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這時候就突然說了一句：“等等吧，還有人過來了。”

有人？到這時候，我才把視線從孫苗臉上移開，擡眼一看，就見到江蘇影和苗子期從一片黑暗的甬道中走了出來。

是他們來了，他們現在開幹什麼？

順眼向著身後看了看，苗煙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老五這會兒也看不到人影了。他們都走了，走了多好啊，走了，我就可以一個人在這兒看著孫苗，他們都走了，我就可以多一點和孫苗獨處的時間。

可是，江蘇影也來了，苗子期也來了，他們爲什麼就不能夠讓我一個人待著呢！

江蘇影跨步上來，看著我就喊了一聲：“方舟！”

我只看著他們兩個，能說什麼？我什麼也不想說，站定之後，把孫苗抱得死緊。

江蘇影應該是看出了孫苗的異樣，稍微一愣，就驚訝出聲：“方舟，孫苗她…”

我不願從她嘴裡聽到某些字眼，就打斷她，說：“帶我出去！”

江蘇影猶自愣了愣，似乎沒有聽清楚我的話，道：“方舟…”

她語氣中帶著零星的悲哀，她應該是在爲我悲哀，因爲孫苗死了。可是，我怎麼能接受她的同情，我知道孫苗死了，可我也不需要別人來提醒，就在道：“我說，帶我出去！”

江蘇影分明還想說什麼，卻被苗子期拉了一把，她就點點頭，繼而向後去撿起來一個什麼，回來就對我說：“那好吧，你跟我來！”

這裡是四通八達的地下甬道，在壁上，有火磷做成的火把還在燃燒著，那森白的火焰、冰冷的火焰，不絕間也叫人心裡一片荒涼。這荒涼，和沙漠不同，沙漠至少還有流動的活力，這裡火也像死的。

我只得牢牢抱緊孫苗，害怕稍微一鬆手就再也抓不住她，可是，她也已經離我而去了。

江蘇影和苗子期明顯是熟悉這個地方，不管有多少岔路，他們總是毫不猶豫地就選了其中一條道。行路中，我也知道，原來這裡就是聖母的墓室所在，不過由於聖母製造出來的幻象，所以我很久都沒有分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突然變作了一片昏沉，再近，就看到了一扇白色的石門，是最初三長老帶著進去的那道石門！

原來，從進入這道石門後，一切都不再是真實的，原來，我從來也沒有離開過這座山！

江蘇影不知怎的一弄，石門就此打開，外面突地吹進來一股濃濃的涼氣，直教人手上一顫。摸著黑出了這條甬道，就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

在那個宅院裡從來沒有見過黑夜，江蘇影和我談話後，我是突然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便猜測出來，或者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聖母迷惑人而製造出來的。

之前在桂樓村，那小童尚且將自己的墓室弄得是金碧輝煌，不過最後也確定了，那些都不是真的。有了這一遭，我當是有七八成把握肯定聖母製造的假象。

然而，現在我也不願意多思考這些了。這件事已經過去，唯一剩下的，便是我和聖母的仇恨！我必然要牢牢記住今天，我絕不會忘記聖母所做的一切！

出了山洞，就有一股涼涼的風輕悄悄吹過來，吹到人臉上，就感覺到有些瑟瑟。

江蘇影在這時候停住，天上尚且掛著一輪月亮，就可以看到她頭也沒回，一個背影，黝黑中也感覺到蕭瑟：“方舟，這裡的事就算告一段落，我知道你現在也沒什麼心情聽我說話。已經出了墓室，我們就不再和你一道，等著吧，應該也要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再見的。”

告一段落？她以爲聖母已經死了嗎？或者是，可他們這樣認爲也任由他們吧，我不想多說。

苗子期就跨步走到我面前，不知從哪裡一掏，就摸出來一大團東西，繼而說：“哥，這裡是四把唐刀還有你的包，我看見就順手給你帶過來了。”

四把？應該還有孫苗的兩把。可是，現在就算拿到手裡有能有什麼用處呢？

我沒有說話，苗子期就自顧自將這些東西放在我近前的地上，然後退到一邊。

江蘇影復又上前，告訴我說：“方舟，這一次我們雖然是合作，但我得到的好處比你多也比你明顯，這一把小刀，我就留給你，你記住，不到生死關頭，不要拿出來使用！”

她就放了個東西在包上。苗子期似乎想說些什麼，這會兒語氣中還有些驚愕，道：“蘇影，你怎麼可以…”

江蘇影厲聲喝了一句：“什麼不可以！我說可以就可以！”然後她又對我說，“方舟，孫苗是嶺南孫家的人，如果你想要得知孫苗的身世，可以去那個地方，不過，我勸你最好別去，有些人，你和他們講道理是不行的。”頓了頓，她又說，“方舟，要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後會有期！”

