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溝是聯(lián)繫長江和淮河的古運河,作爲(wèi)最早見於明確記載的運河,作用巨大,歷史悠久。邗溝南起揚州以南的長江,北至淮安以北的淮河,趙川這次乘船所走的路線,正是沿著邗溝北上。
趙川在樓船上寫的北伐方略,也和這條運河有關(guān)。
所謂北伐,不是帶兵打過去晃一圈就完事,還包括新佔領(lǐng)土怎麼維持的問題,是個組合拳。
以修河道的名義屯田,再以屯田的名義練兵,以練兵的名義北伐,一邊梳理河道,一邊北上,幾年後他就能染指枋頭,叫板鄴城的慕容家!
事實上,歷史上的桓溫,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還是聽從幕僚的建議,也就是這麼做的,現(xiàn)在趙川只是提前把這個方略提出來而已,即使他不說,以後桓溫也會去做的。
不僅桓溫在做,幾十年後那個“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也是做的同樣的事情,還利用水軍擺出了名聞天下的“卻月陣”。
風(fēng)暴越來越接近天下的中心洛陽!潼關(guān)以東,汜水關(guān)以西的狹小區(qū)域,已經(jīng)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弘農(nóng)縣城郊外,龍驤軍上下都已經(jīng)收拾齊備,準(zhǔn)備返回長安。
“景略先生,在下這就走了,弘農(nóng)這邊,還請你幫襯一二。”
這塊地方,苻堅打算作爲(wèi)自己根據(jù)地來經(jīng)營的,關(guān)中一代太扎眼,苻健這個小心眼的,時刻都提防著東海王一脈(苻堅他爹),反倒是弘農(nóng)這塊關(guān)外之地,一直都不受重視。
畢竟這裡很危險。
事實上,潼關(guān)以東,汜水關(guān)以西的土地(就是洛陽弘農(nóng)一帶),即使在桓溫被慕容垂打敗以後,燕國也沒有按照約定交給秦國,由此引發(fā)了苻堅討伐燕國的戰(zhàn)爭,再加上慕容垂背叛,最後前燕亡國。
當(dāng)然,歷史上那個倒黴的長安君最後被慕容垂拋棄,逃到長安的時候並沒有帶上,最後是死是活,史書上沒有明說,但多半沒有好結(jié)果。
因爲(wèi)她並沒有爲(wèi)慕容垂留下一個孩子,在母以子貴的時代,沒有比這個更悲哀的事情了。
至於爲(wèi)什麼沒有留下孩子,有可能是被慕容垂喂下絕育的藥,也可能孩子生下來就被懷有恨意的慕容垂殺死……總之這裡面藏著太多人性的黑暗。
先把話題扯回到苻堅這裡。
樑安現(xiàn)在算是自己的心腹,也只能指望他守住這塊地方了,讓王猛在這裡幫樑安出出主意也好。
苻堅覺得自己回關(guān)中,回長安,能極大的打消苻健的疑慮,而苻融,則會在弘農(nóng)紮根,一旦有事,打破潼關(guān),奪取關(guān)中,就是自己的最後一步棋子!
“堅頭兒放心,有老夫在,出不了事,燕國現(xiàn)在自顧不暇,晉國桓溫北伐,一時半會還沒什麼事情,你就放心的回長安處理事情吧,記得,當(dāng)斷則斷,捨得捨得,沒有舍,是得不到的,切忌猶豫不決!”
苻堅點點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也真是沒有辦法了。
苻堅一聲令下,穿著紅色皮甲的龍驤軍,緩緩踏步向前,煙塵好遠都看得到。
這是一支強軍,但也要看是誰來用,王猛瞇著眼睛看著苻堅遠去的背影,心中感慨。
這傢伙還是太嫩了點,不蟄伏磨礪一番,難成大器。
反倒是趙川這小子油滑又機敏,未來不可限量。再者,苻堅終究不是漢人,他王猛如果有別的選擇,又怎麼會爲(wèi)一個氐人賣命?
