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川注意到王孟姜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淡淡裝扮顯示出心境的變化,明顯是花了些功夫,顯示出“女爲悅己者容”的決心。
趙川還注意到王羲之叫他的稱呼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不值得他去深究。
現在的重點是他隱約察覺到孫泰的狐貍尾巴了。
按照郗道茂所遭遇的東西,孫泰手裡的底牌,必然跟藥物有關。
“你們覺不覺得此人的面色有些不太對勁?”
趙川說完這句話環顧四周,看了看幾人的面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孟姜臉上白裡透紅,像是還未熟透的水蜜桃,因爲出天花留下的白斑,也不甚顯眼,沒有影響她的美貌。
王羲之皮膚白淨,氣色不是太好,那是因爲他不經常戶外活動,又常常吃五石散導致身體有點虛。
陸長生最近跟著趙川熬打筋骨,曬得有點黑,但面色還是帶著紅潤,看上去很健康。
而兩個日夜操練的牙將,則是黑中透黃,又帶著紅潤的光澤。
這些面色雖然不盡相同,但都是屬於正常情況,乃是很常見的面色。
衆人注意到,地上跪著的那人,面色除了有些慘白以外,還帶著詭異的青綠。
“川哥哥,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也覺得這人面色有些怪吶,大街上偶爾遇到得了瘟疫的人,好像也不是這臉色呢!”
王孟姜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站到趙川身後,有些害怕的說道。
“世間的道理嘛,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要戳破外面紛紛擾擾,鑰匙就在此人身上。”
此時趙川彷彿福爾摩斯與名偵探柯南合體,光芒讓人不能直視。
那夜他見到的病人,跟這傢伙的面色完全不一樣,這人身上定然有古怪!
趙川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正是青蒿素萃取機所製造出來的那種白色小藥片。
“吃下去!或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愉快的玩耍。
不然直接把你剁了喂狗,我也不想從你嘴裡扒出什麼東西來。”
三教九流,不需要玩什麼花招,直接的生命威脅往往最有效果。
趙川把藥片送到那人面前,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面色怪異的傢伙,對方那一撮小鬍子似乎都在顫抖,臉上神色變幻,最後還是咬咬牙,一口吞了下去。
形勢比人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跑江湖的,該挨刀就得挨刀。這位看來也是老江湖了。
藥吃下去,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此人就開始疼得直冒冷汗,疼得在地上打滾,嘴裡不知道在囈語些什麼,反正都是些聽不明白的字符。
身體的扭動和痙攣越來越嚴重!
屋內的幾個人互相交換著眼色,都是一副“果然有古怪”的瞭然神色。
趙川不動聲色的把王孟姜護在身後,這人明顯有問題,那白色藥片他和陸長生等人都吃過,即使沒病,吃了也不會疼成這樣。
萬一發狂了,王孟姜這小娘可是擋不住的。
“哇!”
突然這人猛的嘔吐起來,吐出來的穢污弄得屋內地上一片狼藉。
其中如同小蝦米一樣的綠色蟲子格外顯眼,在場的衆人,臉色都變得極爲難看。
不僅可怕,而且還噁心,細心的趙川推著王孟姜的背出了屋子,王羲之臉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驚愕,後來又變得釋然。
趙川把臉色煞白的王家小妹扶出門外的院牆邊,對方走到牆角就吐得稀里嘩啦的。
“看著你難受我也心疼,你爹在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近外面很亂,你千萬別亂跑呀。”
趙川從廚房裡拿來倒了一杯西柚汁,最近和那幫牙將吃肉太多,吃得他覺得噁心,本打算喝點西柚汁去去口氣,沒想到現在用上了。
細心的用布給對方擦嘴,讓她用西柚汁漱漱口。
王孟姜似乎覺得味道不錯,甜中帶苦,把一杯都喝了下去。
趙川輕輕拍打著對方筆挺的背脊,王家小妹順勢就旁若無人的趴在他懷裡,親暱的用額頭在他脖子上摩擦,心跳的咚咚聲,兩人都能感覺得到。
王孟姜覺得自己已經是無可救藥了,對方的細心和體貼,不斷腐蝕著她的心防,不斷沉淪於這段情感無法自拔。
她擡起頭,眼裡帶著綿綿愛意,兩人四目相對,那天夜裡的迤邐畫面,不約而同在腦中浮現。
那一夜帶著青春氣息的萌動,無論是兩人間的肌膚相親,還是趙川勇敢面對強敵的挺身而出,血濺五步,都讓人熱血沸騰。
讓人迷醉!
