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地裡金燦燦一片,農夫們幾人一組,操作著從“萬工坊”裡租借而來的“收割機”在割麥。
雖是木質,又是人力操作,卻是比刀耕火種犀利了百倍,以前有人嘲笑趙川不務正業,整日關注那個稀奇古怪的“以太館”,現在這種聲音已經絕跡。
萬工坊乃是在以太館剝離的自身建造業務基礎上建立的大型工坊,地點就設在洛陽城北,靠近百尺樓。
小到肥皂琉璃,大到戰車軍備,都出於此地。
平日裡戒備森嚴,只接受訂貨,而不允許上門提貨,更不許潛入窺伺。
訂貨的地點則是在洛陽書院正對面的商局裡,那邊有很多樣品,選中了付錢,就有人按預定先後順序送到家中。當然,軍備屬於絕密,那裡是看不到的。
“孕婦呢,就是要多到外面走走,這樣對身體更好一些。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呢。”趙川看著田裡的豐收場景,也是鬆了口氣。
官道邊上,大腹便便的長安君挺著大肚子,和趙川兩人並排而立,看著田間地頭忙碌的人羣,心裡有種淡淡的滿足感。
無農不穩,今年要是歉收,麻煩大了去了。很多東西趙川還在醞釀之中,現在還處於“看天收”的狀態。
“孟姜弄出來的新農具真好用呢,對了,燕國那邊,家裡派人來偷偷跟我聯絡了,人我已經交給你了,那傢伙有沒有說什麼?”
長安君臉上帶著恬靜甜美的笑容,馬上要當媽媽了,自然是有了一些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趙川颳了刮她的鼻子說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分寸,等我有處置了,也不會瞞著你的。”
自從趙川班師回洛陽之後,發展終於進入快車道,一切都是朝著欣欣向榮發展,引起了各方關注。
或者可以這麼說吧,從前沒人把趙川當棋手,都是將他當棋子看待,既然是棋子,那自然是能用則用,不能用也不會當回事。洛陽四戰之地,沒有實力自保的人,沒有交往的必要。
所以哪怕趙川納了蘭陵蕭氏的蕭文壽爲妾,也沒有得到京口那邊蕭氏宗門的迴應,蕭文壽的父親蕭卓在信中無奈的表示,他只是旁支,蕭家看不到他趙大官人能鹹魚翻身的可能,所以現在暫時還不想投入資源。
承認親事是一回事,雙方建立聯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時候,他就是鹹魚一樣的男子,自嘲曰:北冥有魚,其名爲鹹。
不過打敗慕容恪(其實是皇甫真),收服河東薛氏之後,情況又變得不一樣了。
得到河東之地,等於是在黃河以北之地,打入一根釘子,可以隨時攪局秦國苻家與鮮卑慕容氏之間的戰爭,就更別提人口啊,地盤啊之類的收穫了。
總之,原來是一塊被各大勢力包圍的“死地”,現在雖然依舊是“死地”,但卻有了困獸猶鬥的資本,值得很多勢力關注一下了。
於是乎,這段時間,有門路的人幾乎踏破了趙川家的門檻。
某人身邊的妻妾,都有老家來的人聯絡感情什麼的。
其實那些都是藉口,他們真正想要的,就是從趙川這裡得到更多的“前沿科技”。絳邑一戰驚天下,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大當家,汜水關送來的信!”
孟昶騎著馬,從洛陽一路狂奔,才追上趙川跟長安君兩人所在的隊伍。
“謝石陳兵汜水關,說是希望我們提供一批軍糧,以供北伐慕容燕國之用。”
孟昶把頭湊過來,在趙川耳邊悄悄的說道。
嗯?終於按耐不住了麼?趙川一點都不吃驚,甚至,他還覺得謝石忍耐得有點久了。
“你去一趟汜水關,讓沈勁給我把關口守好,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進來,除非我親自到場,否則誰的話都不管用!”
