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姚氏一族,除了姚萇的弟弟姚緒待在潼關作爲關中苻家的“人質”倖免於難以外,其餘的人,均死在了他們曾經統帥著的羌人“同胞”手上。
這些事情沒有泛起任何浪花,也沒有人想爲他們報仇,相反,那些“劊子手”用姚家人的血染紅了頭頂子,走上了一條賣身求榮的康莊大道!
憤恨的,嫉妒的,嫌自己手慢的,怨自己膽小的,事後這些羌人俘虜的想法不一而足,很難有個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由於趙川的刻意分化,已經形成了兩個互相博弈,又互相制衡的羣體。
沒有出賣節操的奴隸,還有出賣了節操的狗腿子!
果不其然,趙川還沒有篩選,就立刻有賣身過來甚至之前保持緘默的羌人告密,誰誰誰是姚襄的小舅子,誰誰誰是姚萇老婆家裡的人,唯恐晚了一步,被其他人搶先了,當真是醜態畢露。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然而毀掉一羣人,卻只需要半天,人心當真是醜惡不堪。”
看到趙川就這樣分分鐘的解決了數量龐大的羌人俘虜,而自己和手下士兵都沒有沾血,江左落魄世家出身的沈勁,尤爲感慨。
畢竟他們家落魄的時候,也是樹倒猢猻散,最後身邊只剩下“十勇士”撐門面。人性的醜惡在那時候表現得尤爲突出,所以本來無慾無求的沈勁纔會被逼要振興門楣。
“人性啊,經不起考驗,所以有時候要寬容一點,儘量不要去考驗,明白嗎?”趙川拍了拍沈勁的肩膀,似乎意有所指。
山崖上風輕雲淡,景色秀美,然而山谷之中,卻是一片狼藉,屍體遍地,真當得起慘絕人寰四個字。
“如果不想我們以後像他們那樣,就好好努力吧,亂世沒有賣保險的。收拾一下,我們南下去陽城看看。”
反正某人也沒解釋保險是啥玩意,不過意思倒是大致上知道了。
趙川對手下幾個將領吩咐了一句,就帶著長安君離開了,不管是家學淵源的沈勁也好;頗有實力,內心自傲的諸葛侃也好,此時都是對這位手段妖豔的“大當家”心存敬畏。
別看這位平日裡泡妞泡的很歡實,身邊美女經常不帶重樣的,可一旦認真起來,就是痛下殺手,又精妙力度又大,算得上是坑人的行家。
前有可足渾常,後有姚萇,都是死得不能再死,這廝每次出手都是又準又狠。
而且那些對手,也並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是些動一動就會地動山搖的大人物。
趙川這傢伙是把生命中十分之一的時間拿來打仗,其他的時間都去把妹去了,然而現在還能玩得風生水起,這幾人都是暗自感慨,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嗯,這個混蛋現在正在跟那位鮮卑妹子眉來眼去,不動聲色的調情呢。
“喂,你上次說的皇帝的新衣,後來怎麼樣了?”
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長安君摟著趙川的胳膊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還能怎麼樣,自己種下的苦果,捏著鼻子也要吃下去唄,光著身子游街,然後成爲笑柄唄。”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問麼?
“這是不是等同於掩耳盜鈴?”長安君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繼續發問。
“差不多吧,然後呢?”
“剛纔你對付那些俘虜的策略,嗯,真的很有智慧。一開始我覺得很寒心,不過現在想起來,正如你說的,刀本身是沒有錯的,犯錯的只會是拿刀的人。”
長安君的話充滿了哲理,令趙川刮目相看,甚至有些難以置信,不過說實話,對方的思維很跳躍,他差點跟不上翻車了。
“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剛纔說話的樣子很像耶穌。”
“耶穌是誰?”
“呃,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反正是很厲害的人就是了。”趙川隨口打哈哈說道。
“嗯,我現在對我們的孩子很有信心了,如果繼承了我的美貌和你的智慧的話……”長安君一臉迷戀的看著趙川,對兩人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卻讓趙大官人心臟一縮。
先不說處子如何生孩子這種荒唐事,就說這話好像很耳熟來著,是在哪裡聽過麼?
