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趙川沒吃飯,是因爲(wèi)他想和自己的女人們一起吃一頓清淡的小食,那些武將們的菜餚,不太適合他的口味。
沒辦法,這是長久以來的“職業(yè)病”,廚師聞到的油煙多,從來都不喜歡大魚大肉。趙川就是這樣,每次在品香居外做飯的時候,之前和之後,都不會吃飯。
再說孟昶那幫粗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是趙川的風(fēng)格,還不如不吃。
“吃完了,今天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開始手頭的事情都放一放,想去哪裡玩跟我說一下。”
趙川語氣溫和,頗有暖男的味道。
不過和以往不同,現(xiàn)在飯菜雖然好吃,趙川態(tài)度雖然好得不行,但今天的氣氛卻是很沉悶,連喜歡開玩笑的長安君也沒有說話,幾個女人魚貫而出,依次走出房間,只剩下趙川跟蘇蕙兩人。
“看來,大家都知道了麼?”趙川臉上帶著譏誚自言自問道。
蘇蕙卻用柔和的眼神看著他,點點頭答道:“是啊,大家都知道你想做什麼,不害怕那是假的。
女人麼,不就是希望找個好歸宿,誰也不是真想自己的男人是個犧牲小我成就別人的所謂英雄啊。”
蘇蕙這話,說得好像她已經(jīng)成親一樣。
她拿出幾個刻好的木字,放到手裡把玩,陰陽怪氣的說道:“所有人都想不到一向安全第一的趙大當(dāng)家,還是個憂國憂民的聖人呢。”
“你就別笑話我了,這些事情,你不是也認(rèn)同麼?”趙川沒好氣的揉了揉蘇蕙的頭髮,兩人相視一笑,異常默契。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wèi)謀,不能認(rèn)同趙川的想法,他也不會把自己心裡怎麼想的告訴那個人。
“走不通的路,那就得換個方法試一試,不是麼?無論怎麼樣,你也要給窮人往上爬的機會吧。苦日子看不到頭,是個人都會有想法的。到時候就是造反,殺戮,新一輪洗牌。
現(xiàn)在窮人畢竟是大多數(shù),我給他們活路,我給他們上升的機會,你說,他們會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我混?”
趙川充滿自信的問道,整個人都帶著強大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這些你可別跟桓溫說,不然他必殺你。”小蘿莉蘇蕙的表情嚴(yán)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沒想到趙川聽到以後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弄得蘇蕙火大想殺人。
“這有什麼好笑的?”
“如果這些東西不能流傳出去,那我跟江左世家的人又有什麼區(qū)別?你不覺得很沒有意思麼?凡事,都要百花齊放,那纔夠精彩啊。”
“你這是在作死。”
“算是吧,不過我有我的計劃,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到時候再說。”
趙川覺得蘇蕙這個人,說話做事太容易叫真,不像王孟姜那樣含而不露,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還是不能告訴她。
“按你的說法,窮人就會有書讀咯?”蘇蕙一想到這裡,就覺得趙川實在是做了件好事。
她在蘇家堡長大,看慣了兩淮地區(qū)的流民顛沛流離,人心的險惡,不讀書的人,永遠(yuǎn)只能在最底層吃土。
“我並不能給他們那些,我只能給他們一個向上的機會,但真正能爬上去的人,還是很少的。”
趙川嘆息了一聲,跟蘇蕙解釋了“義務(wù)教育”和“精英教育”的區(qū)別,跟她解釋了把蛋糕做大和分蛋糕的技巧,跟她解釋了“全民素質(zhì)”的概念。
很難想象,一個識字率只有10%不到的民族,怎樣才能做到復(fù)興和站立於世界之巔,隨著攀科技的進(jìn)行,甚至文盲已經(jīng)無法操作那些新式武器。
這些事情還很遙遠(yuǎn),趙川即使跟蘇蕙說了,對方也未必能理解,說不定還把他趙大官人當(dāng)瘋子看待。
“讀過書的人,和沒讀過的,是截然不同的。我把這些人當(dāng)做是人力資源,嗯,他們也是財富,供我使用的珍貴財富。所以我纔敢要洛陽這片被夾在中間的地方啊。”
趙川覺得自己現(xiàn)在力量雖然弱,但是凝聚人心的本事,他甩了這個時代好幾條街。
“人心啊,往往是升米恩鬥米仇的,你想的未必能成爲(wèi)現(xiàn)實啊。”蘇蕙嘆了口氣,別看她平日裡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對趙川佩服得五體投地,或者說,她眼中根本瞧不起其他男人。
“讀過書,就開啓了靈智,就不會甘心繼續(xù)沉淪。我可以讓知識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爆炸,讓平日裡世家的那些大恩大德,變成小恩小惠,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他們會作出選擇的。”
以前手抄書,寒門從世家內(nèi)弄到一本,或者允許你去抄寫,就算是極大的恩惠了,賣女兒人家也未必肯,而現(xiàn)在對趙川來說,已經(jīng)不是事!