“大當家,在下知道了。”
孟昶翻身上馬就走了,很快就不見蹤影。
謝石討要糧草是假,試探態度是真,呵呵,真把自己當傻子呢。趙川面色平靜,心中卻是不斷冷笑。當初結下的樑子,不是謝道韞一人就能化解的,哪怕那個人就是她親叔叔。
戰後謝道韞什麼都沒做,其實已經是默許了趙大官人將來反攻倒算的態度。
“對了,你昨天交給我的那個人,是可足渾常派來的麼?”
趙川轉身問長安君道。可足渾家人才不多,或者說智商有限。可足渾太后不算智者,而且跟長安君已經姐妹離心,失去本部人馬後,醉心於投機的可足渾常更有可能一些。
長安君點點頭,秋水一樣的大眼睛就這樣跟他對視,平靜的說道:“蘇蕙讓我不要自作聰明,我也覺得自己笨,索性什麼都不去想。
畢竟我懷著孩子嘛,沒有精力見客也是理所當然的,怎麼處置看你的了,反正我跟可足渾常也不熟,本家叔父而已。”
慕容家不好出面,畢竟半年前才被趙川打得哭爹喊孃的,精銳損失大半,現在舔著臉湊過來,是誰都受不了,慕容雨又只是外室,天生低人一等,所以自然是把主意打到長安君身上比較好。
畢竟從這個時代流行的道義上講,趙川對可足渾家是有所虧欠的。
怎麼說呢,長安君是慕容俊賜婚給慕容垂的女人,現在被你趙大官人納入囊中,孩子都要出世了。
佔了這麼大便宜,什麼好處都佔了,你不給慕容家面子好說,但我們可足渾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吧。
趙川心中暗歎,有個詞叫蠅營狗茍,古人形容當真是貼切無比。
拿刀子砍人其實是最簡單的事情,除此以外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別人做不到的。
若不是因爲趙大官人妻妾太多,質量又太高,只怕很多人不僅會送錢送寶,連女人都會送呢。
“嵐兒,我送你回洛陽吧。”趙川抓起長安君的小手,在自己的掌心摩挲著。
“明白了,夫君去吧。可足渾家的事情,我向來是不聞不問的,也沒人把我當回事,你做什麼事情,不必顧忌到我。”
“我明白,不會讓你太難堪的。”趙川將長安君扶上馬車,兩人坐著車慢悠悠的往城裡趕。
回到洛陽城,趙川將長安君安頓好之後,就來到百尺樓內的密室。
一個明顯是鮮卑人打扮的年輕人,悶不吭聲的坐在木板做成的牀上,好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此人並沒有受到虐待,大概是沒想到本該視他爲“親人”的長安君,轉手叫人就把他押送蘇蕙這裡。
“趙大官人,你現在除了應付你那些妻妾以外,偶爾也要到我這裡來一下,你知道最近以太館抓住多少奸諜了嗎?我派人在洛陽城東的驛館扮做下人,一個月下來都能抓到十幾個!”
看到趙川來了,蘇蕙叉著腰,一隻手指著他的鼻子,就差沒拿棍子將某人痛打一頓了。
“別急別急,稍安勿躁,有事情也別當著外人說嘛。”趙川語氣曖昧的說道,卻發現蘇蕙冷哼一聲,小手一揮,屋子裡的幾個侍衛都跟著出去了。
蘇蕙知道這裡可足渾常派來的人來頭不小(大概),所以暗諷一句,讓對方老老實實的,不要想一些歪心思。
這傢伙年紀不大,辦事卻麻利,也把手下調教得服服帖帖的,當真不能當孩子看了,趙川盯著蘇蕙已經有些窈窕苗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個,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趙川,你不自報家門麼?長安君就別想了,被慕容垂推下黃河,已經死了,現在是賤內。”
一上來,趙川就居高臨下,把所有“親情牌”的路子全部堵死了。
“那個,在下可足渾健……”
這位叫可足渾健的漢子,心中已經把趙川從頭罵到腳,你丫的把話全說完了,讓我說什麼纔好?
“如果你是想拉關係,那麼現在已經可以回去了,因爲到現在爲止,江左的王家,謝家,郗家,關中的苻家,都已經來過人了,至於那些你沒聽過的就更多了,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好嗎?”