貌似是某些雞湯文裡的內容啊。
趙川又開始神遊天外,冥思苦想究竟是前世哪一篇文章看過這句話,讓身邊的長安君忍不住皺眉。
自己選的男人哪裡都好,就是會時不時的處於不在線的狀態,整個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剛剛準備在趙川的腰上猛掐一下的時候,隊伍前面的劉軌飛快跑到隊伍最後面,氣喘吁吁的對趙川說道:“大當家,前面抓到一個晉軍的信使,好像是來找謝奕來求援的。”
找謝奕求援需要走這條路?
那得是有多閒啊!
山裡毒蛇猛獸什麼的都不少,一個人上路死都不知道會怎麼死。
劉軌傳達的消息,讓趙川一臉古怪,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很快,一副關中氐人打扮的信使,就出現在趙川面前。
趙大官人久居長安多年,那裡漢人氐人雜居,氐人穿什麼衣服,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這些年氐人服飾逐漸向漢人靠攏,而且也不再搭建氐人傳統的木板房,但還是看得出兩族的某些差異的。
一個晉國的信使,多半是漢人(信使必然是親信)。
這種顯眼的重要人物,居然穿著氐人的衣服,看上去頗有一些怪異啊。要知道氐人服飾較漢人鮮豔,帽子上還習慣插羽毛,在戰場上再好認不過,莫非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穿著鮮豔衣服,獨自穿越大山,這號人物若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吃飽了撐的。
“你是何人?”趙川看著被五花大綁的“晉軍信使”,心說此人濃眉闊眼,卻是一副低眉順氣的模樣,難怪劉軌等人懷疑他居心妥測。
再說自己剛剛殺敗了一萬羌人,羌氐不分家,生活習慣和服飾都非常接近,自己手下又不是白癡,怎麼可能讓他這樣安然過太子溝?
“在下乃是北伐大都督桓溫麾下中衛將軍王珣手下的記室參軍,鮮卑慕容不宣而戰,我軍已經失守滎陽,現在退往汜水關,在關外駐紮。特來向駐紮陽城以東的桓衝將軍和謝奕將軍借兵。”
記室參軍?中衛將軍?
這些官職弄得趙川雲裡霧裡,好半天才在沈勁的提醒下弄明白,差不多是後世一個師長和一個普通參謀,中衛將軍很厲害,然而記室參軍多如狗,類似於幕僚。
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趙川已然明白,這廝別看是在王珣帳下,搞不好根本就不受重視。
“哦,這樣啊。”趙川輕飄飄的回了一句,隨即解開對方身上的繩索,卻也沒有再表示更多的東西了。
“諸位,剛纔你們伏擊了羌人的隊伍,我們肯定不是敵人。
現在慕容垂帶著一萬騎兵南下,慕容恪則帶著剩下的兵力圍攻汜水關,情況已經是萬分危急,切不可自誤啊!”
這位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漢子說得言之鑿鑿,就好像看到了慕容垂本人一樣,趙川攔住激動的沈勁,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慕容垂和慕容恪的,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漢子大概也醒悟過來,他說得太多,反倒是引起了對方的懷疑,不得已拿出一塊令牌,將趙川拉到一邊說道:“我叫高素,乃是陳郡謝氏家將,早年是跟著謝老將軍,現在是在王珣麾下。”
謝奕的人,又是王珣麾下?
趙川恍然大悟,尼瑪謝家的釘子埋得好深,到處都有他們的人!
“得了吧,你是聰明人,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還不把事情的始末全部都說出來!”
趙川冷著臉對這位叫高素的漢子說道。
“嘿嘿,那個,我猜你就是……”“說重點,軍務緊急。”趙川不耐煩的打斷了一臉諂媚的高素。
“那個,姑爺,王珣已經被慕容恪抓住了,我一個人逃出滎陽,本來想跑到汜水關,路上又遇到慕容垂帶著鮮卑鐵騎南下,害怕陽城失守,就一路走小路過來了。”
咦?
