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哥哥,你覺不覺得我爹今天的樣子,看上去特別像壞人?”
蘇道質今日特意“打扮”過一番,連鵝毛扇都換了一把新的,看上去儒雅而神秘,高人姿態盡顯。
不過惹得小蘿莉蘇蕙有些不快。她一個勁的在趙川耳邊吐槽,弄得某人不勝其煩。
“別胡鬧,今天是你爹名揚天下的日子,他奇怪一點也可以理解的。”
趙川興致勃勃的看著諸人將蘇家堡的議事大廳打理得井井有條,“花枝招展”的,心想古人還真是很注重這種禮節性的東西。
蘇家堡近日來廣發英雄貼,邀請附近的漢人流民隊伍派人前來議事,目的就是商討連橫合縱的事宜,說明白點,就是趙川想開個大店,本金不是太夠,所以想要騙人,哦,是邀請人“入股”。
“大當家,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你說會有人來麼?”石越負責打理蘇家堡內外的事物,剛剛把“會場”安排好,就急急忙忙的過來跟趙川商議了。
想來投靠的流民隊伍,之前幾天就已經被他們吞併了,這些人多半都是住在山裡面,位置也不是太好,想找個大腿抱一抱,一般都是幾百人的規模,注意,這裡說的是包括婦孺的數目。
而真正稍微有點實力的人,並不是趙川在那裡振臂一呼,就呼哧呼哧的跑來跪下唱征服,這些人多半都有自己的打算,立場也不是很明確。
要知道鮮卑慕容已經派人來了彭城一帶,這裡還有可足渾家的一個部落(部曲),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好桓溫北伐,朝廷這些年雷聲大,雨點小,來去匆忙。
萬一桓溫雄起一把,又縮回去了(這種情況太多見了),他們這些人,究竟是跟著桓溫一起回去呢,還是留在淮北之地呢?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對於那些鮮卑人來說,桓溫是和尚,他們是廟,得罪了對方,桓溫可能不會有什麼事情,但他們這些流民塢堡之流,隨時都會被人找些不自在。
趙川扯起了桓溫的大旗,這些牆頭草來與不來,還真是未知之數。
“無妨,我料定今日不會來很多人,不過只要竇韜來了,那就達到了目的,不打一個強敵啊,人家不會信服的。”
竇家需要家族重現榮光,但其他流民勢力,未必有如此雄心壯志,多半還是會看形勢發展來決定。
“大當家,竇韜帶著大隊的人馬過來了,足足上千人!”
誒?
這廝還真是有魄力啊!
趙川想起了井岡山會師時的場景,要不要作秀一把呢?
他一臉壞笑的看著正坐於主位上不動的蘇道質,悄悄的走過去,在對方耳邊不斷吩咐著。
“你先去應付著,我讓諸葛侃帶著人分兩隊,在蘇家堡大門前演武!”
蘇道質一驚,隨即大喜過望!
竇韜帶著大隊人馬過來,肯定不是爲了攻打他們,而是爲了將來的合作,讓自己有足夠的分量,顯示實力,也是顯示誠意。
蘇道質覺得趙川這邊也要展示出自己的“硬實力”,讓對方臣服,誰是主,誰是客,誰是君,誰是臣,這點不能弄混了,一定要在事前想明白才行。
鬥爭與合作,是對立的也是統一的,大方向上的合作,與背後的爭奪主導權,也是不矛盾的。
就是夫妻,有時候在家裡也會爭呢?更何況只是合作而已呢?
趙川不會幼稚到認爲自己一出馬,別人就會奉獻一切,納頭就拜。
“蘇先生,我帶著竇家的精銳,來跟你一起闖天下來了!”
竇韜一身戎裝,看起來頗有些英武不凡,一見到蘇道質,就發出爽朗的笑聲,他身後的大軍絲毫不亂,在蘇家堡門前站得筆挺,將長矛都插在地上以示毫無敵意。
“我身後這些悍卒,可還入蘇先生法眼?”竇韜再怎麼城府深,也畢竟是個年輕人,這句話滿是自得與自豪,意思很明白了,竇家也是有實力的,我們是合作關係,而不是我來給你打雜來了。
“哈哈哈哈哈,好!真好!