再次抱在一起,都有些把持不住,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溫存一番。
“那個,賢侄啊,你還是快來看看現在怎麼辦吧。”
王羲之看到女兒跟趙川摟摟抱抱,恨不得親熱一番纔好,他也是很無奈糾結,只好不動聲色的岔開話題,打斷那兩個人的深情對視。
屋子很快被打掃乾淨,連王孟姜,陸長生都被打發出去,屋子裡就剩下趙川,王羲之,還有那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倒黴蛋。
“你也看到了,剛纔我等於是救你一命,還有什麼不能說麼?莫非你的命只值五吊錢?”
趙川走過去解開那人的繩索,對方的臉上全是憤恨的表情,但奇怪的面色卻是消失了,只是看上去還是挺蒼白,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
“我呸,天師道的所謂神藥,全是騙人的,治好了瘟疫,卻會定時發作,每天夜裡疼得人要死,原來是這蟲子作祟!”
這人罵罵咧咧的,氣急敗壞,趙川知道,火候已經到了,他沉聲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派你來的?”
“唉,公子啊,在下叫張鳴,本來是建康城裡的潑皮,平日裡就是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咱們那幫子人,都在雞鳴寺一代廝混,大哥叫劉軌,挺能打的,一般不出來跑腿,都是下面的人出去辦事。”
趙川立刻明悟,這尼瑪就是跟長安丐幫的那些人一個德行,拿錢辦事,不問是非,不過這個叫劉軌的,莫非真不知道造反是大罪?
“你這次出來做事,只怕劉軌並不知情吧?”趙川出言詐唬道。
果不其然,張鳴連忙給趙川磕頭認錯道:“我不知道公子這麼厲害,本來欠著賭坊一屁股債,若是沒有那五吊錢救命,只怕會派人到雞鳴寺砍我手腳,在下卻也是逼不得已啊。”
對方不動聲色的恭維了趙川幾句,卻換來一腳踢到背上。
“坐到椅子上,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吐出來的蟲子又是什麼東西?”
趙川這樣說,張鳴只好不情不願的把自己遭遇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原來那天他例行性的去賭坊賭一把,誰知道運氣奇差無比,身上的錢輸光了,他就打算回去問問自家大哥劉軌,有什麼活來錢快的。
誰知道剛剛離開賭坊沒多遠,就被一個穿著不起眼麻布灰袍的男人攔住,願意借自己一吊錢翻本,當時鬼迷心竅,又進了賭坊。
開局很逆天,結果很悲慘,那一吊錢輸了,跟著他去,借錢給他的那人又陸續借了他四吊錢。
最後他一出賭坊,就想逃之夭夭,沒想到那人的幫手有十幾個,把他圍得嚴嚴實實的。
趙川聽到這裡,簡直無力吐槽,尼瑪這廝就是個豬腦子,這麼簡單的騙術,居然完全看不出來。
他不想教訓張鳴,這種小混混,你教訓一百次,他也不會記得疼,要不他怎麼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小混混呢?
張鳴繼續講述他的故事。
那些人沒有爲難他,也知道他短時間內也拿不出五吊錢來(一吊錢是100文錢,五吊錢就是500文,還不到一貫,但張鳴這個潑皮也拿不出來)。
那些人只要求他做一件事,那就是在人羣中喊那麼一嗓子,就行了。
最後那些人說現場會有很多得了瘟疫的人,爲了防止他被傳染,先喝解藥可以保證不被傳染。當時他沒想那麼多,順手就喝了,那些人也就放他走了。
“城裡有人說喝了這種神水,就能治好瘟疫,當時我真沒想那麼多。”張鳴的語氣裡帶著哀怨,他只知道那些人是天師道的人。
當時對方警告他不要把事情到處招搖,不然不論躲在哪裡,都會被這些人找到。
“所謂神水可以治療瘟疫,確實是我親眼所見,孫泰這廝是看準了人們思維上的一個盲區啊!”