趙川意外的看著高素,這傢伙似乎很有些厲害啊,分分鐘就將複雜的戰局說清楚了,聯繫之前姚萇的動靜,趙川可以肯定,這就是幾家胡人聯合在一起坑桓溫的局。
姚萇的羌胡負責燒掉晉軍的糧草,鮮卑慕容負責圍城打援,苻生負責圍困洛陽,吸引晉軍主力北上。
假如趙川沒有成功將姚萇幹掉,那麼陽城就會兇多吉少,晉軍的糧草也會不復存在。
晉軍沒有糧草,定然會北上救桓溫,然後就地籌集部分糧草以後,原路返回許昌,得到補給之後,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那麼匆忙北上,定然會被鮮卑慕容打一個措手不及。
一旦晉國全線崩潰,包括淮北之地這樣的拉鋸地帶,都會全部丟失,晉國國土退到淝水之戰時情況,可能下一步就是襄陽和四川的爭奪。
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
趙川猛然間發現,本來他只是想打打醬油,沒想到又成爲了戰場風暴的陣眼!
“那麼你現在來通知謝奕將軍,讓他北上去送死?”趙川語氣不善的問道。
“嘿嘿,剛纔你不是沒有亮明身份嗎,我哪裡敢說實話呢。
是這樣的,有件事情讓人很在意,就是那支南下的鮮卑騎兵,我看到他們,居然往東走了!這定然是有什麼原因,所以趁此機會,謝將軍可以派大軍支援汜水關,至少把謝家的大軍撤回來再說。”
這個高素說得有道理!戰場瞬息萬變,攻防往往就在一瞬間就能逆轉,能看到這一點非常不簡單。
慕容垂來了啊,這個人不能小看呢!
“大軍原地休息一個時辰!吃點乾糧,不許埋鍋造飯。”
趙川一聲令下,就讓手下不再往前,餓壞了的軍卒們趕緊把乾糧拿出來吃。至於那些沒有“賣身求榮”的羌人奴隸,自然是什麼都沒有。
“你是說,慕容垂並沒有帶著兵馬南下?”
“沒錯,我很確定。而且他們是半路上突然折返的。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推斷出他們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好處。”
趙川也覺得很奇怪,因爲他們是步兵,慕容垂是騎兵,他在大山裡伏擊姚萇又多花了兩天,憑什麼慕容垂還沒有突擊到陽城?
除非是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他打援沒有成功(事發突然,糧草也沒丟,晉軍未必會拋棄後路不顧,去洛陽救援),突擊亦是沒有成功,那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這一切似乎只能等到了陽城才能得到答案了,希望陽城不要有什麼事情。”
趙川的女人,有兩個在陽城,其餘的在汜水關,只有長安君一個人在身邊,想想還真是輸不起啊。
早上還晴朗的天空,此刻居然就已經烏雲密佈起來,天上的天還真是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了,趙川的心情也由大勝後的暢快變得有些壓抑和憂慮。
一路顛簸,好不容易在海州(今連雲港)下船,紫韻帶著慕容雨,換上了平民百姓的補丁衣服,朝著枋頭進發。
這裡是燕國和東晉對峙的前線(三不管地帶,被燕國奪下,但是沒有有效治理),不過氣氛倒是不怎麼嚴肅,慕容雨猜測是桓溫北伐的重心不在這裡,而慕容家的主力,肯定也在更西邊的地方,防備桓溫揮師東進。
“這裡本來是魚米之鄉,又靠著海路,若是沒有戰亂,定是一方樂土,可惜了。”
紫韻嘆息了一聲,慕容雨臉上有些發燒,畢竟是他們家的人弄得這裡雞飛狗跳,民不聊生的。
“你不必介懷,沒有慕容的話,也會有拓跋,或者段氏,再或者石虎的羯胡什麼的,該來的東西一樣會來。”
在很多事情上,慕容雨發現紫韻意外的開明,甚至很善解人意,唯獨讓自己陪她兒子睡覺這件事完全沒有商量。不同意,她就要殺人毀屍滅跡。
“說實話,很多年沒有出來了,現在的世道也更亂了,石虎死了並沒有讓天下太平起來。”
一邊交心一邊走,她們很快來到了臨洪河,上了條小船繼續趕路,目標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