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這才進入石板坡。
石板坡邊上有一個小鎮,由於距離市區也不算太遠,倒是人潮不息。任務給出的地點和這個小鎮有些路程,但也只是大概位置。現在我自是以孫苗爲重,任務什麼的,當是放在後面。
把車停在一家黑車售賣的場子,我就下車準備打聽孫苗的消息。賣黑車的人,肯定會留意從外邊來的遊客,算得上是一地的地頭蛇。
而孫苗只帶了幾個鐵壺,其它東西想來會在此處配置,這裡的人總該有些印象。
剛下車,店裡就有一個男人迎了出來。這人面容微黑,身材單薄,濃眉細眼,頭髮倒是濃密,臉上還泛著油光。他操著一臉彌勒佛的笑就走到我邊上。
這人還以爲我是買車或賣車的,當然好脾氣招待。寒暄幾句,我就問他沒有見到一個長衣黑褲的女人。這套衣服是我買的,自然記得清楚,而孫苗一年四季本就喜穿長衣,現在是六月,天氣漸熱,也還有些打眼。
那傢伙知道我不是買賣顧客,一下子就變了臉,冷著聲音說不知道,還轉身要走。如果不是怕他亂說消息,我鐵定一腳過去。孃的,小人模樣,嘚瑟個屁勁兒!
最後我直接拍出來五百塊錢,這傢伙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立馬就變了姿態,雖不至躬身哈腰,也還是滿臉堆著笑容。
他說沿途勞頓,讓我進店喝口水歇歇。我就曉得這傢伙沒見過孫苗,準備找人打聽,便告訴他:速度快些,等十分鐘如果還沒有消息,我就找其他人。
這傢伙連聲道是,也不帶我進店了,對另一個夥計招呼一聲,立馬不見了蹤影。
抽了根菸,又等五六分鐘,那傢伙滿頭大汗地回來,告訴我:今天早上確實有個在地女人來過,在這裡買了些東西又走了,打扮和我說的類似,開的是一輛黑色小車,想必是你說的人。
我就說:你他孃的別磨嘰,直接說她去了哪裡。
這傢伙告訴我,那女人買了東西之後,就一路往北去了,北邊過去三十幾公里,有一個村子,現在正在搞建設,那女人肯定去了那裡。
這種人有些神通,你別問他哪裡問到的消息,他也不會說,但只要有錢,不是什麼太機密的事情,他肯定有辦法給你弄來。我自己就做這一行的,又怎麼會不清楚這些事。
有了消息,我自然不會多留。那傢伙還腆著臉,不停搓手,意思是要拿到報酬。把錢掏出來給他,他就爛著臉說:“小哥,下次有事兒還找我啊。”
我沒有理會,上車就一路往北。
過了三十幾公里,路由瀝青變作了泥沙,到現在,已經是草叢了。這個地方很是偏僻,行人少至。遠遠的,我就看到了草叢裡停著一輛黑色小車。
停住,收拾好揹包和唐刀,我直接過去。這輛車不算太新,車牌雖然有,但一看就知道是從其他車上撬下來的。
這肯定就是孫苗的車!
車門雖然牢牢關住,還是看得到裡面什麼也沒有,想來孫苗已經離開。不過她既然在此步行,陰神距離這裡應該也不遠了。車店老闆說,孫苗是今天早上來的,至少也比我多五個小時時間,五個小時,不清楚孫苗能做什麼。
我便又邁開步子往前。尚且還知道前邊有個村子,假若孫苗去過那裡,說不定也能打探到一點消息。
復行幾百米,過了七八條蜿蜒曲折的小路,終於見到人家。這個村子不大,最多五六十戶。村前停著幾輛推土機,有兩羣人面對而視,似在僵持。
走得近了,就知道是有地商已經買下了這塊地,準備進行開發,但村裡住民並不願意搬走,兩邊協商不下來,地商自是不願多等,準備強拆,這時候村民就集體抗議了。
這種事情我見得很多,以前甚至還有地產老闆拿錢讓我去把村民給弄走,不過我沒有答應。一面是房地商的利益,一面是自己住了幾輩人的房子,兩者之間,哪裡可能成就雙贏?不過誰對誰錯我不想多談,我自己的事都一大筐,哪有閒工夫去管別人。
但要離開的時候,村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驚叫,接著有一個瘦弱青年風風火火地跑來,對著人羣裡的某個雙鬢花白的老頭兒耳語了什麼,這老頭兒就大哭起來,然後跌跌撞撞跑進了村子。
其他人似有想法,一個個竟然不約而同地抄起鋤頭扁擔,把準備施工的人全部趕了出去。
這些人做完此事,便如潮水般匆匆退去,我站在一邊,他們像沒見到似的,大概見我不是和施工隊一道,就不願理會。
那個瘦弱青年又說了什麼,令得他們如此?我不由得在心裡暗自奇怪。但此地已經無人,就算想打聽孫苗的消息也不能行事,不如先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麼,指不定能知道些什麼。
尾隨這羣人一路就來到了一座瓦房之前,屋外密密麻麻擠滿了人,吵吵嚷嚷,尚且壓不住屋裡傳出來的哭聲,這哭聲聽著熟悉,正是之前那老人。
過得一會兒,這些人便各自退開,然後有人從屋裡擡出來一塊木板,上面蓋著白布,從輪廓看出,那下面應該是個人。
有人死了?
