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侄子死了，死得很快，近乎就是那一眨眼的事情。李天侄子出刀很快，然而我比他更快，在他用刀對我揮來的時候，我已經把自己的刀插進了他的胸口。

我刺破了李天的心臟。雖然不確定李天侄子那一下能不能把我的頭給削掉，但是我不會去嘗試，我早就應該走了，因爲李天侄子手裡的刀，所以我停了下來。

李天侄子死了，至死他還猛瞪著眼睛，看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能夠那麼刁鑽地出刀，他肯定沒有想到我真的那麼果斷，殺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真的那樣想，我只能夠說他太天真，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看出來我手下的銳利，他應該明白我不是一個會手下留情的人。他沒有看出來，只能夠說明他笨，他自己笨，所以他死了。

李天侄子喉頭髮出了嗬嗬的聲音，他的手停在半空，終究沒有落下來，他的眼睛瞬間就失去了神采，他莫名其妙的苦笑了一下，他一笑，嘴角就浸出了血液。

我把唐刀一抽，李天侄子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飄飄然倒了地。我一下屠戮百多人，那些鐵刀衛沒有害怕，就算我的刀落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沒有退怯。

可李天侄子一死，這些鐵刀衛直接就樹倒猢猻散，個個彷彿失去了主心骨一樣，扔下手裡鐵刀，扔下手裡火把，直接奔逃而散。

我本來還想去想李天麻煩，但是看到天邊殘月微沉，明顯是天快要亮的節奏，我不能在李家繼續浪費時間了，否則的話，肯定來不及趕回木府。

我要幫助木清雨，可是我沒有想過要讓她知道，我當然也不是助人爲樂的人，我只是對木清雨的孱弱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助她。那種感覺很突然，我心裡清楚，那是我對一個女人的保護，很奇怪，我沒想過才幾天，我就會對一個女人生出那樣的情感。

或許，在這個未知的地方，我也有了一種證明自己的想法，我想要證明自己，我必須要證明自己，我要讓自己覺得，我還有用，這是我對聖母復仇的資本。

我拿了李天侄子使用的那把唐刀，我把兩把唐刀一同綁在背上。厲害的武器的確是提升戰鬥能力的東西，可是也要看是誰在使用，武器並不代表全部，自身才是一切的關鍵所在。

我一路下山，雖然沒有火光，粼粼的月色恰好也能讓我看清楚前面的路。我沒有進李家，因爲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過繞過李家的時候，我可以清楚聽到裡面是一陣哀嚎，一陣雞飛狗跳。我甚至可以想象幾天那種慌亂的樣子。

他今晚上的準備註定是做無用功了，他不會知道我已經離開。或許他會找我報仇，他肯定要找我報仇，因爲我已經把他李家給打殘了，他不會忍氣吞聲。不過我蒙著臉，即便現在也一樣，他只會知道我的木偶身份，他不會清楚我是誰。

當然，我或許他還會猜想我是來自木府，不過今夜之後，他已經沒有和木府對抗的資本了，他只能懷疑，卻不能夠做什麼。

街道空曠，人生沉寂。這一晚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影響了中城的勢力佈局，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呢。零星有幾家店鋪已經開門，他們是早起的勞動者，他們是社會底層的勞動者。

上層的勢力爭鬥和他們畢竟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們只需要保住性命不死，有那麼一點可以支撐自己生活的收入，便已經有最大的滿足。人，總應該學會滿足的，可人總是不滿足於自己現有的一切的。

中城很大，不過中城也有地圖，早在出木府的時候，我已經把中城的地圖牢記於心，我知道三家的勢力分配，我知道張老頭兒的作坊位置。

作坊隔李家很遠，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也跑了一個小時。在路上的時候，我慢慢就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了，我感覺到自己的思維有些渙散，我感覺到自己對這木偶身體的掌控力在下降。

開始我還覺得有些惶惶，慢慢的，那種不支的感覺越來越濃。我並沒有因此而覺得驚慌，因爲我想起了張老頭兒的話，他說木偶的精神並不是永存的，時間越久，木偶的精神也會慢慢消耗。在這個時候，就需要用燈籠草點燃放在頭上，如此纔可以恢復精神。