我今日本來打算演武一場,一來是爲出師而祭旗,二來,也是爲了震懾那些搖擺不定的流民隊伍,竇公子既然帶著虎賁大軍前來,不如我們演一場如何?”
蘇道質瞇著眼睛,看著竇韜,對方毫無畏懼的跟他對視,顯然是一副不服輸的架勢。
“當年曹孟德有紅隊綠隊演武之舉,咱們不妨各自在隊伍裡挑選百餘壯士,以木棍包布,頭以白灰,身上白灰多的,自然就是輸了,這樣也不傷和氣,竇公子覺得如何啊?”
“正合我意,大軍令行禁止,卻也不能失了勇武之氣,蘇先生的安排十分妥當。”
竇韜笑瞇瞇的看著蘇道質,並未注意到對方身後站著不動如同雕塑的趙川。
“沈勁,你下去安排兩軍演武,諸葛侃乃大將,不得參加,他求勝心切,莫要失了公平。”
蘇道質說得稀疏平常,竇韜心裡卻一陣難堪,對方擺明了是不打算盡全力,連先鋒大將都沒上,自己這邊若是輸了,氣勢只怕不止是要低一頭了,以後自己在這邊的分量還有保證麼?
竇韜對自己的親兵吩咐了幾句,就坐到蘇道質身邊,等待著消息。
不久,沈勁推開大廳的門,對著蘇道質說道:“蘇先生,一切已經準備就緒,竇公子的人馬也已經挑選完畢,蘇家堡內的校場已經騰出來來,隨時可以演武。”
“竇公子,現在還不忙,今日陸續會有其他的流民據點派人過來捧場,等人到齊了再開始也不遲。”
蘇道質臉色有點陰沉,當然,這不是因爲竇韜來了,而是因爲除了竇韜,其他人到現在一個都沒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不久,周邊五個最大的寨子,派了個人來送了些薄禮,多半是一車糧食,幾匹布之類不值錢的東西,使者聽說蘇道質要和竇家一起演武,也沒有走,而是來到校場邊上觀察著,誰也沒有跟其他人說什麼,似乎是約好了一樣。
“人到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開始吧。”
不僅是蘇道質氣得臉色鐵青,竇韜也是無奈和憤恨交織的表情。
周邊這些牆頭草,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害怕得罪蘇道質等人,所以就派個人來送點東西敷衍一下,你今天敷衍了,改日桓溫會放過你們嗎?真當老虎是吃素的?
竇韜在心中哀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關鍵是現在名聲還是不夠響亮,不然何以這麼多人不給面子呢?
趙川他們想不到的是,位於蘇家堡東北方向百里不到的彭城府衙裡,一個穿著鮮卑人錦袍的中年漢子,在院子裡焦躁不安的來回走動。
他身邊倒是有個穿著儒衫的青年人,長了一張平淡無奇的圓盤臉,只是眼神狡黠,一看就是個不好對付的。
“可足渾常,你放心,周邊那些小羅羅們,一定會來的,你把酒宴準備好就是,能不要動刀兵,就不要動刀兵,現在燕國在掃除段家的勢力,要知道段家跟你們可是死敵。”
這位青年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說盧偃,搞那麼麻煩幹嘛,這些烏合之衆,一刀結果了不就完事了麼?還需要去籠絡麼?”
對於眼前這個叫盧偃的人,他的智慧和陰損,可足渾常是有著充分認識的。
尼瑪漢人滿肚子花花腸子,若不是慕容俊一定要派盧偃過來協助他防守徐州,警戒桓溫北伐(不是守住徐州,徐州沒有燕國主力也肯定守不住),自己早就把周邊的那些流民隊伍打散了,抓回來當奴隸了。
“家主,陳家的人來了。”
“好了,知道了,讓他們在大堂裡等著。”盧偃不耐煩的揮揮手,將下人打發走了。
“你看,先把這些人晾一晾,等他們焦急不堪的時候,我們再出去收拾,保管他們服服帖帖的不會說半個不字。”
可足渾常像是看見鬼一樣看著盧偃,懷疑自己這輩子是不是年月活到狗身上了,要不然爲什麼眼前這廝如此的詭計多端,自己在他面前卻如同一張白紙呢?
“陛下命不久矣,燕國皇帝的位子,定然是慕容偉的,也就是你表侄的,所以呢,你現在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就不錯,只需要等待就行,只要慕容偉繼位,要什麼沒有呢?”
