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雨的話並沒有讓我感覺到詫異,因爲除了聖母,我也想不到有其他人能夠做到這一點。不過,我不清楚,聖母到底看上了木清雨的什麼,竟然會對她用這種手段。
木清雨似乎明白我的疑惑,她說:“至於爲什麼,那就不是我能夠知道的了,但這件事必然和聖母有關無疑。你知道嗎,我其實很無力,放我有這個猜想的時候,我就感覺到自己的弱小。面對聖母,我根本就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力。”
木清雨嘆了一口氣,她說:“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我一直以來,只希望父親和哥哥還有祖母能夠陪著我,我沒有多餘的想法,至於黃泉碧落,就算它們能夠保住我的性命又有什麼用呢?誰也不知道我挺過了那個詛咒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樣子。可是祖母卻一直在爲這個事情努力,我知道,祖母始終還是關心家族的,在家族和我之間,她選擇家族,甚至因爲詛咒的關係,所以她纔會那樣關心我。”
我由衷地感覺到一陣悲涼,我沒有想到,原來木清雨心裡,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她經歷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多。一個女孩子,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女孩子,她不應該承受這些。
不過我也只能夠在心裡給予她滿懷的哀傷,我不能再表露出更多的東西。因爲,我和她註定是要分開的。
木清雨說:“我沒有怨恨他們的意思,其實我很開心,因爲至少我還可以告訴自己,我是病了,祖母也說我病了,我的家人,他們全都這樣說,我就相信他們。因爲我相信他們,所以我才感覺到了無比的快樂。”
一個人的心思能有多複雜呢,複雜到你永遠猜不透,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誰也不能說他真正瞭解誰,因爲每個人都是隨時隨地在變化的。
木清雨還是一個不大的女孩子,可她的經歷,遠比那些普通人複雜。有些時候,門第顯赫,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風光,所有事情,都有他背後的一面,我們怎麼能夠知道,在一件事情的背後,究竟藏起了多少東西。
我現在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世界了,我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這種迷茫來自於我的身體。如果我現在還是人的身體,感慨之後,或許也沒有其他的了。可我現在是木偶的身體,因爲這個,我就會想,到底是做一個複雜的人好一些,還是做一個簡單的木偶好一些。
我有木偶的身體,可是我有人的思想,這是矛盾的,我?guī)椭厩逵昴玫搅它S泉碧落,甚至我都沒有想過要讓她知道,可是她表現出來的態(tài)度,確實讓我心裡很發(fā)涼。
我似乎破壞了她的幻想,人總是需要幻想的,或許人本來就活在他自己的幻想裡面,可木清雨的幻想,已經被我無情的摧殘了。我或許做了一件錯事。
因爲這個,我原本對自己的肯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我不那麼肯定自己了,我現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人還是木偶了。這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我感覺到自己很難受,心裡很難受,難受得,我想放肆的發(fā)泄一番。
昨天夜裡在李家的宣泄已經成了無用功,沒有人能夠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
木清雨接著說:“我不知不覺之間,也相信自己是病了,我在欺騙自己。可是到了今天,我沒有辦法在欺騙自己了,因爲我就要死了,我很感謝你,因爲你帶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人世間的風景,我很快樂,我感覺已經足夠了,至少,我可以帶著那些風景,還有親人的關心而死,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木清雨的話再一次觸動了我的心,人都是在欺騙自己的,或許,我選擇相信自己還是人,我相信自己的人性也是在欺騙自己。
木清雨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我已經看出來了,那是很好的觀點,人總是不容易滿足的,因爲各種各樣的慾望。我也得不到滿足,所以我纔會有自己的堅持,所以我纔會那麼執(zhí)意要殺掉聖母!
想到聖母,我一下子又迷茫起來,難道,我以前的堅持都是錯誤的,難道,我不應該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感覺到自己腦子裡糟亂一團,我不應該進這個房間的,這個房間,成了我錯誤的選擇。
我深深呼吸著,我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聽到木清雨說:“這就是我騙你的地方,我其實沒有病,我覺得對不起你,或許你會覺得很可笑,或許你會覺得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是啊,人活著,總得有一些念想不是嗎?你的想法不能改變我,我還是感覺到對不起你,這是我的遺憾,我不想有這遺憾,爲了那些美麗的風景,所以我要對你道歉。你,願意原諒我嗎?”
