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腦子裡仍舊是一片漿糊、無法思考。
出去大概有三五個轉角,就撞上了一個人,回過神來,發現竟然是苗煙煙。
她現在也是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了,垂著頭,只在意腳下。是和我撞了一下,她才擡頭看了一眼,繼而又彎下身子去,很是恭敬地道了一聲:“少爺!”
少爺?是在叫我嗎?
“我是方舟!”少爺這個詞語,讓我一下子就惱怒起來,忍不住就告訴苗煙煙,“我不是什麼狗屁少爺,你也不用這樣叫我!”
難道,她也是看了我這幅面容,所以就不認得我了嗎?
苗煙煙卻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方舟,可現在,你就是少爺!”
呵,她知道,她竟然知道!這應該也是聖母吩咐的吧。苗煙煙終於也變了,就算她對我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先前總還不會如此。
我也不想多說些什麼,苗煙煙既然已經有了想法,我爲什麼要去改變呢。
轉身將走,苗煙煙卻又說道:“聖母已經把那個照顧你的女子送回去了,如果你想見見她,我可以帶你過去。”似乎想到什麼,她就又補充了一句,“這是聖母應允的。”
聖母,又是聖母!我爲什麼要去看那個女人,去看她現在有多慘嗎?這就是聖母說的爲自己尋煩惱吧!
停下來,轉頭看了苗煙煙一眼,她仍舊是垂著頭,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異樣。我就想起來剛纔那苗女經歷的種種,一口氣從肺裡吐出來,就說:“她如果沒死,我也不必要去了,她如果死了,你就再來告訴我吧。”
苗煙煙語氣中透露著些許急切,道:“你,你應該去看看的!”
是啊,我應該去看看,無論怎麼說,她也是因爲我纔會如此,我不去,只是不敢面對自己心裡的拷問,可不管怎麼說,我也需要去看看啊!
如此就感覺到自己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搖搖頭,看著苗煙煙就說:“好,那你就帶我去吧!”
苗煙煙點頭:“你跟我來。”
聖母應該也很想我去看看吧,只有見到自己做了什麼事,纔會有恍惚的精神,因爲我只是普通人,只有在迷茫中,她才能夠更容易將我迷惑!
可我還是要去一趟,爲了讓我知道,我還是和普通人一樣,我還有人最基本的感情!
繞過幾次,便來到了一處破敗的房子跟前,這個地方,已經和那莊園完全隔離開了,雖然還在莊園之內,卻被重重圍牆隔著,只開了一道小門。這房子僅僅可以擋雨,風卻是遮不住,這樣的地方,肯定是住不了普通人的。
站定之後,我就朝著苗煙煙問:“你們,難道就住在這個地方?”
苗煙煙搖搖頭,說:“不是,這地方,是給那些奴隸住的。他們不小心誤入了這個地方,聖母不會讓他們出去,就留著在這兒做工。”
外面的人?應該說的就是那些找樂子探險的人吧。我沒有多理會,就再問:“可是,那苗女不是你們寨裡的人嗎?爲什麼聖母會把她安排在這裡?”
苗煙煙看了我一下,就說:“她是苗人,至於什麼原因,你總會知道的。如果你想看看她,現在就進去吧。”
她說完就站在一旁,看來是沒有想過要進去。呼出一口氣,跨開步子來到門前,這門上沒有什麼積灰,卻是殘破的。推開,就有“咔吱咔吱”一陣刺耳的聲響。
進得裡面,就看到在一團乾草裡面縮著一個人,是那個苗女。這團乾草已經被血染上,枯黃之中,便有殷紅一片。那苗女縮在枯草之中,整個兒都是沉寂的,半點動靜也無,如果不是看到她還有輕微的起伏,我真會認爲她已經死了。
他孃的,這聖母果然沒人性,就算人已經傷成了這樣,也是任由她自生自滅!
過去扒開她身上的乾草,就有翻開的皮肉落入眼中。這樣的傷勢不輕,如果沒有治療,絕對撐不了兩天。可是,在這個地方,我要怎麼救她?我能救她嗎?
聖母既然對這苗女施展那樣的手段,肯定是沒想過要讓她活著,這地方我只有一個人,具體情況不清不楚,要從哪兒去找救治她的東西?
心裡喪氣過,我就站了起來。這個人,就憑我自己,又如何不是隻能夠讓她自生自滅呢?我做了錯事,現在連彌補和挽救的機會也沒有了,這是無奈,可想到以前所謂的誓言,就更是一種諷刺!