又是一連串的炮仗,可足渾健嘴脣乾澀,那些醞釀好的話,竟然沒一句能說,腦子裡預設的場景,也完全套不上,他竟生出祈求打道回府的無力感。
“嗯,遠來是客,慕容恪還是慕容偉,有什麼條件,想要什麼東西直接說吧。”
誒?
正當可足渾健覺得自己已經有辱使命的時候,忽然趙川這裡鬆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是丞相派我來的,他要火藥兵器的製作方法。”可足渾健有些心虛的說道。
不來不知道,一來洛陽,發現對方發展得真是用花團錦簇來形容都是低估了。至於這次的目的地以太館,更是守衛森嚴,蒼蠅都飛不進去,除了王孟姜以外,無論是誰,什麼人,來做什麼的,只要進門就要搜查。
這讓可足渾健徹底滅了私下來一波的心思,把關注點放在長安君身上,沒想到又是現在這種結果。
“可以,你回去跟慕容恪說,我要軍中俘虜的家眷,你先交一半過來,然後我再告訴你一半的秘密,你再交剩下的。”
這也可以麼?
可足渾健覺得以自己有限的智慧,也許無法參透其中的奧秘,或者說陰謀。
“那個,趙將軍有話不妨直言。”
頓了半天,可足渾健知道眼前這位喜歡別人叫他“大當家的”,但自己似乎一點交情也談不上,這麼稱呼有些輕浮。
“我是說,你先回去把我的話帶到,如果慕容恪覺得可以談,那就談著,覺得不合適的話,也不必派人來浪費時間了,明白我的意思麼?”
可足渾健吞了口唾沫,他這次,總算是得到個結論,不算白跑一趟了。只是一切都完全被對方主導,自己根本就沒說話的份。
“那在下先就……”可足渾健還沒說完,就看到對方在擺手。
“其實呢,洛陽有些特產的,比如肥皂啊,香水啊,烈酒啊什麼的,我對慕容大帥也是神交已久了,這次你正好帶回去一些,送給慕容大帥,還有你們的皇帝慕容偉。”
趙川變臉比翻書還快,幾乎是一瞬間的時間,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怎麼說呢,看起來似乎……似乎有些諂媚了!
典型的前倨後恭,弄得人莫名其妙。
“呃,在下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可足渾健客氣的說道。
“無妨的無妨的,我也爲你準備了一份呢,來來來,咱們這就去吧。”
趙川拉起可足渾健的手就走,倒是讓後者受寵若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對方態度變化這麼大?
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的,趙川拉著可足渾健來到洛陽書院對面的“洛陽商局”,這是個官辦的機構,裡面陳列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但並不對外發售,一律只接受預定。
限購,還不打折!
“這個叫香水,乃是提取百花之香氣萃取而成,特別是這牡丹花,洛陽牡丹,你聽說過沒?那是美滴很呢!”
趙川拿起一個琉璃做的瓶子,半透明的綠色瓶子裡面流淌著不知名的液體,打開瓶蓋,芳香撲鼻,沁人心扉,只要聞一下就已經陶醉萬分,宛若置身百花叢中。
作爲一個身份高貴的“土鱉”,可足渾健表示光這個瓶子的賣相就已經很可以了,至於裡面的香水,那是給自家夫人用的。
“這個叫肥皂,用來擦洗身體,可以洗的很乾淨,而且,它也是帶著清香的,你可以聞聞。”趙川一邊說一邊將一個淡黃色的小方塊遞給可足渾健,對方連連擺手道:“這個在下知道,知道。”
可足渾健不動聲色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尼瑪,真是太丟人了,自己像是土老帽一樣沒見過世面。
“這是烈酒,名爲燒刀子,只能喝一碗,多了,就會醉。”
趙川打開一個酒壺的蓋子,那濃郁的酒香就勾得喜歡喝酒的可足渾健把持不住了。
“哈哈,不急不急,晚上我正打算宴請可足渾兄呢,這裡只能看看,只能看看。”
趙川故意慢悠悠的用蓋子堵上酒壺,不經意的看了可足渾健一眼。
糖衣炮彈啊,帝國主義專屬的好東東,拿來用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