老人等到幾名漢子把木板放下,復又撲在白布上,嚎啕大哭:“啊,爲什麼是我兒啊,這讓我怎麼活!”
他哭得自是撕心裂肺,直至聞者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此間悲傷,不必細表。
此時另有一黑髮中年上前勸慰:“老趙,人都去了,你就不必太傷心,這也是件好事啊,至少我們村也不用怕拆遷了。”
死了人還是好事,這他孃的哪門子說法?死了人就不用拆遷,這更是無稽之談。哪個商人不爲利?怎麼可能因爲這種事就停工!
趙姓老頭兒聽了這話,情緒更是激動,哭著大叫道:“那讓我死啊!我兒纔多少歲,怎麼就這樣去了!”
黑髮中年兀自說道:“你兒是被選中的人,這件事遲早會來,你早就應該有準備了。”
這話我聽得不明就裡。什麼被選中的人?什麼遲早會來?莫非木板上這人的死亡還有什麼隱情?
趙老頭兒尚且大叫著:“什麼被選中?我不信!現在我什麼都不信!只要能讓我兒活過來,他要拆房,我也讓他拆!”
黑髮中年立馬喝道:“你說什麼!我們村裡這麼多人,你就都不管了?”
趙老頭兒哭著就說:“管不了,我管不了!我只要我兒活過來,要他活過來啊!”
說到此處,他直接掀開了白布,把木板上那人露得出來。只見這死人渾身漆黑,還散有惡臭。他雙眼爆突,眼睛呈灰白之色,嘴自是張得老大,雙手成爪,身體略微蜷縮,一看就非正常死亡,倒像是給什麼嚇死的。
我一見這人死相,不由得心裡發緊。這模樣,和桂樓村中的人極爲相似,都是皮膚黝黑,形容枯槁,貌如干柴。
他肯定是被陰神給害死的!
這也更讓我確信孫苗就在附近。雖然她說來這裡幫老孫守墳,但後面種種也讓我明白不是,她更像刻意去尋找陰神的,至於爲什麼,就還不是我能知曉的事情。
旁邊的人見了這恐怖模樣,盡皆退後,甚至還捂住了鼻子,更有些承受力偏差的,直接轉身吐了起來。
趙老頭兒還在哭著,說:“你看,你看!他這是被害死的,被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黑髮中年急忙把白布蓋上,又對趙老頭兒罵道:“閉嘴!你到底在亂說些什麼?要是山神怪罪下來怎麼辦?啊?你想死就自己走遠點兒,別連累我們!”
邊上立馬有人附和,說著趙老頭兒的不是。趙老頭兒爭執不過,便又趴在那屍身上,哽咽大哭。
我聽著自然有了想法。黑髮中年口中所謂的山神,應該就是陰神,否則不至於把人害成這幅樣子。但又想起選中二字,便覺奇怪。
陰神殺人不是爲了力量嗎?有這樣的原因,爲什麼還非得弄出來這麼多章程?豈不是多此一舉?還有這村裡的人,在之前也不知死了多少,爲什麼他們還要留在此處?難道不怕下一個人就是自己?
此時稍微安靜,先前那跑來傳話的青年就面無表情地說:“好了,現在不要多話,還是快些把屍體擡到廟裡吧,到了晚上,那裡可留不得人!”
黑髮中年應是:“對,快些把屍體擡走,否則山神肯定生氣,到最後還是我們遭殃!”
趙老頭兒哪裡會答應,死死抱住那屍體,就哽咽大喊道:“不行!不行!我自家有墳!我兒要是去了廟裡,地下怎麼認祖歸宗?”
黑髮中年勸了一句:“老趙,誰家不是這麼過來的?你現在在這兒僵著有什麼用?快些讓開吧,不要耽誤時間!”
趙老頭兒卻不理不管,把那木板抱得死緊,只說:“不行!不行!”
黑髮中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對著邊上的人打了個眼色,立馬有兩個漢子把趙老頭兒架開,另外有兩個漢子就把木板擡走,另有幾人跟了上去。
趙老頭兒見此,哭得撼天動地:“我的兒啊!你們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啊!”
那聲音長久不息、悲痛欲絕,可沒有人爲此而停下,急匆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