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川,桂叔給你說了很多好話,說你對淑文很誠心,她跟你在一起也很快樂。”
趙川看著淑文的親哥哥,那張國字臉加老鼠眼的組合,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
出使的隊伍很快暢通無阻的來到南鄉(xiāng),然後在城外的驛站駐紮,隨後趙川和淑文一行人就被帶到了縣衙和郗超見面。
“大哥,我已經(jīng)是川郎的女人了,你就不要爲難他也不要爲難我了好不好。”
淑文在一邊撒嬌道,不過好像沒什麼效果。
趙川看了看屋子裡的陳設,這是郗超在南鄉(xiāng)的辦公地點,他不是在襄陽就是在這裡辦事。
趙川居然在這裡見到了別處不多見的摺疊板凳!
這傢伙不是一個可以按常理推測的人啊,這年頭用摺疊板凳的人可不太多。
跟郗超說話還是實話實說好了。
“趙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打算娶淑文爲正妻嗎?”
郗超的話裡帶著審視,那老鼠一樣的眼睛更是瞇起來盯著趙川不放。
“我的正妻,肯定是出自名門望族,有身份有地位。做大事需要這個。
娶了淑文,我將會失去未來。所以我不能答應這個要求。”
淑文低著頭不做聲,絞著自己白色的衣袖,趙川眼神平靜的和郗超對視。
“淑文,你出去一下,我和趙川有點事情要談。”
聽到這句話,平日裡本來就很溫順的淑文,此刻更是比老鼠還怕,灰溜溜的出了門,臨走還用祈求的眼神看了趙川一眼。
淑文大哥是家裡唯一庇護她的人,如果這個人都不同意,那事情就沒有一點指望了。
更不要說她這位大哥乃是桓溫手下第一謀士,被人稱爲江左諸葛,和他作對絕不是什麼好事。
“好了,不相干的人已經(jīng)出去了,我們可以來聊聊正事了,你等著,我給你煮茶。”
郗超像是變了個臉一樣,變得異常客氣起來。
“那個,小臥龍先生,還是在下來煮茶吧,我看江左地界,似乎無人懂茶之妙處。”
趙川大言不慚的說道。
他知道郗超這樣的人必然恃才傲物,你越是謙卑他越看不起你。
果不其然,郗超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鼻子下面的八字鬍似乎都在抽動。
“臥龍麼?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爲他的成就未必能超過將來的我,罷了,你稱呼我爲敬輿好了。你要來煮茶,那請便吧,茶葉,桂皮,生薑這裡都有。”
郗超隨意做了個手勢,坐到趙川對面不動了。
這傢伙果然是個不把禮法當回事的傢伙,難怪不爽了就讓淑文直接“出國”避禍。
“敬輿你這裡的茶估計尚未炒制,用我這個如何?”
趙川拿出一個木盒,裡面是他在長安當大廚的時候,閒來無事炒制的散茶。
到東晉來,怎能不準備點“高雅”的東西。
郗超像是聞到老鼠味道的貓一樣,一把搶過盒子,用鼻子嗅了嗅,臉上露出訝然的神色。
“妙,真妙,爲什麼我沒想到這種方法呢?誒,那今天麻煩大當家你請在下見識見識炒茶的妙處了,哈哈,哈哈。”
郗超把茶放下,那樣子比見到自己的妹妹淑文還開心。
趙川覺得郗超這傢伙根本就沒把淑文的事情當回事,貌似更重視自己一些。
茶藝,在系統(tǒng)裡也是廚藝之一,煮茶這種事情,自然是難不倒趙川這個老司機。
一邊煮茶,趙川還一邊跟郗超解釋炒茶和煮茶的妙處。
“茶的奧妙,就在於體會人生當中苦盡甘來的滋味,放入佐料,則是會失去喝茶的初衷。箇中妙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趙川此刻已經(jīng)進入廚神狀態(tài),郗超一邊聽一邊點頭。
“煮茶要注意茶葉,和水的狀態(tài),如果能有山泉來煮,滋味更妙。茶不可煮太老,老則苦澀,若時間太短,又會淡而無味。”
郗超聽到趙川的話似乎若有所指,並未出聲,而是在一旁沉思。
“茶不能豪飲,需慢慢體會,不妨以酒杯爲茶具。”
趙川把煮好的茶倒進郗超面前的酒杯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試試吧。”
郗超似乎剛剛纔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著趙川儒雅俊朗的身姿,眼神中有許多不明的意味,那雙老鼠眼似乎也沒那麼瘮人了。
“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碗茶;
舉頭看日影,已復西南斜;
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
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
敬輿,多說無益,一試便知。
”
郗超先是驚訝趙川那妙語連珠的詩句,隨後將酒杯裡的茶一飲而盡。
好苦!
