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柱子就活不成了。我睜大了眼睛，還是忍不住腳下一緊。一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剖胸挖肉，這種衝擊當然巨大，但我更無法容忍的，是吃他的人，那是他的親人！是他的爹孃！是他老祖宗！

人，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它們不是人，是怪物！因如此，才能一面吃著自己子孫的血肉，一面還在狂笑！

其中有一個，這時瘋魔般把柱子的肺扯下來半塊，塞進自己嘴裡，還兀自喊著：“柱子，柱子，你去哪兒了啊，快回來啊！”

這是他娘！

我前行半步，握緊了唐刀。

柱子還沒完全死去，大概被我的影子晃了晃眼，就歪著頭來看我，一聲慘笑，復而哀求：“大哥，大哥！你放過我爹孃，放過我老祖宗，我不怪他們，不怪，不怪！”

他眼睛染血一瞪，喊出最後一個字，軟塌塌的就此斷了氣。

我看著此幕，遍體冰涼。

有些人活著，猶如死去，有些人活著，尚不如死去，有些人不能稱爲人，便只能死去！

我氣極，竟莫名笑出聲來。柱子的話，我記著，可不會答應！不能答應！

上得前去，提刀猛力一刺，恍若入了十層棉布。收刀，有一注不知名的黑色液體就從地上爬著那怪物的體內流出來。

這刀入了心臟，我只以爲它丟了命，豈料它卻突然抓住我的小腿，張口咬來！

我急忙伸刀一格，那怪物嘴咬在刀上，還在嘿嘿怪笑，落在我耳中，便如挑釁和炫耀！

一股怒氣由此從心底爆發，我抽刀猛力一揮，那怪物的腦袋滴溜溜飛入空中，轉幾轉，掉在地上。

踢開腳上不再動彈的怪物，發現另兩個正對我怒目而視，齜牙咧嘴地就衝上來。

“呵！”

就怕你不來！

唐刀鋒利，而怪物體弱，只兩三刀過去，那怪物就被砍成了兩截。倒地之時，尚在“嗬嗬”抽氣，死魚眼中，有了憤恨的神色。然後只看它們抽搐幾下，繼而沒了動靜。

我深深喘氣，過得一會兒，纔看向柱子。他仍自睜大了雙眼，彷彿要見證這一切，只是散了的瞳孔，又沒了絲毫神采。

地上有血肉，還有內臟和那黑色液體混成一片。那些怪物，竟然連血都沒有！

這就是陰神力量造出來的東西，陰神吃人，它們也吃人！

這滿地血腥，我眼睜睜看著，不覺間渾身戰慄。這村子，必定還有數不清的這怪物！

過得片刻，我長出一口氣，柱子已死，我也沒理由就在這裡了。

把唐刀收了起來。這刀果然不錯，即便剛纔一番使用，刀身還是乾乾淨淨，沒有沾染上分毫那黑色液體。

自此，我再也不看這屋裡的一切，轉頭就到了門口。

門外此時並無一人，而太陽正斜斜照來，算時間大概十點，離和孫苗約定的一小時已經不遠了。

柱子死去，我也沒來得及問他族長家在何處，悶頭亂找肯定沒有結果。這村子，誰能知道除自家以外的情況！我當然不能一家一家挨著搜查。

想到此處，便決定先到祠堂，和孫苗碰個頭。

出門一路潛行，中間倒是碰上了兩隊人，都躲了過去。

來到祠堂後牆，就看到孫苗在一側的草叢裡對我招了招手。我過去，孫苗就問：“怎麼樣？有什麼消息？”

我告訴她：“確定江蘇影和苗子期在族長家裡。”

她又問有沒有機會救下。

我說還不知道族長的家在何處。接著告訴她碰上柱子後的一切。

孫苗沉吟片刻，說：“陰神甦醒，這些人的本性也被放大了。”接著告訴我，“既然不知道在哪裡，那就不用再浪費時間，等會兒趁著祭拜之時，直接進去，找機會動手。”

我點頭，復而問她有沒有有用的消息。

孫苗說她在外面看了一圈，已經找到了最好的路線，可以避開外邊守著的人出去。

我點頭，女人心細，既然孫苗如此說，當可以把逃走的事交給她。

然後便又思考起來。答應老五的事始終需要完成，如果沒有江、苗這檔子事兒，還有多些時間準備妥當，但此時再一次到這裡來了，必定要想辦法同時拿掉陰神的牙齒。

如果要殺個七進七出，我自認還沒那耐心，或者也沒那實力，現在孫苗和我一道，她知道的事比我多，經驗倒是半斤八兩。有她在身邊，我多少還有些底氣，離了她，指不定就得抓瞎。無論是陰神還是有陰神力量的其他人，我都只是半知半解，非得要自己來，栽了也說不定。