那些讀過書的寒門,會站在誰一邊,那還用問麼?
“洛陽宮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要把它改建成一個天下最大的學(xué)堂,藏書百萬卷,教書育人!二十年之後,我要讓天下人才皆出於此!”趙川擲地有聲的說道。
“你不會是傻了吧?”蘇蕙摸了摸趙川的額頭,她冰涼的小手略微顫抖,很顯然不像看上去那樣平靜。
這是一個偉大的理想,蘇蕙忽然覺得趙川身上帶著不可捉摸的魅力,來自於靈魂的深度,超越了他那張好看的皮囊。
她也想看看,趙川能把此刻破敗的洛陽宮,折騰到什麼程度?
在蘇蕙心中,趙川是一個,嗯,怎麼說呢,一個很能幹,脾氣不錯,又很好欺負(fù)的妖孽。
這個妖孽從來不打打殺殺,但一出手就會害死千千萬萬的人,攪動天下風(fēng)雲(yún)。
“行了,你也去休息吧,我腦袋現(xiàn)在像木頭一樣,你讓我想想。”趙川把蘇蕙趕到門外,把自己反鎖在書房內(nèi)。
人生寂寞如雪,可是他卻已經(jīng)說得太多。
蘇蕙是無辜的,現(xiàn)在自己羽翼未豐,還是不要讓這些無辜的人牽連太深比較好。
比如開科舉什麼的,他就忍住沒說出來。
“有意思的事情啊,以後會很多呢。不說別的,至少也應(yīng)該達(dá)到宋代科舉政治的程度吧?畢竟,秦漢已經(jīng)回不去了。”
人人平等,自然是不存在這種東西的,要不然怎麼會有吃得苦中苦,方爲(wèi)人上人這句話呢?人字兩筆,一邊踩著另一邊,人字兩筆,一邊挨著另一邊,人這種動物,就是互相依靠,互相壓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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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那種人吃人的社會固然是需要改變,但烏托邦式的平等社會,也會讓普通人失去向上的動力,這一點,趙川看得很明白。
就像如果他趙大官人可以坐家裡天天和妹子玩耍無憂無慮,卻還能當(dāng)皇帝的話,又怎麼可能會像現(xiàn)在這樣像狗一樣努力奮鬥呢?
機會啊,都是靠人去爭取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他趙大官人只想迎接一個新世界,而不是打算……開善堂。
幾天之後,桓溫已經(jīng)“偵查”過潼關(guān),考察了當(dāng)?shù)氐牡匦蔚孛玻会嵊圃沼圃盏幕氐铰尻枴?
這一路與其說是軍事上的考察,倒不如說是一趟情懷之旅。
當(dāng)年他差一點擊破長安,就差一點點,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桓溫心裡明白,養(yǎng)寇才能自重,若是當(dāng)年把苻家?guī)值簦緵]有待在荊州的理由,那時候自己還沒有今天的權(quán)勢,搞不好朝廷會收回兵權(quán),到時候可就抓瞎了。
表面上差的一點點,實際上,卻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現(xiàn)在,桓溫終於獲得了攻略關(guān)中的力量,但是他的目標(biāo),卻又換成了鮮卑慕容。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和慕容家比起來,苻健老實了這麼多年,他不該是被第一個修理的對象,因爲(wèi)修理這傢伙的時候,燕國慕容恪慕容垂什麼的,一定不會放過漁翁得利的機會。
他來到潼關(guān)跟前,只是緬懷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情懷。然後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攻略關(guān)中,飲馬渭水。
這種豪言壯語固然是好聽,但桓溫也知道,在他手上實現(xiàn)的可能,確實不大,只能指望兒子這一輩了。
滿心惆悵的桓溫,返回洛陽,卻被趙川的“大手筆”驚駭?shù)搅恕?
