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2008年6月。
上個月發(fā)生了一件舉國驚動的大事, 我老家在四川廬山,距離汶川還有兩百多公里,可由於擔心父母,還是回去了一趟。見父母安好,又住了半個多月,這纔回到新津。
我叫方舟,今年二十二歲。大學(xué)第一個學(xué)期發(fā)生了一些事便輟了學(xué),而後當了三年兵,一年前退伍回家,在新津開了個小店,專門幫人解決問題,日子過得勉勉強強。
一天前的夜裡我接到委託,需要去一趟重慶,便又住了一晚,然後和父母交代好,買了車票趕回店子。
小店落在小巷邊上,正對馬路,是一棟二層小樓。這是我刻意挑的,幾年前發(fā)生的事,讓我對巷子有一種恐懼,甚至偶爾還會做夢驚醒。其他地方房價太高,選了這麼個地方也實屬無奈,所以能離巷子遠一點,我是樂意得很。
開了門我就上樓,東西也沒多少,就幾件衣服,兩把匕首,外加其他零零散散的一個軍包搞定。
收拾好下樓,剛走到大廳中間,突然感覺到後肩被什麼拍了一拍。
我自是心驚,伸手捏住那物就猛力一掰!
然後就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哎喲,住手住手!”
聽到這聲音,我急忙把手放開。轉(zhuǎn)身看去,就見那女人捂手站在身後不遠處。
她大概二十二三歲,一頭捲髮,戴著墨鏡,黑色T恤牛仔褲,還有一雙白色運動鞋。身材倒是高挑,皮膚也不錯,生活顯然不差。
這女人把手揉了幾揉,這才站直身子,撇撇嘴說:“什麼人嘛,沒見面就動手?”
我心裡那個靠了。不是你偷襲我,我會動手?
但到底她吃了虧,我就收了心裡的小氣,問:“你有什麼事兒?”
這女人倒是直白,告訴我:“來這裡當然有事兒啊,沒事兒我找你幹嘛!”
看來這還是樁生意。不過最近事多,我就告訴她:“我剛接了個活兒,如果你的事情有些難度的話,那最好等我回來再說。”
她歪著腦袋看了看四周。這屋裡真沒什麼,就一張桌子,幾條沙發(fā),不知道這女人怎麼能看得這樣津津有味。
她邊看還邊點頭,一派欣賞的模樣。正當我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她又開口了:“難度也沒多少,你只要開個口就行,我很好說話的。”
你好說話管我什麼事?是你來找我,又不是我求你!
不過出於禮貌,我還是邀她坐下:“這樣的話,要不坐下來說?”
她就搖了搖頭:“不用。”
說完這句話,她便想了想,而後繼續(xù)說,“其實吧,我想在這裡工作,嗯,這樣,我每個月給你三千,你看行不行?”
妹的,你說行不行?你來找工作還給我錢?消遣我來了吧!
不過我想了想,也不急著走了,一屁股坐在後面沙發(fā)上,瞥了一下那女人,就說:“找工作?行啊,我沒意見。”
我倒要看看這女人玩兒的什麼花樣。
她聽了我的話,就跳到了沙發(fā)上,語氣中頗有些喜意:“真的嗎?你同意了?”
我冷笑一聲:“同意,怎麼不同意,這樣的任務(wù)我當然接受。不過…”我看她還是笑著,就把手一攤,送到她邊上,“先給錢,一個月,三千!”
她的笑就沒有了,半跪在沙發(fā)上,苦著臉揉了揉自己的頭,說:“啊?可是,我現(xiàn)在身上沒有錢,要不等我回家後給你?我存了很多零花錢的。”
聽了這話,我更沒有心情和她糾纏,這女人,肯定沒好事,再繼續(xù)下去,說不定我還要惹一身累。
於是我便站起來,看也不看她,說:“既然沒錢,那就請吧,我還有事,就不和你說了。”
可這女人突然耍起了賴皮,她抓著沙發(fā),一個勁兒搖頭:“不,我不走,我就要在這裡!”
我差點沒發(fā)起狠把她給丟出去,可到底不清楚底細,便問她:“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仰起頭,對我笑了笑:“我就是想找工作啊。”
信你纔是怪事!天下哪兒有白吃的午餐?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把墨鏡摘了下來,遞給我說:“對啦,我的墨鏡五千塊買的,給你吧,抵一個月。”
這女人摘下墨鏡的時候確實把我驚豔到了,她的五官雖然精緻,可在我眼裡也不算絕色,但那雙眼睛很有靈氣,水汪汪的讓人看著舒服。
我好歹當過兩年兵,當然不可能爲這點事丟了神。但見這女人還在吃吃笑著,一副賴著不走的模樣,不禁心裡鬱悶,沒辦法,只能對她說了一句:“我出去抽根菸。”就甩下她出門。
當然我不是真的想抽菸,我想報警。萬一動了她,她不是正好有理由賴著我?這點常識我還是懂。這種事個人不好處理,那就找警察。
只不過剛出門,旁邊就衝上來一個男人,差點把我撞到。那人衣服看著有些破爛,臉上甚至還有污泥,一臉爛笑著就對我說:“哥?抽菸嗎?給我來一根兒。”
我瞥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這人衣服是名牌,可看他那模樣又像是個乞丐,著實顯得不倫不類。
況且本來抽菸就只是找個託辭,我哪裡真的拿了煙,就告訴他:“沒有!”