我看著那苗女,終究只能把所有的難受融成了一句:“對不起!”
除了一句抱歉,又能如何?
那苗女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我說的話,這會兒竟然睜開了眼睛,只看著我,撐開眼皮也還是給人有氣無力的感覺,可她仍舊歪著腦袋,對我搖了搖頭,才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不怪我?她爲什麼不怪我?明明,就是我把她害成這幅樣子的啊!她是要讓我一輩子記住今天的事情嗎?她是要讓我一輩子心裡愧疚嗎?她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嗎?或者,她是真的不怪我嗎?
我想不通,只能又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苗煙煙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進來,看到那苗女悽慘的模樣,卻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只告訴我說:“如果你真的想補償她,我可以幫你。但是,你必然知道她的傷勢有多嚴重,基本上算是內外俱損、五勞七傷。我只能先給她治著,她究竟能不能活下來,我卻無法保證。”
我擡眼看著苗煙煙,她神色很是認真,我卻沒有什麼波動了。我應該記住自己今天所做的事情,儘管這後果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儘管我沒想過這苗女會如此悽慘甚至連命也保不住,可我必須記得今天自己不擇手段!
苗煙煙要治且由得她吧,我不願知曉原因。此間事已經過去,我也不願再多想。
復而環視一圈,只看到這房間裡髒亂一片,除開那苗女卻沒有半個人。由此,我就向著苗煙煙問道:“你不是說外面來的人都在這裡嗎,怎麼只有她一個?”
苗煙煙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問,還愣了一下,回過神,就說:“當然只有她一個,因爲另外的人全都死了!”
死了?爲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偏偏這苗女還能活著?爲什麼苗煙煙明明說這些人是奴隸她還能夠被安排來照顧我?
轉眼就看到自己身後有一個旅行包,應該是那些人留下來的。蹲身將之打開一看,頓時有股不可忍受的臭味撲面而來。那是腐臭的味道,仔細看,裡面竟然有一塊碎肉,還生了蛆蟲。
我直接提著包來到門外,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出來,想著裡面或許會有那苗女的一點信息,至少該有個名字,如此,就算她死後,也不至於給她立個無名無姓的墳。
這裡面東西很有些雜亂,翻尋之後,就撿起來一張白布。這張布上面,有淡紅色的幾行小字,應該是血書。
攤開一看,第一行就寫著:我叫程何禮。
程何禮?他孃的,這不是我幾日前接的任務中,要尋找的那個人嗎?難道是重名?
繼續看下去,就看到:我砍下來一隻手,因爲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如果有誰拿到這個包,就請交給我姐姐程瑛,讓她爲我報仇!
他孃的,果然是這傢伙,當是委託我的那個人就叫程瑛。難怪這包裡有一塊肉,原來是那傢伙把自己的手給砍下來了!
如此看來,這傢伙真的沒了命。再尋找一番,就在一堆雜物中掏出來一隻懷錶,懷錶已經不走動了,看來只是個擺設。裡面貼著一張小照片,上面有四個人。想也知道,這四個人就是程何禮和他的姐姐父母。
想了想,我終究還是把這東西連同那血布放在了自己身上。其他東西沒什麼用處,重新用包裝好就丟在了一邊。
這會兒苗煙煙已經出來,就站在一邊看著我。我也沒多說,只問她:“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苗煙煙搖頭,不清楚她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我看到那女子重又不再動彈,就再對苗煙煙說:“不管怎樣,我還是謝謝你,無論她能不能活下來,我都會記住你今天的話。”
我只是告訴她,往前的一切,就此煙消雲散,從此以後,我和她不會再有什麼關係,就做路人。
苗煙煙仍舊搖頭:“你不需要對我說這些,你知道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我要走了!”
跨開步子,苗煙煙卻跟了上來,道:“我知道,你是想救那個假聖女,我也可以很明白告訴你,她還在這個地方!你真的做了一件錯事,如果你想要救假聖女,就不應該那樣子對待裡面那個女人!”
嗯?她的話什麼意思?
皺著眉頭停下來,看了看苗煙煙,就問她道:“你的話什麼意思?”
苗煙煙直接走到了我前面,說:“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你只需要記住我的話就行,那個女人,對你要做的事來說,很重要!”頓了頓,繼續道,“你既然要休息,那就讓我帶你吧,聖母已經告知,接下來的日子,都有我照看你。”
她說完之後也不再言語,就此出了這個地方。我卻情不自禁慢下了步子,回頭看了看那個躺在枯草之中毫無動靜的苗女,心思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