江蘇影說完就邁開步子走了，苗子期嘆息一聲，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沉默看著江蘇影和苗子期背影一點點落入黑暗中，我終於沒能支撐住癱倒下去。在地上，撐著身子緊緊抱住孫苗，眼裡也變得溫熱。

是，我一直在壓抑，我終究還是沒那麼堅強。

可就在這時候，身後突然來了一點響動。我急忙收拾了心情，厲喝道：“誰！”

這便有一個聲音傳來：“小子，不就死了個人，你至於那麼要死要活的？”

聽到這句話，我差點沒放下孫苗衝上去和老五拼命。他知道什麼？他懂什麼？一個交朋友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

可我必須得冷靜下來，我不能在這時候意氣用事。我還有事必須得做，決不能再隨隨便便魯莽。就斜眼看著老五道：“閉嘴！”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才說，“如果你是來找我拿東西的，我沒有，如果你還什麼是要求我，我現在也不想做。如果沒有事，你就走吧，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待一會兒。”

老五已經走到了我邊上，就說：“那些東西已經不需要你小子了，我早就拿到了手，不過現在也沒有用處了。我確實從你這兒拿一樣東西。不過你小子現在這情緒，肯定會和我動手，所以啊，我決定先…”

老五突然停住，我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就只感覺到脖子上一陣酥酥麻麻，繼而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

我再也抱不住孫苗了，甚至我連撐住自己的身子也不能，就此倒在了地上。可我沒有暈過去，我看著孫苗那張煞白的臉，沒來由就感覺到一陣心悸，彷彿，有什麼壓制不住的事情馬上就要來臨。

老五這時候，就繼續說：“所以啊，我決定先治住你！”不過隨著他一眼看過來，我都可以看到老五皺起了眉頭，語氣中頗有些感慨道，“沒暈？看來，那日子確實不遠了啊。”

然後他就搖搖頭，看著我說：“小子，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我現在這樣，也只是不想和你多掰扯。既然你沒有暈，那就聽著吧。”他指了指孫苗，就道，“這丫頭，是不可能留在你身邊的，就算她已經死了也不可能，所以，現在我要把她帶走。”

什麼？帶走孫苗？不行！絕對不行！我怎麼可能容忍老五如此！

可老五的手段的確有些厲害，身子不能動也就罷了，想說話，喉嚨裡卻也只有“嗬嗬嗬”一陣嘶啞。可我仍自要站起來，我拼了命也要站起來，我絕不允許老五把孫苗的屍體也帶走！

老五或是察覺到我的想法，就吐出一口氣來，說：“小子，她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你現在這樣，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有功也好、無功也好，孫苗已經死了，我不能讓她連一點念想也不給我留下！

老五眉頭皺得更緊，突然就說出來一句：“小子，這件事，就是這丫頭讓我這樣做的！”

什麼？孫苗讓他做的？難道，孫苗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不可能，絕不可能，這種事，怎麼可能提前就預測到，老五在騙我，他必然是在騙我！

如此，怎能不讓人生出惱怒來，我看著老五，簡直不可遏制自己的情緒，真恨不得衝上去和他一頓好揍！

老五大概也有些不耐煩了，就冷哼一聲，說：“你以爲我在騙你？我爲什麼要騙你？吃飽了撐的？反正現在你小子也不能動，我勸你就別白費那力氣了，老老實實待著，讓我把這丫頭領走。這裡吃人的小東西已經全給我收拾了，你大可以放心，等到明天，能夠行動了，就自個兒早點離開吧。你也別白費力氣找我，如果有事，我自然會來找你的！”

說完，老五就彎下了身子，眼看著是要把孫苗給抱走了！

那一瞬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感覺整個兒人彷彿都變得朦朧起來，思緒朦朧了，世界也朦朧了，我就想著要攔下老五。可視線朦朧了，聽覺也朦朧了，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是突然來的疼痛，又把我從那種狀態打落，睜開眼，只覺得胸口一陣沉悶的痛楚，順眼看過去，老五正堪堪收回拳頭。

他彷彿是怒極了，對著我就麻煩：“小子，我已經說了是這丫頭要我這樣做的，你還和我爭什麼爭！別以爲你現在有了那麼一點力量就可以和我動手，再惹毛我，小心我把你兩條腿也打斷！”

我剛纔站起來了？肯定是站起來了，可這有什麼用處！

老五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會我，直接彎下身子，將孫苗抱了起來，然後又轉頭說了一句：“你自己不夠強大，就只會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小子，你的路還很長，自個兒慢慢來吧！”

然後，老五隻一個躍起。三五秒鐘，就已經看不見他的蹤影了。

老五走了，孫苗也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感覺到自己是如此悲哀，悲哀得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由此，便橫生出了一股可笑情緒，是怎麼也除不盡揮不開。

一個人，終究是沒辦法順心如意的啊！

就此，便眼前一黑，思緒再也無法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