趙川感嘆一聲,自己現在最大的對手,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人們的傳統思維中,解藥應該是沒有毒性的。
但孫泰的這種解藥,卻是用可怕的毒蟲,來壓制瘟疫,實際上對人體的危害更大,只是沒那麼快死去罷了,對方爲了控制將來可能參與造反的人羣,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事不宜遲,我要去雞鳴寺一趟,見見你們當家的,你先在外面等我。”趙川沉聲說道。
把張鳴趕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他和王羲之兩人了。
“茲事體大,伯父還是先回烏衣巷,最近都不要出門了,天師道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趙川把天師道上清派的令牌拿出來給王羲之,對方臉上瞬間由驚訝變得平和,慎重的點點頭。
“那我先回去了,讓孟姜進來跟你告個別。”
王羲之的表情別有深意,他已經得到滿意的答案,看了趙川一眼,施施然的出去了。
人最害怕的東西不是洪水猛獸,而是未知。
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未知。未知代表著不確定性,意味著你無論怎麼準備,都有可能會有漏洞,到最後功虧一簣。
王羲之現在看到趙川站出來了,他拿著上清派的令牌,意味著他可以調動上清派的資源,王家,謝家,到了關鍵時刻,都會站在他這邊,心裡也就放心了一大半。
張鳴的事情,給了趙川以啓發。
既然孫泰想玩臺下的,他趙川就用臺下的力量去對付,反而不會因爲投鼠忌器而被剋制。
“川哥哥,最近估計會被我爹禁足,不能和你見面了。”
王孟姜一進來,就是有氣無力的一副表情,小手拉著趙川的衣角,在一邊賣萌裝可憐。
“好了,有我在,不會讓事情無法收拾的。這個給你。”
趙川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皮囊,裡面裝的是新鮮的西柚汁。
“陸長生找我要了很久,那傢伙也是吃肉吃歪膩了,這玩意你拿回去喝吧,實在沒什麼東西能送你。建康城最近是不太平,要出大事了。”
王孟姜不是傻子,最近局勢的緊張,瞎子都看得到。
她走過來緊緊的抱著趙川,身體在顫抖,她想和對方在一起,那些喜悅而期盼的心情無法忽視。
清純而明媚的大眼睛緩緩閉上,現在無論對方打算對她做什麼,都不打算反抗了。
她所盼望的纏綿並沒有發生,對方只是給她一個熱情的長吻。
王孟姜略有不滿的看著趙川,似瞋似笑,眼神帶著幽怨,像個小孩一樣站在一旁。
“你爹在門外呢,你想我被人砍死嗎?你家的家奴那麼多。”趙川悄悄的對方耳邊輕聲說道。
“你沒要了我,我始終覺得心裡不踏實,像表姐那樣我才放心。”王孟姜翹著嘴巴,不甘心的說道。
“好了,你想找刺激,下次我偷偷潛入你閨房竊玉偷香好不好?”
“哈哈,你會被王蒙叔叔打死的。”王孟姜捂著嘴偷笑道。
“那你就不會找個藉口把他支開?”
“那好吧,一言爲定啦!”
王孟姜又覺得自己剛纔衝動了,總是會控制不住自己,事後又會心情矛盾。
趙川把她跟王羲之送出門,本來打算一路護送到朱雀橋,結果王羲之堅定的制止了。
此時臺城周邊的鬧劇已經結束,王羲之看著女兒一邊走一邊玩弄著自己耳邊的流蘇,好像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趙川這小子還挺厲害的。”
王羲之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是啊,比謝玄那傢伙強多了。”王孟姜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估計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說的是什麼,話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那個,爹看你剛纔吐得很厲害,你不會是有喜了吧。放心,爹不反對你們的事情,你若是有喜了,就在家安心養胎……”
“爹是個大笨蛋!”
對方話還沒說完,王孟姜就一把將趙川給的那個水囊砸到王羲之懷裡,氣鼓鼓的一個人走了。
王羲之看著女兒的背影,哈哈一笑,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