他還是腆著臉說:“哥,別介啊,剛纔我還聽你說呢。就一根,我就在這兒抽。”
丫的,北京口音還挺重。
不過這人的樣子倒讓我想起了毛浩,那小子當年也是臉皮頗厚,不過可惜命不長。說實話,這麼多年過去,我偶爾還是會想起毛浩,好歹也算一起過了患難,如果他活著,說不定那次之後我和他還能成爲好友。
想到這兒,我的語氣也不那麼生硬了:“真沒有,要不你自己去買一包?我給錢。”
這小子立馬堆起了爛笑:“哥,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好人!那我就自個兒買,你不用多給,一百塊就行。”
靠!一百,吃仙丹呢,我自己的煙才十塊一包!
不過話已經(jīng)出口,我也只能忍痛。只是纔要掏錢,那人眼睛往店裡一瞥,突然“哇哇”哭了起來,然後踉蹌著跑進去。
“蘇影!蘇影!我可找到你啦!”他直愣愣跑到了那女人面前,看那樣子,還是熟人。
只不過還沒等靠上去,他腳下就是一滑,然後聽到“啪”一聲,直接撲在了地上。
這下他是真哭了,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痛哭的。
那女人看著他爬起來,臉上藏起了笑意,不過還是一副愕然模樣,問:“你是誰啊?”
那人就喊:“是我!苗子期啊!”
蘇影故作驚訝:“呀!怎麼是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我不禁暗笑了一聲,你裝得再像,還騙得過我?於是我就走進去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
一看苗子期,我就樂了。他這一摔,鼻血都流了一灘,額頭更是起了好大一個包,看著跟獨角獸似的,倍顯滑稽。
而苗子期還未察覺,只一個勁兒地和蘇影訴苦。聽他的話我也知道了大概,原來幾天之前他遇到了一羣小混混,那些人把他搶了個光,順帶還打了一頓,難怪看著跟個乞丐一樣。
蘇影一直聽他說,不時感慨兩句:“啊,這樣啊,那些人真是太過分了。”不過眼裡卻有一抹狡黠。
好不容易等到他倆說完,我才輕咳一聲說:“原來你們認識,那正好,你快把她領(lǐng)走吧!”這話是對苗子期說的。
苗子期還不知道剛纔發(fā)生了什麼,只是見了我,又對蘇影說:“蘇影啊,這位大哥可是好人吶,你不知道,剛纔我…”
蘇影狠狠瞪了他一下,硬生生讓苗子期把話給憋了回去。看這模樣,苗子期就像她的跟班小弟似的,讓我斷了念想。
蘇影看了看我,立馬換了表情,一臉天真地笑著,順便還遞過來她的墨鏡:“喏,墨鏡給你,這一個月,我就在你這裡打工。”
苗子期聽了,臉上一片愕然:“蘇影?你要住在這裡?那,那…”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我,讓我很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哥,我也幫你打工吧!”
靠!果然,這倆什麼人啊!
我不禁扶了扶額頭,倍感頭痛,只能說:“我這裡不要人,你們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掏出手機一看,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再晚今天肯定走不了,我的語氣自然也急了一分,“走吧走吧!不要賴在我這裡。”
哪知蘇影直接就在沙發(fā)上來了個橫躺,還說:“不,我不走!”
苗子期有樣學(xué)樣,睡在地上攤開雙手,跟著說:“不,我也不走!”
你妹的,吃定我了是吧!
就算這時候叫警察,那肯定也來不及了。我心裡憋著一股氣,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最後只能拿著煙出去,被這倆傢伙鳩佔鵲巢。
抽菸的時候我抽空打了個電話,告訴警察遇到兩個老賴。警察說馬上過來解決。
過了倆小時,警察果然到了。警笛聲烏拉烏拉從好遠的地方就傳了過來。巷子本來就深,所以警笛的回聲弄得是好一陣雞飛狗跳。
兩個民警倒是盡職,將我們?nèi)撕靡环P問,又花去半小時時間。
蘇影抖著她的小機靈和民警周旋,一口咬定自己是我的表妹,但是我嫌棄她礙事,所以要趕她走。至於苗子期,她竟然也編出了一個我鄉(xiāng)下好友的身份。
兩個警察中有一個女警,聽了這些話就給了我一陣白眼,那模樣,顯然是相信了蘇影的話。
我見事不對,馬上調(diào)出了監(jiān)控視頻。還是有準備的鳥兒纔有蟲吃,這監(jiān)控最開始是防賊用的,沒想到這會兒卻幫上了忙。
兩個警察看到監(jiān)控,也就明白了事情經(jīng)過,不由分說地就把兩人帶走。只是那女警對我還是沒什麼好臉色,估計是看我這樣子對待女性心裡不忿。
蘇影在臨上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著我說了一句:“方舟對嗎?記住,我姓江,名蘇影!”
我看著他倆被送上車,然後隨著烏拉烏拉的警笛聲漸漸消失,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回了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