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常言道,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做十件事有三件能做成,結果就已經很好,趙川以後才領悟了這句話的真諦。
又有常言道,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趙川在這裡看到朝中各位大佬狂飈演技,刷淚水,刷感動值,演出一幕幕君臣和諧,上下一心的悲喜劇,比前世那些表演浮誇的肥皂劇精彩多了。
他不由得心下感慨,或許論條件,論能力,對方是不如自己的,但若是論起臉皮,自己還真要甘拜下風了。能睜著眼說瞎話到臉不紅心不跳,這是怎樣一種境界。
“天王殿下,我樑安有負所託,讓殿下的兒媳還未出嫁就暴斃於家中,微臣無顏再掌管長勝軍。如今心力交瘁,也無力爲殿下分憂了。今特來向殿下請辭,允許我離開長安,告老還鄉。”
樑安以退爲進,一開始就請辭,而且還更進一步提出辭去各種職務,回家種田。
要麼不做,要做做絕,樑安也是個狠人。甩起苻生來乾淨利落,現在更是不留餘地豁出去了。
但苻健能答應麼?就算真想也得三請三讓呢。不然別人會怎麼看待他?
各位大臣們看著樑安那不惑之年的挺拔身姿,男人在這個年齡正是老成持重,擔當大任的年紀,說是告老還鄉,誰信呢?
“愛卿痛失千金,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還請樑將軍不要放下肩上的擔子啊。”
雖然心中吶喊一百個願意,苻健還是假惺惺的不允,玩起了你推我讓的遊戲。
他那略有些臃腫的臉浮現出真誠的笑容,一位和藹可親的君王形象就在眼前。
不是我不想讓你走,而是黨國需要你!苻健的文字遊戲玩得很溜。
趙川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已經“暴斃”的樑影,昨日在洗浴間裡,自己品嚐著她那香甜可口的脣,光滑細膩的肌膚,還有一些少兒不宜,尺度頗大的抵死纏綿。
兩人都是雲裡霧裡情難自禁,差點擦槍走火。
現在這幫人居然在討論“樑影暴斃”之後的事情,趙川不由得感覺眼前這一幕是那樣荒誕可笑。
樑安也是個撒謊不眨眼的演技派,苻健更是說謊說到他自己都信了的地步。
看著在邊上默不作聲的苻生,趙川心裡忽然對這獨眼龍傢伙有了一絲同情。
滿朝都是老狐貍,連苻堅這樣的也是心思不可推測的老司機,苻生卻還以爲這裡是戰場上的拼殺,武力高就行。
唉,苻生,別怪我搶你馬子,樑影跟著你這樣的貨色,將來不是到別人牀上受辱就是香消玉殞,我是在救人,你懂不懂。
苻生當然聽不見趙川的心裡話,因爲他的臉色已經興奮起來,似乎天王苻健立刻會把長勝軍交給他一樣。
“殿下,長勝軍十分重要,微臣惶恐,一直擔心自己不能勝任。今日將其交給殿下正好。只是還有一事有些爲難,在下幾個犬子都在長勝軍中,有些桀驁,難以管教,此外微臣還有一些心腹之人,怕是在我離開之後會有些微詞……”
樑安這是在要挾我!!
苻健心說果然如此,就知道這傢伙沒那麼容易交出手裡的長勝軍。
他臉上也有些不好看,不動聲色壓了一下心裡的怒氣,但心裡卻是明白,想空手套白狼從樑安手裡套來長勝軍,怎麼也得給對方一點甜頭才行。
“天王殿下,上次桓溫北伐,長安危在旦夕,您徵發五千老弱守長安,名曰:果毅軍。意爲死戰不退,果敢堅毅,與長安城共存亡之意。
桓溫退兵後果毅軍解散。不如讓樑將軍的幾個兒子帶著親信去這果毅軍,只撥發相應人數的糧餉,您看如何?”
正當苻健猶豫不決的時候,苻堅站出來了。
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果毅軍”,那個完全是臨時編制。掛靠在龍驤軍下面的!打完仗就沒有了。
當時桓溫氣勢如虹,自己不發動所有人來守城,長安就保不住了,但這是不得已而爲之。
讓樑安手裡實在的人,去佔據著本來就不存在的編制,同時又撥給糧餉,苻堅這一手玩得漂亮啊!