盧偃無禮的拍了拍可足渾常的肩膀,對方竟然沒有責怪他,因爲這傢伙說得實在是太特麼有道理。
“咱們不必去逼迫這些流民,只要他們能爲我們提供消息,桓溫來了,咱們能提前準備就行,何必把自己弄得裡外不是人呢?凡事要多動動腦子。”
盧偃繼續給可足渾常上課,這位鮮卑大漢,依舊是如同蝦米一樣點頭,讓范陽盧家的年輕家主很沒有成就感。
忽悠這種貨色,太輕鬆了,完全是被自己牽著鼻子走,沒有一點挑戰性。
“家主,咱們發的拜帖,人差不多都來了,看上去好像都是頭領的樣子,這就開始麼?”
盧偃的親兵恭敬的問道。
“走,咱們去看看。”
他對著可足渾常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耿直的鮮卑漢子冷哼了一聲,邁著大步走在前面,盧偃緊隨其後。
趙川的這位“情敵”,打的主意,跟他有異曲同工之妙。
趙川是想凝聚人心,獲得最大的力量,攻下鮮卑慕容控制的徐州,把這些流民勢力全部綁在自己的戰車上,然後一擊而走,把爛攤子交給桓溫收拾。
而盧偃的打算則是更簡單粗暴,那便是這一代的流民據點,無論大小規模,任何人都不得給桓溫或桓溫麾下的狗腿子(特指蘇道質等人)提供任何便利,更不許加入其中。
只要誰能做到這一點,鮮卑慕容的燕國,就當看不見你們在這裡存在,如果不聽話,那就別怪可足渾常的部落鐵騎翻臉無情!
正因爲這些流民勢力雖然自身實力不怎麼樣,但卻幾乎是同一時刻被兩方所籠絡,所以心思也活絡起來,打起了一腳踏兩船的主意起來。
趙川和盧偃,隔空過了一招,還不知道誰輸誰贏。
兩人的初次較量是爭奪慕容雨,趙川先到先得,拿下了這位爽朗美豔的鮮卑公主,贏了第一局。
現在是兩人的第二次交手,只是此刻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對手是個極爲難纏的傢伙。
蘇家堡的校場內,蘇道質果然“守信”,最強先鋒大將諸葛侃在一邊觀戰,臉上表情很輕鬆。
而竇韜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額頭上汗如雨下,背後都被打溼,顯然是戰局對自己很不利。
各家派來的代表,則是個個面色發白,恨不得早點回去彙報所看到的情況。
校場之上,躺在地上的全是竇韜帶來的士卒,而趙川這邊派出的是陸家牙將,彼此間合練已經許多年,打起這些流民士卒起來簡直跟摧枯拉朽一般,完全可以用勝之不武來形容。
“那個,竇公子,承讓了,在下這就讓人去給貴軍治傷,跌打的外傷不好好處理,恢復得慢也是礙事,這件事就包在我蘇某身上了。”
輸得如此慘烈,竇韜還有什麼可說的,只能對著蘇道質抱拳拱手,一臉苦笑說道:“人們都說蘇先生是孔明再世,手下有這等虎賁,難怪是無往而不利了,虧我之前還小瞧蘇先生麾下士卒,真是慚愧啊。”
竇韜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至於那些流民據點所派來的代表,早已找個藉口開溜了。
“我已經寫信給桓溫,讓他派大軍來蘇家堡屯駐,咱們把目標定在彭城,彭城打下來了,桓溫不來也要來,有了晉國的大軍,咱們不必在前面頂得太辛苦,沿著鴻溝去洛陽就好了。
相信聽到桓溫出兵的消息,姚襄一定會馬不停蹄的向著汜水關進發,攻打洛陽,咱們遠遠的跟在他後面就是。竇公子不妨讓婦孺也住到蘇家堡來。”
竇韜苦澀的點點頭,他沒有出言反對,是因爲他看到了蘇家堡大軍的戰鬥力,自己手上的籌碼,是不足以和對方分庭抗禮的,能爭取一個比較好的位置,保證自身的相對獨立性,已經是最大的勝利了。
送走了竇韜,趙川臉上很不好看,恨恨的蘇道質說道:“等咱們打下了彭城,一定要好好的把那些見風使舵的傢伙們收拾一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