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進大觀園是什麼狀態(tài),韓刀疤現(xiàn)在就是什麼狀態(tài)。把洛陽宮改造成書院,而且還入駐滿了學生,這種事情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大概都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
第二天,趙川特意請他和馬瘸子去洛陽書院參觀了一番,兩人都是無比驚駭。
城門官老丁昨天說漏嘴說趙川以後是會當皇帝的人,韓刀疤還以爲這是阿諛奉承的客套話,畢竟屬下的給主公臉上貼金,實在算不上什麼稀罕事。
不過從今天的見聞上看,或許老丁也並非完全是在吹牛。
知識就是力量,一直都是藏著人們心中最深處的東西,時不時的就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冒出來,提醒你,不讀書,沒知識的人就不可能有前途。
傳說韓信武藝很爛,也許就連軍中的健卒都打不過,但人家一肚子的兵法韜略,點兵十萬,如臂指使,跟玩一樣。大家都是人,爲何區(qū)別這麼大?還不是因爲那些“肉食者”是有頭腦的人。
參觀完了洛陽書院,兩人便跟著趙川來到洛河邊上釣魚。
秋天,魚兒吃飽了囤積脂肪準備過冬,魚肉肥美,又容易上鉤,乃是四季中垂釣的最好時節(jié)。
俗語有云:不冷不熱全天釣,烈日炎炎早晚釣,夏末秋初陰雨釣,寒冬臘月中午釣。今天是陰天,趙川本來就有垂釣的計劃,不會因爲韓刀疤和馬瘸子這兩個小人物而改變行程。
“韓當家的,你這輕車簡從的來洛陽找我,爲的什麼事情啊?”
趙川拿著一根魚竿,說話也是有口無心,眼睛全在水面的魚漂上。
“那個,我本來是想……看看洛陽書院還有沒有名額,讓我兒子進來讀書的。”
趙川忽略了他話語裡面的言不由衷,把注意力放在“讀書”二字上。
呵呵,果不其然啊,名聲已經(jīng)傳出來了呢!
“讀書嘛,只是件小事,就是手續(xù)麻煩點。你不在洛陽本地,自然,那個……”
趙川嘿嘿一笑,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他覺得韓刀疤應該早就把這些事情打聽清楚了。
“那個是自然,大當家的想要什麼我都想辦法去弄。”韓刀疤不動聲色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趙川說是手續(xù)麻煩點,其實怎麼拿捏還不是人家一句話的事情?
若不是因爲這個,他又怎麼會單槍匹馬帶兩個隨從就過來找趙川談呢,假冒一個身份不就完事了?
韓刀疤臉上訕訕卻不能頂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外如是。
“我沒記錯的話,太行陘離洛陽不算很遠,黑風寨就更近了,離河東之地咫尺之遙。那麼馬當家又是爲什麼而來呢?”
其實趙川有句話一直憋在心裡沒有說。
馬瘸子的老巢在飛狐陘,就算是在周邊地區(qū),那也是這個時空的代郡附近了。那裡現(xiàn)在還是不是鮮卑慕容的地盤,都要打一個問號。離洛陽直線距離只怕都有五六百公里遠。
換成這個時代的測量單位,那就是地道的千里之外,而且對方還是個瘸子,腿腳不便。
他真的這麼有閒心來洛陽麼?
“大當家有所不知,其實在下是在代郡混不下去了,只得往南遷徙。而南面又一直是鮮卑慕容的地盤,一直到河東這裡,才找到薛氏的塢堡。
沒想到一打聽,薛氏已經(jīng)搬到洛陽來了,那裡的守軍也是大當家你手下的,於是我又帶著隨從輾轉(zhuǎn)來到洛陽。”
馬瘸子一邊說一邊唏噓感慨。他這次南下,當真有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之感。
飛狐陘消息閉塞,只靠打劫出雁門的商隊餬口,日子過得很是不易。
趙川冷眼旁觀,卻是不相信馬瘸子僅僅只是因爲“混不下去”就來洛陽。
古代的一千里,跟現(xiàn)代的一千里,完全是兩個概念。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說話,但只告訴你一部分真實,其餘的讓你自己去腦補,馬瘸子估計是個中高手。
趙川點點頭沒有說話,示意馬瘸子繼續(xù)說下去。
“前些日子,我?guī)е窒聯(lián)屃艘晃宦尻杹淼纳倘耍f是販貨去代郡給拓跋氏的。狼行千里吃肉,那批東西我自然是拿下了。大當家經(jīng)營洛陽,應該很清楚這是些什麼東西吧?”
