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勝在某些時候，是可靠的保鏢。
但在某些時候，他又只是個拖油瓶，因爲(wèi)那些場合你不能帶著他。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桓溫，約趙川一見，可以不去麼？
絕對不可以！
桓溫第三次北伐之後，對國內(nèi)的控制已經(jīng)到達(dá)頂點，屠刀幾乎就架在各大世家的脖子上。
若不是他手不夠黑，估計殺幾十個大臣還是輕輕鬆鬆。
現(xiàn)在雖然只是臨近他第二次北伐，但權(quán)勢也不是趙川這樣的浮萍可以說不的。
在知道了一些內(nèi)幕之後，趙川覺得桓溫更加深不可測。有道是一力降十會，無論技巧還是力量，這個人都不缺乏。
一個人有能力，有地位，有勢力，還能隱忍，這種人不是趙川招惹的起的，去見見面，談?wù)勆獗容^好。
人爲(wèi)刀俎我爲(wèi)魚肉，趙川決定豁出去了。
這天晚上，有些夜黑風(fēng)高的感覺，月亮躲進了雲(yún)層，星星似乎也不太多，湖面上還颳起了大風(fēng)。
趙川用髮帶把自己的頭髮捆在額頭上，不然他那頭短髮胡亂飄舞，看著像是雞窩。
大風(fēng)之中小船如同樹葉一樣，被吹得到處亂跑。
“我說，上次是因爲(wèi)要帶路，那這次是因爲(wèi)什麼呢？法顯大師？”
趙川無語的看著那個原本廢話極多的小和尚法顯，正在奮力的劃船。他大概也是自知理虧，默默的出苦力，沒有在一邊嗶嗶。
“桓溫啊，他很多年沒來建康了，晉國的定海神針，我有興趣看一看，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法顯胡謅了一番，反正趙川是不相信他是爲(wèi)了“追星”而來的。
那些浮臺沒有人維護，今日天氣又不好，身邊又沒有王孟姜那樣如花似玉的漂亮妹子，趙川心中歪膩，看著這黑乎乎的“小島”，感覺格外的神秘陰森。
船剛剛靠上浮臺，那一片區(qū)域就被火把照的透亮。
白龍魚服，危險性相當(dāng)大。如果桓溫沒死在戰(zhàn)場上，沒死在陰謀詭計中，最後死於跟一個毛頭小子的會面當(dāng)中，那纔是真正的大笑話。
趙川可以肯定的是，桓溫的人馬，一定悄悄的進入了建康城，雖然他還弄不明白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現(xiàn)在他只有一個人外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拖油瓶小和尚，而對方則已經(jīng)完全控制了這附近的所有地方。
夜很黑，風(fēng)很大，趙川心裡也有點怕。
“穆之，讓我們的少年英雄上來，其餘的人，隨你去客船吧。”
一個寬宏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正是當(dāng)初褚太后所在的那個地方，桓溫的野心，已經(jīng)是昭然若揭！
“末將毛穆之，趙先生這邊請。”
對方很客氣，口稱先生，趙川回頭，法顯已經(jīng)跟著兩個衛(wèi)士走了，方向好像是不遠(yuǎn)處亮著漁火的一艘樓船，又遠(yuǎn)又黑看不太清楚。
法顯這廝是故意來當(dāng)人質(zhì)的？天下居然還有如此犯賤之人？
一時間趙川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似乎這傢伙深藏不露，有些看不透哇。
這年頭沒有化工蠟燭，點的都是蜜蠟，也就是說，現(xiàn)在燒的全是黃燦燦的金子（此時金子雖未流通，但已經(jīng)是可以私下大宗交易的硬通貨，畢竟銅錢那玩意太重了）
桓溫不緊不慢的把二樓的蠟燭點起來，夜晚風(fēng)大，不知道是誰，竟然在二樓圍起了屏風(fēng)，那燭火雖然搖曳，但最終還是沒有熄滅。
趙川不得不承認(rèn)對方真會玩，當(dāng)天要是有這種情趣，跟孟姜妹子在這裡魚水之歡，倒是非常不錯終身回憶。
“坐！聽說這椅子是你發(fā)明的，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果然人和人之間差距是很大的呀。”
桓溫看著還是那副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精氣神很足的樣子，談不上帥但很有男人味，一來就掌握了主動。
“當(dāng)初大家都說你死了，但我相信你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在那種不明不白的地方。你看，大司馬風(fēng)采依舊。”
趙川話語中帶著諷刺，對方極有可能是自導(dǎo)自演，但他不會揭破，那等於是直接打臉了，現(xiàn)在打桓溫的臉。
呵呵，膽子要肥到什麼地步才能做出如此腦殘的事情啊。
“趙大當(dāng)家的，你是北方來人，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當(dāng)不當(dāng)?shù)闷饑@四個字？”