“嗯,這個建議不錯,安置妥善。”
“天王殿下,這……不妥吧。”樑安臉上帶著爲難之色,恨恨的看了苻堅一眼。嘴角上隱秘的笑容卻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苻健卻不理會樑安,繼續對苻堅說道:“那個,樑將軍親信估計不多,補足一千人,湊齊軍餉人員,獨自爲一軍,還是叫果毅軍吧,苻堅,這事交給你了。這裡事先放一放,來說說長勝軍怎麼處理吧。”
樑安就這樣不動聲色的被打發了,本來還有人想站出來說兩句,但苻健根本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就開始了下一項。
前面是開胃小菜,現在肉菜上來了。
長勝軍的歸屬一開始就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爭執。
天王大殿上,說得上話的大佬都粉墨登場,趙川彷彿一堆白沙中的一粒黑沙一樣,沒入其中根本看不出來,但細看又是如此鶴立雞羣。
俊雅不凡,冷眼旁觀。
“天王殿下,長勝軍駐紮在長安郊外,位置敏感,何人能勝任其職位,應當好生斟酌,不應盲目決定啊。”
一個白頭髮老頭率先對苻健說道。
他年紀看上去很大,卻是中氣十足,嗓門很大如同趙川前世那些囂張狂妄,總是從身邊呼嘯而過的渣土車一樣。
沒有留鬍鬚,但白色的鬍渣子每一根看著都像是鋼釘一樣,不知怎麼的想起麥兜裡的話,趙川忍不住就想笑。
但他還是拼命忍住,現在一笑,立刻就有被轟出去的可能。
他是作爲秦國特使的人選來旁聽的,低調就好。
似乎是感應到趙川那帶著嘲笑的眼神,對方眼睛看過來,趙川無所謂的低下頭,那老頭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又把視線偏移開。
這老頭不知是誰,看上去好像不太簡單。
趙川在心中暗自低估。
“天王,我願往,領長勝軍,爲您分憂。”
咦,這人是誰?
趙川看到了一個穩重版的苻堅,氣場強大卻溫潤如玉。
“苻法,你主持東海王府的事物已經很操勞了,年紀輕輕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
尼瑪年紀輕輕注意身體,睜眼說瞎話到你這份上也是夠可以的。
趙川看著苻健,覺得這傢伙現在是不是身體真的不行了,要演戲你就好好演嘛,半吊子算什麼話。
果然,苻法那堅毅的臉變得青一陣白一陣。
“是,侄兒退下了。”
果然啊,是苻堅的兄弟,搞不好還是苻堅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趙川百無聊賴的看著大殿裡各人的表情,看看誰緊張,誰焦急,誰無所謂。
長勝軍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也沒必要惹一身騷。
“苻生,你怎麼看?本來是讓你去長勝軍裡當苦力的,現在你未過門媳婦也死了,處罰就免了吧,你來做長勝軍統領如何?”
苻健拉偏架是如此明顯,如此做作生硬。苻家幾個人都是一臉不滿。
包括太子苻萇,還有侄兒苻菁,次子苻靚,都是一臉憤恨。
不過趙川並不認識他們,他只看到很多人都不高興了,苻健拉仇恨的本事一等一的。
這傢伙喜歡胡言亂語已經不是一兩次了,上次給自己亂點鴛鴦,還好自己運氣好,遇到的是樑影,不然要遭。
趙川心裡有股不詳的預感,他好像在做計劃的時候,都把對方想成正常人,但苻健恰恰是個不正常的傢伙。
“殿下,我覺得這樣不妥,苻生並沒有獨領一軍的經驗。而且苻生善於上陣殺敵,不善於練兵,讓他獨領一軍,搞不好會把長勝軍這支鐵軍練廢。”
又是剛纔那位聲如洪鐘的鬍子大叔。
趙川不由得多了他幾眼,這廝說話真是不客氣啊。不知道苻健是不是雅量,這種刺頭都能忍得下來。
不過這老頭說的雖然一點都不客氣,但好像也是事實,苻生確實沒用獨領一軍的能力。
半路被人橫插一槓,苻生要氣瘋了!
他已經瞎了一隻眼,另外一隻眼裡全是赤紅的,似乎隨時可能會暴起傷人。
那老頭輕蔑的看了苻生一眼,把頭扭過去不再說話。明擺著看不起他。
趙川發現苻健好像有點騎虎難下了,這老頭地位似乎不低,他一開口後面都沒有人來反駁,連苻生也沒有強硬頂嘴!