郗超先是皺著眉頭,隨後眉頭舒展開來,他又迫不及待的再給自己倒了一杯,繼續(xù)喝了起來。
“好!苦盡甘來,好!趙大當家是個妙人啊,不對,是妹夫,哈哈哈,妹夫真不錯,淑文這次沒看錯人。哈哈哈。”
前倔後恭,趙川看著略微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郗超,完全弄不明白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說他尊敬你吧,似乎也看不出來,你說他貶低你看不起你吧,貌似也沒那個意思。
或者說郗超的眼中欣賞的那個人只有他自己,其餘人要麼是他高山仰止的努力對象,要麼就是當他綠葉襯托他偉大的陪襯。
趙川對這個淑文的大哥,似乎有了一點淺顯的認識。
“來來來,妹夫,我來解釋給你聽。”
郗超又喝了一杯茶,表情恢復了平靜,他若無其事的說道:“淑文喜歡誰完全是她的自由,既然不是當你正妻,那就與家族無關。
我不會干涉,但也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這是我的底線。
要知道,她現(xiàn)在做的事情,其實在我,或者任何一個世家中人的眼中,跟謝萬家那兩個不成器的傢伙沒什麼區(qū)別。”
他那雙靈動的老鼠眼盯著趙川的臉說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看你順不順眼,看你不順眼,順手拆散了你跟淑文也就無所謂了,全看我心情,你明白嗎?”
臥了個槽,淑文啊,你大哥可真夠瀟灑的!
禮法啊,家族啊,在他眼裡全是垃圾啊!連我這個後世之人都不敢等閒視之,你一古人就能如此拉風,我真是覺得自己白活了啊。
趙川在心裡瘋狂吐槽郗超這個奇葩的傢伙。
“好了,家事談完了談正事吧,你給桓溫大司馬帶來了他最疼愛的女兒桓婧,那麼你還能給我們帶來什麼,你又想帶走什麼?”
郗超彷彿百變星君一樣,他又換上了一副精明的臉孔,像極了前世商戰(zhàn)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老奸巨猾之輩。
“寫一份承諾書,寫你們與秦國合作,奪回洛陽曆代先帝骸骨,承諾你們不會打過潼關,不會略地弘農(nóng)。一旦違反,我就將其公佈於衆(zhòng),桓溫大司馬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
趙川這話不算歹毒,但正好在命門上!桓溫北伐,不就是爲了刷聲望,最後取而代之麼?
郗超臉上出現(xiàn)驚訝的神色,隨即變爲佩服。
“不錯,妹夫目光如炬,這個我替桓溫大司馬答應了。到時候你們撤軍二十里,只要一天時間,我們就會撤離洛陽。”
“不不不,到時候也許有更妙的辦法,只是暫時這樣約定,我可以答應下來,保證你們能帶著大軍在洛陽安穩(wěn)呆一天,然後從容離去,如何?”
趙川心下一狠,反正洛陽現(xiàn)在也不在秦國手裡,到時候讓苻堅打下來便是。
弘農(nóng)離洛陽咫尺之遙,天險潼關又在苻堅手裡,難道一個洛陽還打不下來麼?
“不錯,我已經(jīng)瞭解,妹夫的話合情合理,這個我可以做主,相信桓溫大司馬也不會反對,因爲你畢竟是他的恩人。
那麼國事也談完了,現(xiàn)在要談一點私事了。”
郗超小心翼翼的坐到趙川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洛陽的寶藏,你有沒有把握?”
彷彿驚雷在耳邊炸響!
趙川真的不想捲入寶藏的事情,但越是躲避,這種事情越是找上你。
“妹夫,你是聰明人,能把我這個妹妹搞上手的男人可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啊,拐彎抹角就沒意思了。”
如果說郗超之前都是帶著一些孃家人熟絡的話,現(xiàn)在就完全是不顧臉面,不顧交情的談利益了。
“你想知道什麼?”趙川沉聲道。
“桓溫大司馬需要寶藏,我們郗家也需要,謝家也需要,王家好像沒參與,就不管他們了,我只想知道,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趙大當家,搞到寶藏有幾分把握?”