然而又想，孫苗究竟會不會和我一起去找陰神是個問題，況且江、苗二人現在情況不知，就算把這兩人救下來，也不可能就讓他們自己離開。這倆人讓人煩心，之前就是沒有把他們逼著離開，才讓他們有機會四處瞎逛，這不，馬上就要被拿來祭拜了。

想來想去，我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去找陰神。一來讓孫苗把江蘇影兩個帶走，二來也是不願孫苗涉險。

只是這些話我當然不會說出來，望了孫苗一下，就說：“等會兒無論救不救得到他們，你都看著，有危險就走，不必多留。”

孫苗聽了之後就皺眉，大概因爲我是第一次對她這樣嘮叨，繼而她就問我：“你是想自己救他們還是要留在那裡？”

我轉過臉沒有回答她。

孫苗卻突然說：“你想找陰神是不是？這就是你和老五的交易？”

這句話不禁讓我愕然。她怎麼知道的？難道就多說了這麼一句，她就可以猜到？

接著孫苗冷笑一聲，又說：“呵，我早該想到，他找你能有什麼好事！”

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再遮掩，就告訴她自己確實要去找陰神，但同時也對她說：“這不算交易，可以看作他給的任務，這個任務我接了，所以最好讓我自己來完成。”

孫苗搖頭：“什麼任務，他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你直接告訴我他答應給你什麼，我給他雙倍。”而後擡眼看我，又說，“陰神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你去了，九死一生！”

我心裡不禁一頓，孫苗以前很少這樣否定一個任務，她說九死一生，那是對她自己，於我來說，基本上是十死無生！

可我還是隻能苦笑著告訴她：“這個任務，我非接不可。至於報酬，你不要多問，我也不會說！”

老五答應給我什麼？他答應的，是給我一條命！孫苗對我的幫助固然也多不可數，但一條命，她又如何能給？這個事，能不牽扯到她便不要牽扯。自此，我已經定下心來。

孫苗或者見我決絕，沉默一會兒，只能有些喪氣地說：“看來我再多話也沒有用，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就帶著那兩個人離開。”

吐出一口氣，有了孫苗的態度，我也不禁更謹慎幾分，便問孫苗：“對付陰神需要注意什麼，你都告訴我吧。”

孫苗點頭：“你是想殺死陰神還是不殺？”

我就問：“有什麼區別？”

孫苗再說：“區別不大，但只要陰神活著，就能夠造出更多你嘴裡的怪物。”

想想小妖和柱子爹媽，我不由得捏緊了拳頭，沉聲道：“那就殺！”

孫苗再丟出一個驚雷：“陰神如果死了，這個村所有帶著陰神力量的人都會死！”

都會死！

聽到這個，我的拳頭不自覺就鬆開，便僵著脖子看孫苗，問：“爲什麼？”

孫苗搖頭：“我還不知道。”

陰神創造了這些怪物，但這些怪物也同時和陰神生死共有。我不禁心裡兩難。

陰神這種東西，我絕不願它留在這世上，想到它吃掉的人，想到那大巴二十幾條命，我就不能容忍它活著。

可是，這個村，還有幾百條性命，還有幾百個尚且沒有變成怪物的人，如果真殺了陰神，那不也間接害了幾百條命？

想到此，我只能再向孫苗問道：“難道，這之間就沒辦法調和？”

孫苗苦笑：“如果有，我會不說嗎？”繼而又道，“你既然決定去找陰神，這件事就不得不考慮，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決定權最後還在你手上。”

我吞了口口水，暗自苦笑。交給我決定，是啊，由我決定，可這個決定，爲什麼要牽扯到幾百條命？

孫苗這時長出一口氣，又告訴我：“決定可以幫你更好對付陰神，但也不是全部，到了後面，說不定你不想殺它，他也要置你於死地。前天下午的事你自然清楚，陰神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是啊，我不殺它，難道它就不會殺我？

我不殺它，難道這村子裡的人就不會變成怪物？

我不殺它，難道大巴上的人還能活過來？

不會！不能！一切早就有了結果，只不過是我還沒有想清楚罷了。我不想害死無辜的人，可從他們祭拜陰神那一刻起，誰還能說自己無辜？小妖不能，柱子不能，這村子所有人全都是陰神的幫兇，他們的身體沒變成怪物，心卻早就是怪物了！

所以，殺！

只有殺了陰神，才能終結這一切！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