木清雨的話說得很鄭重,越是鄭重,我越是感覺到難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話好像點醒了我,一個人活著,確實應該有一些念想,我現在是人嗎?我不知道,我還是需要有一些念想,我要快點把這念想抓住,否則,我會堅持不下去的,我會變成行屍走肉的。
我對著木清雨開口說:“我原諒你。”
我不知道自己原諒她什麼,那也無所謂了。木清雨笑了起來,她因爲說了太多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聲音也更加蒼白,她整個人都有一種死亡一般的虛浮。
她說:“謝謝你。”
我沒有再說話,我退到了門口,我站在門口想著很多事,如果我是一個人,我會怎樣繼續(xù)自己的生活,如果我是一個木偶,我又會怎樣繼續(xù)自己的生活。我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我決定不想了。
我需要給自己一個目標,至少是暫時的目標,我要用這個目標來激勵自己,我要用這個目標來肯定自己。
我想起了孫苗,那個陪著我的女人,現在她已經離我而去了,她和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他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爲此感覺到快樂。
我是不快樂的,因爲我失去了一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突然感覺到憤怒,因爲我原本可以和孫苗一起生活的,原本,我的生活中會多出一個人的。現在卻不行了。
我失去了一段感情,當然,也不僅僅如此,孫苗對我的意義,或許只是比父母稍微低一點。我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目標了,那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我要殺了聖母。
我要殺了聖母,這件事無論對錯,只因爲聖母是害死孫苗的罪魁禍首,只因爲聖母讓我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一段重要的感情。當然。或許我也不忿她對我施加的手段,那也是次要的。
我終於找到了目標,我感覺心情頓時輕鬆了很多。木清雨對於生命有著她獨到的見解,或許正是因爲她多年以來獨自生活,所以纔會有那些感慨,那也沒有什麼,我現在爲她感到高興,因爲她可以繼續(xù)活下去。
或許以後,她的生活就沒有她以前的開心了,但是那又如何呢,一個人,只有活下去,才能夠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啊,如果生命不復存在,那麼就算是有再多的期望,也只是鏡花水月。
我看著木清雨,我突然感覺到很羨慕,我不是她,我想要的人已經不存在了。因爲孫苗失去了性命,對於失去了性命的人,無論我如何,也不可能讓她再活過來。
這就是生命的重要性,生命總是讓人感覺到無奈,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人才會感覺到自己有多麼渺小。木清雨說自己在聖母面前孱弱,那其實沒有什麼,聖母再厲害,也不是萬古不朽的,聖母終於也會有死去的一天。
所以我纔要堅定自己的目標,我必須要殺了聖母,聖母啊,她終究不是天和地,又有什麼好可怕的呢。
想到這裡,我差點笑出聲,那是我的發(fā)泄,我終於體會到了生命的意義。可是我沒有笑出來,因爲我笑不出來。
我就不再想這個了,我轉頭看著木清雨,木清雨正看著我,她對上了我的眼睛,她說:“方舟,我覺得你好奇怪,你好像是個人,因爲只有人才會讓人看不透,你不像是個木偶。”
我搖搖頭對她說:“你現在還在乎我?guī)质颤N,你應該關心的,也是你自己的身體,你現在的時間好像沒有剩下多少了。”
木清雨臉色黯然,她說:“沒有機會了,我只想把自己的心聲說給你聽。我知道,祖母她肯定還在爲黃泉碧落髮愁,我的父親和哥哥也是,我唯一遺憾的,我最遺憾的,就是他們沒能夠回來。我還想再見他們一次,這麼多年,父親和哥哥一直爲了黃泉碧落而奔波,我只見過他們幾次,我現在已經快要忘記他們的面容了,我只想再見他們最後一次。”
木清雨說到這裡,好想要落下淚來,她的樣子,讓人很難受,任誰知道了自己的親情是個謊言也會難受,何況她還欺騙了自己許多年。
她現在感覺到自己的命已經快要喪失了,她的情感爆發(fā)了出來,那是她最後的願望,可是也沒有辦法實現了。
我感覺很難受,那是說不出的難受,可是我沒有辦法幫到她什麼,我只能說:“你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