燭光當(dāng)中，桓溫的眼睛帶著期盼，很想從趙川嘴裡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但對方卻吐出另外四個字。
“無冕之王！”
這四個字一出，桓溫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很奇怪，心痛，憤怒，不甘，得意，乃至雄心萬丈都有，最後化爲(wèi)一聲嘆息。
“大司馬，人們都只願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你覺得呢？”
自己所看到的東西？
桓溫低著頭若有所思。
“罷了，醉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來，咱們先聊聊別的。來人啊，把東西拿上來！”
桓溫大喊一聲，不久，來了個親兵模樣的人，手裡還有個盒子。
光盒子的樣子，就讓某人瞳孔驟然收縮。
“晉國的世家子弟，琴棋書畫，乃是基本功。這樂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趙大當(dāng)家有什麼可以教我的？”
吉他！送給郗道茂，最後被王孟姜拿走的那一把！
桓溫把這玩意給自己看，想說明什麼問題？是想說自己的女人在他的控制之下，自己要看他眼色行事嗎？
趙川不動聲色的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是自己做的那把吉他，背後還有自己刻的名字。
“彈一曲吧，我知道你詩畫雙絕，卻不知道音律怎麼樣，要不試試看？”
桓溫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川，眼神裡充滿了玩味。
這種威脅和打壓都在水下，不動聲色，但已經(jīng)足以說明問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趙川想起謝安今天白天說的那些話，也不得不承認(rèn)，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落後就要捱打！
對手是桓溫，所以還會以這種文雅的方式玩遊戲，但如果對手換成慕容垂呢？
鮮卑人是什麼作風(fēng)？或許比石虎強，然而也有限。
或許比後世的侯景強，然而也有限。到時候人家還會像桓溫這樣跟自己說說笑笑的玩“刀光劍影”麼？
“我想起了一首歌，想送給大司馬。”
趙川不卑不亢的說道，並未點破桓溫那暗藏的威脅。
“叫什麼名字？”
“你等會就知道了。”
“好，那我聽著。趙大當(dāng)家請吧。”
趙川試了一下音，這吉他質(zhì)量挺好的，系統(tǒng)的威力果然是不同凡響。
說實話，自己現(xiàn)在還不值得桓溫去羞辱，可能人家純粹就是對這種樂器感興趣，對自己這個人感興趣，或者是想敲打自己一番。
“徘徊著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嗎？via?via。
易碎的，驕傲著；
那也曾是我的模樣。
沸騰著的，不安著的；
你要去哪？via?via。
謎一樣的，沉默著的；
故事你真的在聽嗎？
我曾經(jīng)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jīng)擁有著一切；
轉(zhuǎn)眼都飄散如煙。
我曾經(jīng)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當(dāng)你仍然還在幻想；
你的明天，via?via。
她會好嗎？還是更爛。
對我而言是另一天。
我曾經(jīng)毀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遠(yuǎn)地離開。
我曾經(jīng)墮入無邊黑暗；
想掙扎無法自拔。
我曾經(jīng)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絕望著也渴望著也哭也笑平凡著。”
樸樹的曲子，韓寒的詞，趙川無恥的剽竊過來，這首歌似乎還挺適合桓溫的。
果不其然，對方可能想到過很多方案，哪怕趙川彈一首浪詞豔曲，他都不會覺得稀奇，而這首歌所包含的感情和內(nèi)涵，就有些複雜了。
“你認(rèn)爲(wèi)我是曹孟德？”
桓溫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在我麾下？”
“人各有志。”趙川遺憾的搖搖頭，東晉的土壤，並不適合自己。
“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第二個祖狄一樣。只不過，祖狄是爲(wèi)了漢家的河山，而你爲(wèi)了什麼，我還暫時看不出來。我立志要恢復(fù)漢家河山，懂我的人不多，包括你在內(nèi)。”
“小子讓大司馬失望了。”趙川對著桓溫行了一禮，隨後閉口不言，並沒有接對方的話頭。
很多事情，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一句“道不同，不相爲(wèi)謀”，足矣。
“晉國的局勢，你有什麼看法？”