四處都在大興土木,不過確切的說,趙川的動作主要是在修繕城牆,以及依靠城牆而建設(shè)的“木寨”。
桓溫不像是北方的那些世家豪強,沒見過世面,他一看就知道趙川想做什麼。
建木寨,其實就是變相拆掉城牆的一種作爲(wèi),這些木寨,將來很輕鬆就能轉(zhuǎn)化爲(wèi)民用建築,拆掉也不費事。內(nèi)城空間有限,而且大多是官員的宅院,不好修整,於是趙川把目光投向了外城。
還有洛水南岸。
桓溫暗自揣摩,看來趙川真的很欣賞建康的城市結(jié)構(gòu),沒有城牆,居民來去自由,然而,核心地區(qū),世家都在家宅外建立了一定程度的防禦工事,比如,石頭城。
比如,烏衣巷!
雖然現(xiàn)在都是世家子弟聚集的地方,當(dāng)年,這裡可都是屯兵的場所。
桓溫更不解的是,趙川手下哪裡有那麼多人來建設(shè),似乎除了那些羌人奴隸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勞動力了。跟趙川一起來的流民,似乎都在陸長生的指揮下收割夏糧。
正當(dāng)猶疑的時候,桓溫在洛陽城東北的郊外,發(fā)現(xiàn)這位趙大官人,正在建造……祭壇!
城北是邙山所在地,這裡埋了無數(shù)的帝王將相,風(fēng)流人物。
隨便挖幾下,估計就能挖到哪個顯貴的祖墳。
“桓公事物繁忙,在下就替桓公在這裡造一座紀(jì)念碑,反正,先帝陵寢不就在邙山麼?”趙川對著桓溫拱拱手,面無表情的說道。
邙山又名北芒,橫臥於洛陽東北側(cè),爲(wèi)崤山的支脈,東西綿亙?nèi)俣嘌e,邙山北面就是黃河。
“背山襟水,邙山當(dāng)真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
山爲(wèi)沉穩(wěn)淵博,千年不移;而水靈而聚,納百川,奔流不息。這樣磅礴的山水組合,是不是就意味著墓主人可以駕馭天地萬物,死後也享受到無限的榮耀呢?”
趙川這個問題,包藏禍心,實在是不好回答。
如果從風(fēng)水上說,邙山是風(fēng)水寶地,那麼你把司馬家先人的陵寢搬遷,是想做什麼呢?這裡面有什麼動機可就值得玩味了。
“既然是動土,少不得圖紙,你可否把祭壇的設(shè)計圖給我看一下。”
桓溫沒有受趙川的干擾,而是讓對方拿出設(shè)計圖。
祭壇由自己來建,實在是不太合適,因爲(wèi)這畢竟是搬遷陵寢,建得太好,或者太差,都說不過去。
趙川自己站出來,這也是他知情識趣的地方。
“嘿嘿,桓公請看。”趙川拿出好不容易在系統(tǒng)裡淘到的東西,那可是他入主洛陽以後才換來的積分兌換的。
“這……你能完的成麼?”
桓溫看著圖紙,一臉古怪望著趙川,不可置信的問道。
“古者祀天於圜丘,祀地於方丘。圜丘者,南郊地上之丘,丘圜而高,以象天也。方丘者,北郊澤中之丘,丘方而下,以象地也。你看這圖,符不符合要求?”
趙川心中暗笑,我若是拿明清兩代祭祀的天壇都唬不住你,那纔是真見鬼了。
桓溫急忙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我不知道你這圖從哪裡來的,作爲(wèi)祭壇自然是極好的。只不過,我看你平整的土地,似乎……太小了。”
桓溫的意思很明白,圖紙上佔地一看就很有規(guī)模,你現(xiàn)在所平整的土地,卻只有這麼大一點面積,這是準(zhǔn)備忽悠誰呢?
“桓公,你覺得這個祭壇,是做什麼用的?”
趙川沒有回答反而有些奇怪的反問桓溫道:“你不是要搬遷先帝陵寢麼?你又不是爲(wèi)了祭祀?這玩意建好以後,就沒有用了,我建那麼大做什麼?”
哈?
桓溫愣住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趙川補充道:“祭壇是要好的,但卻不能太大,所以我只能做一個縮水版本的,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應(yīng)付一個祭祀大典還是沒問題的。”
“你的意思,是做一個微縮版本的祭壇,僅用於搬遷,對麼?”桓溫總算明白了趙川的打算。
“你想啊,等你回到建康,然後依照這張圖紙建一個大的祭壇,天下人會怎麼想呢?”
趙川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桓溫鬆了口氣,確實如對方所說,等回到建康,安置先帝陵寢的時候,再把這殺手鐗祭出,到時候,又是收割人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