趙川尷尬一笑,他自己弄出來的事情,自然是心裡有嗶數(shù)的。
“拓跋氏也非鐵板一塊,皇族的東西被搶了,下面的自然急的跳腳。於是有人上山來想要回這批貨,願意出點‘跑腿錢’讓我吐出來。
我想這拓跋氏近年活動範圍日廣,有崛起之勢。我之前與他們並無恩怨,於是放了貨,收了點錢,也算面子上過得去了。”
馬瘸子一聲長嘆,拓跋氏都在意的寶貝,可見老值錢了,對方賠的那點錢也就買點茶葉喝喝而已。
“沒想到禍不單行。代郡郡守想了歪心思,他派人來我山寨,讓我們販洛陽的貨物到代郡去,由他發(fā)賣,利潤三七分成。若是不從,他就一把火將前些天拿到的貨燒了,然後反誣是我們所爲。”
呃……趙川嘴巴張成O型,沒想到鮮卑拓跋氏裡面也有高手啊,吃完原告吃被告,這一波騷操作真可以的。
“其實你可以賭一把。他丟了貨,這官大概也當?shù)筋^了吧?”
趙川難以置信的問道。
“他一家沒幾口人,滅族了也就滅了。我飛狐寨上下幾千口人,我不敢拿老小性命跟他去賭啊。”
這馬瘸子書生模樣,想來也不是個沒腦子的,被人家脅迫,實在是逼不得已。
有句話叫無欲則剛,你既然有保護山寨老小的“大欲”,被人家拿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所以?你就來洛陽摸摸底,然後想建一條穩(wěn)定的商路?”
趙川這話一說,馬瘸子就連忙點頭。很多事情他還想著怎麼開口,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把自己心裡想的事情說出來了。
授之於魚不如授之以漁,馬瘸子讀過書,自然知道細水長流的道理。
胡人也是人,那位郡守甚至還是漢人。他們這樣沆瀣一氣,不就是爲了吃口飯嗎?只有掌握了穩(wěn)定的渠道,纔不會被那些人卸磨殺驢。馬瘸子從來就沒想過一竿子買賣的事情。
趙川發(fā)現(xiàn)韓刀疤臉上也全是訝色,這兩位大概也沒交流過吧?
“拓跋氏手裡有馬,如果你能說服他們,從那裡弄到一些戰(zhàn)馬的話,那就完全沒問題了。”
趙川看到馬瘸子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知道自己心裡想的話,已經(jīng)在對方預料之中。
這個時代的火藥兵器,還不能完全取代馬匹。當然,戰(zhàn)馬的用途,也跟原來不一樣就是了。不管怎麼說,要想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從產(chǎn)馬之地弄到馬匹,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肥皂,香水,琉璃等“奢侈品”,去換取一些牲畜,特別是戰(zhàn)馬,就是趙川之前的設想。
蘇蕙聯(lián)繫了好幾個大商號,都派了骨幹手下去代郡探路,得到的結(jié)論是一兩匹馬沒問題,五匹以上,就要通關(guān)文書。
代郡除了畜牧業(yè)的東西,其他的什麼也不產(chǎn),洛陽城的商品到了那裡就受到瘋搶,城關(guān)都不敢私自索要“保護費”。只不過,戰(zhàn)馬是硬性規(guī)定,說不行就是不行。
眼看山重水複疑無路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位“使者”到洛陽來了,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韓當家的,你現(xiàn)在就回去把山寨裡適合讀書的孩子,帶幾十個過來讀書吧,事不宜遲,洛陽書院十天以後就開學了,你現(xiàn)在趕回去正好,其他的事情,等孩子們?nèi)雽W以後再說。”
趙川說出韓刀疤的顧慮,對方感激的點點頭,沒想到原以爲沒辦法解決的事情,就這麼輕易的搞定了。
韓刀疤幾乎是要三拜九叩的感謝,然後轉(zhuǎn)身就往驛站的方向跑了,這裡就只剩下趙川和馬瘸子兩人。
“用驢子託著貨物進代郡,然後用馬匹再把貨物托出來,可以掩人耳目。當然,也只是堵住普通人的嘴巴。只有拓跋氏那邊有人願意做,那就可以做。”
馬瘸子臉上露出微笑,趙川說的辦法,跟他想一起去了。胡人逐漸漢化,高層的生活也漸漸奢侈起來。洛陽產(chǎn)的一些東西,精巧實用,只要你用過一次,就一輩子都離不開。
以前衣服老是洗不乾淨,用肥皂可以輕易解決。至於香皂,馬瘸子自己都只用過一次,感覺陳年的污垢都被清除掉了。
“大當家,我想把飛狐寨的婦孺和年輕人,分批次的遷徙到洛陽來,這樣可以麼?”