我並沒有找到燈籠草，但是我知道，只要找到張老頭兒，就可以解決這個事情。我已經有了猜想，肯定是因爲自己剛纔對付那幾百個鐵刀衛耗費了太多心神，所以纔會如此。

或許，也和我身體的損傷有關。不過這個世界裡，木偶是很神奇的東西，我一直也沒有搞清楚這個世界裡木偶神奇的源頭，所以我也不做他想了。

我現在仍舊不相信張老頭兒，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其實我誰也不相信。

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去找張老頭兒，我也沒有地方可去。我只是個木偶，就算回到木府又能如何，木府的人不會把我當人看，就算木清雨會，也總是人微言輕。

我要找張老頭兒，是因爲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對我表現出惡意，他肯定有他的考慮，就算他要對我下手，就算他把我捲入了一個陷阱，暫時而言，他總不會讓我變成一堆木頭的。

到達張老頭兒的作坊時，我的思緒已經開始模糊，我的視覺和聽力已經下降到了冰點，我對身體的掌控能力也幾乎快要散去了。

我撐著身體敲響了作坊的門，我聽到裡面傳來了一個聲音：“是誰？”

這個聲音很模糊，我已經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了，我當然覺得那是張老頭兒的聲音，所以我回答了一聲：“是我。”

我感覺到自己是長了嘴，可是我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說出話。我感覺到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已經完全失去了，我一個不支，就倒在了地上。

我看到門打開，可視線在那一刻也變得黯淡，我一下子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透支了自己的身體，導致了自己頭腦昏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突然暈了過去。

我也沒有在乎了。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我感覺到自己意識還在，就是很沉重，我感覺到自己置身於一片黑暗中，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那種感覺很熟悉，我記得自己在太平鎮張老頭兒家裡，鑽進那個古怪的櫃子裡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我的心裡一下子就激盪起來，我有一種感覺，或許，這就是我回到我原來的世界的契機。死而生，生而死，或許，這就是兩個世界貫通的奧秘！

我感覺到自己有可能就要回去了，這怎能不讓人開心。我在一片黑暗中，也有那不可名狀的開懷。可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回去。

記得太平鎮的時候，我在那一片黑暗中，是因爲聖母所以纔會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而現在沒有聖母，留給我的，只剩下死寂般的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恐怖的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經歷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到自己好想要窒息了一樣。窒息，這也是我久違的感覺，我感覺到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朝著我擠壓過來，有巨大的壓力直接轟打在我的身上。

我感覺到自己根本就難以支撐，我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樣。那就是死亡的感覺，我真的體會到了死亡的感覺，變成木偶，所有感覺都離我而去了，而現在我又感覺到了，我真的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了嗎？

我沒來得及欣喜，我感覺到頭上突然傳來一股清流，它好像是黑夜裡的流星一樣，刺眼而閃耀，我感覺自己好像是被那光芒給洗禮了，我感覺自己就快要飛起來了。

那是很奇特的感覺，那是我從來也沒有過的感覺。我感覺到自己的思緒一下子變得清晰。

思緒清晰了，我的視覺和聽覺也清晰了，我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張臉，那是張老頭兒的臉，他臉上沒有表情，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人才會有的異樣的光芒，他說：“你醒了？”

他從我頭上拿走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是一株燃燒完的草，那應該就是燈籠草了，張老頭兒，從一片混沌中把我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我站起來，我首先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淋漓的血跡，我看到了自己殘破的身體，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原來，我還在這個世界，原來我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是張老頭兒把我拉回了這個世界，他把我的思緒拉回到了木偶的身上，我不知道是好是壞，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剛纔那種狀態下，是否就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能，或許我會很開心，因爲我又變成人了，可是，我也會遺憾，因爲我還沒有治好木清雨。或許，老太君已經爲木清雨找好了退路，或許，老太君已經有辦法醫治木清雨了，可是，我還是會遺憾，因爲我對於木清雨的承諾，我單方面給她的承諾還沒有達成。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因爲現在，我還是木偶，一個殘破的，沒有感覺的，不是人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