王猛身邊的樑安像是雕塑一樣,直到苻堅真的走遠了,整個人才鬆垮下來,大口喘氣。
“你爲(wèi)何這般緊張?我那義女,可是膽大包天的主啊。”
王猛皮笑肉不笑的揶揄樑安說道。
“嗨,景略兄,你不知道,天高任鳥飛,這苻家的苻堅,苻眉兄弟走了,沒人盯著我,我歡喜得想引吭高歌,好不容易纔忍下來呀。”
樑安嘆了一口氣,他可一點不敢小看眼前這個略有些猥瑣的中年男子。
玩心計,一百個自己也不是這傢伙的對手。
不過還好,此人是趙川的師父,自家女兒的義父,終究不是敵人。
“現(xiàn)在苻家的人走了,沒什麼大事,去貴府喝一杯如何?”樑安試探性的問道。
“我正有此意呀。”王猛拍拍樑安的肩膀,跟著對方一起上了馬車。
樑安名義上是屯田,實際上則是弘農(nóng)的最高軍事長官,接管了龍驤軍的防務(wù),此時乃是弘農(nóng)當(dāng)之無愧的一把手。對於這一點,苻健是很放心的,調(diào)苻堅入長安的聖旨上已經(jīng)寫得很清楚了。
樑安節(jié)制弘農(nóng)郡軍政,負責(zé)屯田事宜!並未派出“助手”來“協(xié)助”,這就反映出苻健此人的政治手腕,其實是相當(dāng)老辣的。
樑安前方隔著洛陽,而洛陽與東晉連接的道路,則是被鮮卑慕容所截斷,他有可能投降桓溫麼?
至少現(xiàn)在看是不可能的,就算真投降,結(jié)果也不會比周成更好。
再說弘農(nóng)的背後是潼關(guān),實際上算是防禦之外的緩衝地段,如果有難,樑安當(dāng)然能很順利的縮回烏龜殼關(guān)中,退到潼關(guān)以西,但他反叛了呢?
背後就完完全全是一條絕路!
苻堅反叛,他是苻家人,是有資格做皇帝的,潼關(guān)守將也未必保險,然而樑安反叛,秦國的潼關(guān)守將會鳥他麼?
該大度的時候要大度,怎麼能又讓馬兒跑得好,又讓馬兒不吃草呢?
樑安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一直忍住心中的得意。他那幾個兒子都不成器,現(xiàn)在只能指望趙川這個“女婿”了,從這一點上看,他和王猛的利益是一致的,在這段時間裡,以樑影爲(wèi)橋樑,這兩個中年大叔迅速的靠攏,各取所需。
王猛需要樑安的班底和軍隊,樑安需要王猛的智商和謀略。
看到樑安來了,身懷六甲的貞娘,對著樑安盈盈一拜,然後悄然的退出房間。
“尊夫人一副旺夫相,體貼溫順,小門小戶又無掣肘,真乃良配。”樑安有些羨慕的說著客氣話。
沒想到王猛居然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當(dāng)初也是看中這一點,若不是因爲(wèi)這樣,北方世家的女子,我還不是隨便挑,又豈會看上一個守寡的女子?”
這傢伙!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樑安剛纔完全是客套話,這娘子他也就是看得順眼些罷了,沒想到對方居然把這話當(dāng)真。
“你想不想坐擁一方,當(dāng)個逍遙的土皇帝?”
王猛看著樑安,意味深長的問道。
哈?
樑安覺得眼前這位智商太高,思維跳躍也太快,他有些跟不上啊。
“你家女兒撿來的那位,你覺得如何?”
那個叫長安君的鮮卑山芋,不對,是燙手山芋?
不說還好,一說樑安一個頭兩個大。
若不是因爲(wèi)這漂亮女人身份太特殊,他都想將之納爲(wèi)妾室,早就下手了又豈會等到今天。
“我有內(nèi)外兩策,不知你是否有興趣聽聽?”王猛笑瞇瞇的問道,喝了一口茶。
這茶是當(dāng)初貞娘找趙川學(xué)的蒸茶炒茶的技術(shù)精心製作而來的,喝一口滿嘴醇香,回味悠長,王猛平日裡最喜歡這個。
他走到樑安耳邊,悄聲的說著自己的想法,樑安瞪大了眼睛,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這真能成?”樑安一臉懵逼,濃密的眉毛鬍子甚至要擠成一團。
“這一招在明,你還有一招後手,就在這長安君身上,找個機會,認做義女,剩下的我來操作,如何?”
趙川,長安君,苻堅,鮮卑可足渾氏,王猛,樑影還有自己……這一連串的人物關(guān)係,樑安隱約有了一些頭緒,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內(nèi)鬥還是外鬥,王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可是你徒弟,還有這長安君,如果是蛇蠍女人怎麼辦?不是會把影兒害死?”
“老夫看人很準(zhǔn),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那麼蠢的女人!”
