就是工程量很大,需要的人手有點多,且不說以蘇家堡的人力來說有點勉強,而且無法做到不讓對方察覺,畢竟鮮卑人的探子不是瞎子。
其次是彭城在汴河的最下游,這裡還有另外一條河,很容易就能分洪,水淹說實話未必管用。
如果說這兩點咬咬牙還能克服的話,最後一點讓趙川徹底熄滅了水攻的念頭。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汴河是桓溫北伐的主要線路,無論是兵源和糧草,都要靠汴河運輸。
如果自己將其淤塞了,勢必會干擾桓溫攻打洛陽,有可能會拖延到寒冬,那樣的話,對自己的影響實在太大。
謝道韞,王孟姜,都需要這一戰,才能將她們帶回到自己身邊,她們對自己不離不棄的情意,絕不能辜負。
所以即使水淹是比較輕鬆快捷的辦法,趙川依然不能採用,他的目的不是跟現在的慕容家叫板,而是實現自己控制汜水關以西土地的目標,本末不能倒置。
“天不遂人願,看來我之前想得太簡單了啊。”
趙川和孟昶潛行了一天一夜兩人來到百里不到的彭城。
用望遠鏡看到彭城的地形,趙川真想把那個說彭城是易攻難守的傢伙揪出來打一頓。
項羽當年定都彭城,也不是腦殘片吃多了啊,這裡雖然不像關中那麼封閉,但是不像想象中那麼容易攻佔的。
唯一的一個好處,那便是這裡湖泊很多,水網縱橫,鮮卑騎兵佔不到便宜。
“少主,這一帶地形有些麻煩啊,兵力無法展開。咱們雖然做了很多準備,但硬碰硬的一仗,總還是要見刀兵的啊。”
孟昶有些擔憂,趙川用的是“上兵伐謀”,他也知道一些,不過有一點不能忽略,灰塵不掃,不會自己走掉。
無論怎麼弄,要趕走燕國的部落,必須要殺人見血才行。
“咦,他怎麼在這裡?”
趙川看到了自己的秘密手下,玉面羅漢高玉。
不是讓他混進鄴城的鮮卑慕容家麼?你應該是在皇宮廝混啊魂淡!怎麼現在跑彭城來晃悠?我還指望你給慕容俊戴綠帽呢!!
趙川注意到高玉不是一個人,他跟在一個華服青年身後,身份似乎是隨從。
堡壘一般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高玉這傢伙看來已經混進彭城裡了,是時候讓這顆棋子發揮一下作用了。
“孟昶,你回去吩咐一下,水攻的計劃停止,大家先練兵,準備乾糧,我晚上潛入彭城,過兩天就回蘇家堡。”
看到孟昶按耐不住也要跟自己一起行動,趙川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打仗不是蠻幹,不是比誰會射箭,更沒有裁判,你把我的話帶到,讓所有人都不要輕舉妄動,就是最大的功勞了。”
孟昶還想說什麼,看著趙川的眼睛,就知道不能再開口了。
“我們的路纔剛剛起步,若是折在這裡豈不可惜?放心回去吧。”
有那麼一瞬間,孟昶覺得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趙川,比自己要成熟二十歲,難道只是因爲他是領袖,自己是隨從麼?
帶著疑惑,孟昶回去傳話了。趙川從望遠鏡裡看到高玉身邊的青年,對著這位帥哥交待了幾句,就獨自上了馬車。
看口型,似乎是“幫我盯住XXX”之類的。
莫非燕國內部,也並不團結,裡面派系林立?
不得不說,這種可能性非常大,看來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打發走了孟昶,高玉也和那個華服青年告別完,進了彭城。
趙川從懷裡拿出一個麪餅,開始吃晚飯,天黑以後,準備去彭城裡面“遊玩一番”。
他不知道的是,彭城出事了,確切的說,是盧偃家裡出事了。
因爲一心單戀慕容雨的關係,盧偃推掉了很多世家及鮮卑貴族的聯姻,隨著慕容家的燕國蒸蒸日上,范陽盧家有些人坐不住了。
這年頭,婚姻都是父母之命,男女之間私下玩玩可以(不能讓人知道),一涉及到婚嫁,都是異常嚴肅的,丈夫家裡對妻子的要求很苛刻,比如洞房前要是完璧之身等等。
然而換成妾的話,這個標準又變得異常鬆懈,只要有美色,無論這個女人轉過多少道手,是否在某些不可直言的場所裡工作過,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甚至世家之間,好友之間,交換妾室,或送走妾室,是一件極爲尋常的事情。
在這個極度嚴苛與極度放縱的瘋狂年代裡,盧偃亦無法獨善其身,他或許想等慕容雨改變心意,但范陽盧家等不下去了,給他找了一門親事。
可足渾家的一個女人,太子慕容偉新娶王妃的堂妹,可足渾常的侄女!
誰都知道慕容俊時日無多了,誰都知道燕國老一輩的皇后家族段家已經失勢,可足渾氏作爲這一波勢力更替的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傾巢出動,尋求利益最大化。
家裡的漂亮女兒,不在現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要等到什麼時候?
慕容家治理天下,不能沒有文臣,所以范陽盧氏很重要,必須拉攏。
而盧家跟慕容家做了連襟,自然地位扶搖直上。
可足渾氏在宮內和宮外都有人,地位穩如泰山。
這是三方都十分滿意的交易,於是很快便促成了盧偃和可足渾家一個女兒的婚事。
不過千好萬好,愣是沒把盧偃算在裡面,畢竟結婚的人是他啊!
盧偃滿腹經綸,心高氣傲,怎麼會甘心跟一個鮮卑女人結婚,如果是慕容雨那樣爽快又有文化涵養的女人,還可以考慮,這個可足渾氏,據說是才爆發的,不用想有多少底蘊,目不識丁都有可能。
如果真娶了這麼個女人過門,那才真是……一輩子都毀了。
所以盧偃纔不得不急急忙忙的趕回去,試圖阻止這件事。
情況緊急,他只能交待高玉幾句,然後匆匆返回。
盧偃走了,往枋頭行營去了,也帶走了彭城的大腦。可足渾常早就對這個喜歡一天到晚裝逼的漢人世家子弟不滿,也沒有想到對方在這裡起了多麼大的作用。
歷史是由必然和許許多多的偶然組成,因爲這些偶然,所以一切才變得迷人,纔會發生那些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