額,你要不要這麼聰明啊,莫非你猜到鑰匙在我身上?
趙川發(fā)現(xiàn)郗超這傢伙,腦子簡直快得不像話。
“我來的時候,不斷被人襲擊,是慕容家的一個人,年紀有點大,你這裡有紙筆麼?”
趙川覺得被襲擊的事情,有必要詢問一下郗超的意見,因爲自己這位“大舅哥”,真的很聰明,而且是桓溫手下第一謀士,似乎還掌管密碟,肯定會知道些什麼。
郗超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拿出紙筆,準備磨墨。
“用炭筆吧,我這裡有。”
趙川不由分說的從懷裡拿出上次沒用完的炭筆,在略有一些泛黃的紙上畫畫,不久,一個典型鮮卑人樣貌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畫當中。
“這人看著倒是有幾分眼熟,你等等。”
郗超在他櫃子裡翻來覆去的去找,然後拿出一個卷軸來。
“應該就是他,慕容平,這人乃是燕國皇帝慕容俊的叔父,爲人狡詐,掌管燕國情報,這次他親自出手,看來對洛陽的寶藏志在必得啊!”
難怪被人稱爲臥龍,趙川本來是不信的,現(xiàn)在信了八分。趙川拿著郗超給的畫對比,畫下面還有對此人的介紹和點評。
歷史上桓溫能三次北伐,手下果然是有能人相助啊。看來桓溫的成功,很有幾分力氣是落在郗超身上的。
“敬輿算無遺策,只怕當年的臥龍也是比不上的。”
趙川學著呂光,一本正經(jīng)的拍起郗超的馬屁來。對方捏著自己的八字鬍,臉上得意的表情一覽無餘。
郗超雖然厲害,但多半是明面上的,他肯定想不到謝安已經(jīng)暗度陳倉,連鑰匙都不動聲色的交到了趙川手上,如果談鬥智,他已經(jīng)落了下乘。
“我能得到什麼?”趙川沒有說我應該怎麼做,或者我沒辦法之類的話,那樣未免太看不起對方的智商了。既然郗超能坐在這裡跟自己談,自然是知道一些內(nèi)幕。
果然,郗超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對趙川點點頭說道:“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你將來成就必然不限於此。你可以做桓溫大司馬家的乘龍快婿,出鎮(zhèn)蜀地。這就是我開出來的條件。
當然,事後也不必回秦國發(fā)展了,在蜀地建立一個豪門世家,你會得到桓家人的鼎力支持,這樣的條件你滿意否?”
額,如果不是知道將來可能會發(fā)生什麼事情,說不定趙川就真的會跪了,對方的條件很優(yōu)厚,送地盤送美人(桓溫的一個女兒,是桓婧的可能性極大),保證扶自己上位。
但想起猥瑣大叔的話,趙川還是決定去建康看看再說。桓溫畢竟還在東晉,他無法獨立於東晉而存在,東晉世家大族過什麼樣的生活,他將來就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即使再奢華,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無法保證將來能得到寶藏,所以也無法現(xiàn)在答應你。”
“這個自然,時移世易,到時候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條件是根據(jù)自己手裡的籌碼決定的,我只是告訴你,到時候你可以考慮一下桓溫大司馬。
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寶藏對於大司馬是甘甜瓊漿,對你則是穿腸毒藥!”
趙川默然無語,郗超說的話確實句句肺腑,自己就算得到寶藏,也只有幾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給苻堅,作爲他將來登基所需要的資金,招募人馬,派遣密碟,營造聲譽,沒有一樣不需要錢的。苻堅能給他的就是信任和感激,還有以後的重用。
這很好,但是……苻堅本身就已經(jīng)很信任他了,將來也會很重用他,趙川這樣做,只會讓這個進程提前,反而會因爲自己沒有完全做好準備而壞事!!
第二個選擇是給桓溫,對方給的條件是讓自己上他那條船,以女婿的身份成爲一方大員,好處多多,但壞處也很明顯,以前的一切根基都作廢不說,還會成爲腐朽世家的一份子,甚至佼佼者。
也許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但唯一的死路便是把寶藏留在自己身邊,抱著金飯碗被人打死!
怎麼辦?趙川陷入了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