這傢伙到底是誰?
苻生氣得瞠目欲裂,看著短鬍子老頭,但對方根本就懶得搭理他。
阻力這麼大?苻健也是心裡吃了一驚!
原本以爲可以把長勝軍順水推舟給苻生,不會引起什麼波瀾,看起來盯著長勝軍的人著實不少啊。
“雷丞相,既然你不同意,你有什麼看法。”苻健的語氣明顯有點不高興,黑眼圈下浮腫的眼睛顯得像是個癩蛤蟆一樣。
“太師魚尊,德高望重,爲世人所敬仰,可以爲長勝軍主將,只處理大事,不負責戰鬥,也不管大軍日常。
苻生作戰勇猛,可以爲副將,負責領兵打仗。苻法善於處理日常事務,讓他擔任行軍司馬,負責日常練兵事務。”
咦,這老頭不簡單啊,到底何方神聖?
趙川心裡一驚,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這老頭真是玩弄權術的高手,摻沙子的大師啊。
魚尊是高高掛起,但位高權重,必要時可以拿下苻生,同時他又不是王室中人,能保證外臣的權利不受損害。
苻生是主將,但他一方面會受到魚尊的壓制,在大事是不能妄動,同時還會有掌管日常的苻法來掣肘。
這樣既照顧了東海王府一家,又讓苻健稱心如意了。
最關鍵的是,無論是誰想用這支軍隊造反,都沒有一絲的可能。滿足猜忌心越來越重的苻健的要求。
只是苻生就慘了,恢復勢力的圖謀不能說沒實現,但是不完美,偏偏他又說不出什麼來。
這老頭看起來粗枝大葉,實際上卻異常陰險,是個人物啊。等回去一定要找苻堅打聽此人。
現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苻健似乎是在反覆權衡利弊。
“魚尊魚太師,你意下如何?”
苻健其實仍然不滿意,他要平衡的是苻堅啊!摻了這麼多沙子,以後真鬧起來自己那幾個笨蛋兒子能玩的過弟弟苻雄家的人麼?
苻堅,苻法,苻融。苻雄這人三個兒子都是人傑。苻堅不用說,就是最小的苻融也是天資聰慧!
苻健突然發現自己生孩子的本事好像不怎麼樣。好的苗子都到弟弟家了。
“老夫雖是文官,但爲國出力義不容辭。”人堆裡走出來一個瘦高老頭,明顯一副漢人儒生的打扮。趙川看著他直點頭,果然就這就是塊遮羞布。
他要是能阻止苻生胡來,那老母豬都能上樹了。
趙川不無惡意的想到。
“殿下,我還有一件事。”剛纔那個短鬍子老頭又站出來了。
“愛卿請說吧。”不知道是苻健比較疲憊還是他已經被這老頭折騰得沒脾氣了。說話已經有點中氣不足。
“晉軍北伐在即,龍驤將軍苻堅智勇雙全,長安城有口皆碑,我建議讓苻堅帶著龍驤軍去弘農駐紮,進可以取洛陽,退可以守潼關。
讓樑安帶著家族親信到弘農屯田,無戰事則爲軍戶,有戰事則可以拉起果毅軍,秦國東邊無憂矣!”
能讓我殺了這老頭麼?
趙川已經無語凝噎,這廝真是欠打,樑安去弘農,那樑影也得去,刀劍無眼,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被桓溫那邊北伐大軍給咔擦了。
這廝一下子打亂了自己的全盤計劃!
但苻健此時卻是瞇著眼睛,看著這個短鬍子老頭,半天才說道:“有雷丞相在,秦國穩如泰山,就依照你的意思辦吧。”
趙川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倒。連苻堅和樑安也都大驚失色,顯然這根本就不是計劃之內的事情。
其實趙川他們跟著苻健的時間還很短,苻堅又是當事人。所以苻健這個人的很多心思他們猜不到。
但這個被稱爲雷丞相的人,卻已經把苻健的心思吃透了。
心腹大患,唯有苻堅!趙川還認識不到苻健心中是多麼忌憚這個侄兒,因爲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侄兒啊,別擔心,我派苻眉的忠義軍和你一路,在弘農一帶展開,守住潼關。”
看到苻健這麼說,苻堅和樑安只好捏著鼻子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