賣身契?
趙川沒有側(cè)過頭去看馬瘸子,眼睛一直盯著洛河河水,心中卻是在盤算對方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這位瘸子,還當真是智謀不輸常人啊。一個書生,還是殘疾,卻能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活下來,而且還能罩得住那麼大一個山寨,沒點手腕真不行。
首先,眼光要看得遠,想到別人前面去,而不是等禍事上門來。
其次,他對內(nèi)還要能服衆(zhòng),恩威並施,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這對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書殊爲不易,因爲他要懲罰叛逆的話,必須要藉助他人之手。
這麼看來,此人只是個山寨寨主,還真是屈才了。
最後,這個人還要長袖善舞,什麼時候要拼命,什麼時候要服軟,什麼時候要裝孫子,一定不能弄錯,弄錯就會萬劫不復。
馬瘸子說把山寨的人送到洛陽來……這是下了投名狀吧?
“噢?馬當家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趙川明知故問的說道。
“我哪裡有什麼難言之隱啊,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而已。在下不算君子,但是好歹也能看出幾分世道險惡來。”
馬瘸子說得真誠,趙川點點頭說道:“願聞其詳。”
“拓跋氏野心勃勃,而慕容氏志在南下,這代郡之地,說不得遲早還是拓跋氏的。
一個人丟了一碗飯就要餓死,另一個丟了這碗飯只當是去去肚子裡的油水,兩相對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慕容氏丟了龍城還有鄴城,拓跋氏丟了代郡,那隻能去寒冷的荒漠了!”
有道理!
馬瘸子是通過自己學識分析出來的,趙川卻早已知道結(jié)果,不禁爲馬瘸子的先見之明感到欽佩。
“我對大當家是有所求,昨日其實只打算談下商路的問題。但這兩日在洛陽看了許多,在下就不這麼想了。”
有意思!
“你繼續(xù)說。”趙川一拉魚竿,居然釣起來一條大鯉魚!
“鯉魚躍龍門,好兆頭呢。”趙川一語雙關(guān)的說道。
馬瘸子吞了口唾沫,繼續(xù)說道:“這兩日我在洛陽,看到了盛世之氣,讓人耳目一新。這塊地方本來就是出聖人的,古有周公旦,今天嘛,出一個與衆(zhòng)不同的大當家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借你吉言了,你說的話,我就不客氣笑納了啊!”
趙川沒說什麼謙虛的客氣話。他想當皇帝的心思,洛陽城裡隨便抓一個人來問都知道,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爲過。
只不過現(xiàn)在強兵在手,桓溫等人又自顧不暇的沒辦法來找茬,誰能把他趙大官人怎麼樣呢?
“在下不想當一輩子的山賊頭目。我上次抓到那個洛陽的商販,審問出他要到代郡做的事情,就知道大當家不是等閒之輩!也不是甘於寂寞之人!”
馬瘸子壓抑了很久,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了,只覺得背後全部被冷汗所汗溼,心中忐忑不安。
這位“趙大當家”笑瞇瞇的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但這個亂世,好說話的人又怎麼能在洛陽稱霸一方呢?
“行了,你回驛館去安頓下你那些手下。晚上來我府衙的書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好好談談,去吧,晚上我們就吃今天釣的這鯉魚。”
鯉魚躍龍門!
趙川這話裡有話,讓馬瘸子骨頭都輕了幾分。他再也顧不得矜持,對著趙川連連道謝的離開了。
“鯉魚躍龍門啊,洛陽果然是一塊福地。”
趙川喃喃自語的說道。
世間無慾無求的人太少,蕓蕓衆(zhòng)生都有自己的選擇。趙川一邊釣魚,一邊心中感慨,他現(xiàn)在也成了一條金晃晃又有點粗的大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