趙川心中暗暗著急，桓溫這廝一直都在問他，肉戲遲遲不上，他真有些擔(dān)心雞鳴寺裡那幾箱足以平息瘟疫騷亂的藥品不能入對方的法眼。
然而桓溫這麼問了，他也不能不回答，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百病纏身，茍延殘喘而已。”
“何以見得？”
“如果不是這樣，你現(xiàn)在又何必在這裡跟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廢話呢？”
趙川不甘心的反問道。
“哈哈哈哈哈！好！說得好！”
桓溫站起身，看著趙川的眼睛說道：“我很喜歡你的那首詩，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氣度恢弘！晉國的世家，已經(jīng)安逸太久，他們已經(jīng)忘了傷忘了痛，我會用一場北伐，來喚醒他們。”
“沒用的，根基已經(jīng)爛掉了。別的不說，就是國家的黑戶，都早已統(tǒng)計不清楚，世家麾下的家奴，哪個不是過萬，更別說掛靠在其下的農(nóng)民，根子不該，一切都沒戲。”
趙川打了個哈欠，似乎對桓溫的“心靈雞湯”不屑一顧。
“嘉賓（郗超小字）說你是心比天高，只認(rèn)爲(wèi)自己是聰明人，別人都是傻瓜，今日一見，似乎有幾分道理啊。”
哈？那個白麪老鼠眼這麼說我？
趙川有點不敢相信。
郗家這一輩兩個女人，都跟自己有夫妻之實，郗超這傢伙背後還這麼詆譭我？我可是加強版小舅子啊！
比竇娥還冤，趙川只好閉口不言，裝作沒聽見。
突然想起一件在意的事情，他低聲問桓溫：“你那離奇的遇刺，可是自導(dǎo)自演？”
從今天的會面看，桓溫行事周密，到現(xiàn)在都還看不出對方有多少後手，說不定有弩手已經(jīng)瞄準(zhǔn)了這裡，萬一自己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就會萬箭齊發(fā)，到時候就算不成刺蝟，也很難全身而退。
“假作真時真亦假，趙大當(dāng)家你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咯，反正我是什麼都沒說的。”
桓溫開懷大笑，摸著自己的大鬍子，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呵呵，我知道了。大司馬今天約我在這麼隱秘的地方碰面，有什麼指教嗎？”
桓溫不說，趙川決定自己把窗簾掀開，不想再繞彎子了。
“很多事情，就像打仗一樣，總會出現(xiàn)預(yù)想不到的情況，我不想建康死太多人，動搖北伐的根基，所以既然你的藥能治瘟疫，我就想從你這裡把藥買下來，僅此而已，條件你可以開。”
“我想募兵，人數(shù)最好有一萬人，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
到江北以後拖家?guī)Э冢豢赡芡耆揽炕笢厝フ种⒆约旱拇筌姡瑒菰诒匦小?
“這個條件我很難答應(yīng)，因爲(wèi)你畢竟是江北之人。不過看在你是陸納之子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提供足夠的糧草，募兵的事情，終究要靠自己解決。當(dāng)年祖狄也是靠著自己的力量起家，他能做到，不可能你做不到。”
我去，你把我跟祖狄比啊！華夏上下五千年，又出過幾個“聞雞起舞”的祖狄呢？
桓溫已經(jīng)很給面子，趙川也無話可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年頭有糧食自然有兵馬。
只是，他想要的是百戰(zhàn)精兵，而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難民啊！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那一個高級號出新手村，跟一個新手號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還有什麼要求，你可以繼續(xù)提。”
“王孟姜跟司馬家的婚約，你要幫我取消掉，這個沒問題吧。”
別到最後王家小妹跟他娃都生了，東晉那邊卻跑來要人，雖然不怕那些人，但也真特麼尷尬的。
“沒問題，這個對我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事實上，我已經(jīng)有此打算。”
桓溫臉上的表情似乎很輕鬆。
“洛陽的寶藏，我要拿到手，因爲(wèi)那是謝安石要的。”
趙川此話一出，弄得桓溫一愣，最後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容說道：“我家裡兩個女人，已經(jīng)很是頭疼，你還把這些世家女一個個往家裡接，到時候有你受的。這樣吧，我不會跟你去搶，如果你實在拿不到，那也就別怪我了。”
桓溫算是口頭答應(yīng)了趙川的要求。
“行了，就這三個要求。藥在雞鳴寺，等會你派人去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