呃,被你這樣說,想來那位長安君應(yīng)該活得很幸福吧,畢竟單純的人苦惱很少呀。
樑安被王猛說得實在是無語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確實是一步好棋呀,認個義女又不費什麼事情。
“好吧,這件事我今天就會去辦好的。”樑安沉聲說道。
王猛點點頭,早做佈局,也是爲(wèi)了保證自己的權(quán)利。再說這件事對趙川而言有益無害,何樂不爲(wèi)呢?
樑安和王猛討論的那個人物,此時正在樑影閨房裡發(fā)呆。
她看著樑影手中那個繡了一對“鴨子”的手帕,一臉錯愣的問道:“姐姐你繡的?還是……買的?”
長安君那呆呆的樣子看著特別可愛,樑影忍不住親了下她的臉說道:“你傻呀,這是鴛鴦,不是鴨子,當(dāng)然是姐姐我繡的了,女兒家怎麼能不會刺繡呢?”
好吧……長安君哀嘆了一聲,再次確認她只能是“以色侍人”的那種女人了。
這尼瑪太難了好吧!如果是以前在遼東,誰讓她做這個,只怕她早就翻臉了。
“妹妹,你想想,一個女人,只知道躺在牀上等著男人來臨幸,這樣的女人活著又有什麼價值呢?那些好東西,都必須要自己去爭取才能得到,你覺得呢?”
樑影在長安君耳邊不動聲色的蠱惑道。
“唉,姐姐,你教我怎麼弄吧。”長安君無奈的拿起了繡花針……
半個時辰以後,樑影小心的用煮過的水清洗長安君拇指上密密麻麻的針孔,然後仔細包紮好,無奈的聳了聳肩說道:“我還是先教你詩詞吧,反正你對那個還有點興趣。”
長安君無奈點頭,繡花比舞刀弄棒難多了,她實在是搞不定。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樑影在白色的紙上小心翼翼的寫著娟秀的小字,這首詞就被寫下來了。
趙川臨走的時候?qū)懡o她的,樑影做夢都能倒背如流。
“哇,姐姐的才情,簡直就是……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纔好!”長安君興奮的大喊大叫,看到紙上的字簡直想拿起來捧在懷裡。
歷史上契丹人建立遼國後,看到大宋那邊的好詞,跟此刻的長安君是一個表現(xiàn)。
長安君像是後世的球迷看到支持的球隊進了個漂亮的關(guān)鍵球一樣,抱著樑影的臉親了好幾下才停!
“唉,這首好詩,我也想據(jù)爲(wèi)己有。可惜這並非我所做,而是我的……男人臨走時送給我的。”
說到“男人”兩個字的時候,樑影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長安君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也暗淡了下來。
樑影有男人疼,而且這個男人還如此的有才情,可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麼男人!
姐夫慕容俊,看到自己就想直接跟自己做那種事,不答應(yīng)就強來。
他的弟弟慕容垂,看到自己還是想跟自己做那種事,甚至根本不問自己答不答應(yīng)。
遼東甚至鄴城的那些鮮卑貴族們,討好自己多半也是那種事情。
脾氣火爆的長安君,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氣得沒有脾氣了,只有一肚子苦水,爲(wèi)什麼別人遇到的是才俊,自己遇到的是人渣?
同人不同命,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你慕容垂要是也給我寫這麼一首詞,說不定我就讓你進閨房,甚至讓你上我的牀榻了呢?可你有麼?抄都不曾去抄一首!
“來,妹妹,你的字寫得太差,簡直是侮辱你的美貌,跟姐姐先練字吧。”
看到長安君臉上有些落寞,樑影眼中的不忍一閃而過。
她是有目的的,不過單純的長安君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些套路。
長安君拿起毛筆,歪歪斜斜的在空白的紙上寫著樑影寫的那首詞,她的字簡直連剛剛?cè)雽W(xué)的孩童都不如,眼淚不經(jīng)意間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滴在紙上。
一方面感慨自己命不好,一方面覺得也確實是因爲(wèi)自己就是個野丫頭。
“妹妹,姐姐給你把關(guān),保證你也會找到一位疼你的如意郎君,如何?”
樑影帶著蠱惑,特意強調(diào)“疼你”兩個字,長安君俏臉貼在樑影的臉上,如同小貓一樣乖巧的摩挲著,呢喃的說道:“我相信姐姐,我會跟你好好學(xué),做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有樑影在,長安君似乎就有了主心骨,這個認下的義姐,總是能說道心裡面去,她對這個人是無保留的信任。
這段時間也是她過得最充實了一段時間。
樑影的目光不經(jīng)意從長安君窈窕的身子上拂過,心中暗歎,色鬼,真是便宜你了,看你以後還不對我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