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陽光昏暗。
當我到房子跟前的時候,正有一個丫頭收拾著小姐已經吃完的飯菜。
小姐無法出這個院子,所以她的飯菜都是專門差人送過來。她肯定很少和家人吃飯,就算是同在一個屋檐下,一家人也出了距離感。
當然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看著這一幕,心裡禁不住有些感慨罷了。
小姐又開始看書了,我走到書房的窗口。小姐一眼就看到了我,她皺著眉頭問我:“你想幹嘛?卑鄙的木偶,我已經說了我不會幫你,你不要來煩著我!”
對此我只是置若罔聞,我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小姐沒有再理會我,過了一會兒,她看到我還在窗口,就忍不住又說了一聲:“你到底要幹嘛!”
我就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只是聽老太君叫小姐清兒,但具體什麼名字又不清楚。
小姐明顯對我很防備,她緊緊盯著我,然後問:“你問我名字做什麼,是不是又想耍什麼詭計?”
我覺得這個小姐是真的有些過頭了,就算對我有偏見,也不能我做什麼你都覺得不是好事。天下就算壞人多,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做對你不好的事。
不過我也沒辦法和小姐解釋,我就只能告訴她:“沒有詭計,我就是單純問問你的名字。”
小姐看著我良久,彷彿要從我臉上看出點什麼,我現在沒有表情也沒有眼神,她能看出什麼。她或許就覺得我的話不是撒謊,然後就說一句:“我叫木清雨。”
這個名字倒是不錯,不過她的人就不和她名字一樣,清而清之,性子如雨。她始終還是個小女孩兒,她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接觸和學習。
我就對她說:“我現在有一個交易想和你做,你沒有沒興趣?”
木清雨看都不在看我一眼,然後就拒絕說:“不要,沒興趣!”
她對我不待見,她這回答我也早就預料到了。我就對她說:“你真的那麼想出去?”
小姐聽到我的話,很明顯翻書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她臉上也變得黯淡下來,她說:“我想有什麼用,祖母的話還沒有誰敢不聽。”
對於上位者,人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敬畏,就好像普通人敬畏警察,敬畏官員,敬畏上司是一個道理。木清雨或者是因爲那個老太君已經年老力衰,爲的是不讓老太君擔心,所以才那樣子逆來順受的吧。
我暗自搖了搖頭,對此就沒有再繼續多想下去。我告訴她:“其實出去也沒有什麼難的,但是你好像出了什麼問題,老太君都說你不能離開這個院子。”
木清雨直接停下來把書合上,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好像不再是那個小女孩兒了,身上多了一分深沉的氣息,臉色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小姐說了一件這個木府所有人都知道,但卻沒有敢提起的事,她說:“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去住在這個地方了,據說這個地方是木府剛剛修建的時候就一起建好的,當時也沒有人住在裡面,我們木府從來就沒有人住在這幾年,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年。”
她說:“我出生之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就體弱多病,請了無數大夫,他們都說是因爲先天不足,如果不能小心護著,就會夭折。所以祖母把我送進了這個院子,奇怪的是,在這個院子裡住下之後,我身體就好像吃了什麼藥一樣,竟然真的沒有再生病了。”
小姐說她沒有再生病了,那不過是她自己的假象罷了,她慘白的臉,還有她虛弱的身體,任誰也看得出她是懷著病癥的。只是這院子或許有什麼古怪,所以恰好能讓她的病不爆發出來罷了。
木清雨說:“這院子彷彿有魔力一樣,我只要不出去就不會有事,我出去了,只要離開了這個院子半步,鐵定就得病一場。我是第一個住進這裡的人,但我又覺得,這個地方彷彿是爲了我而修建的一樣。”
她的話沒有錯,誰沒事用盡了材料來修成這個地方,肯定是有原因的,木清雨的病必然也是有原因的,她的病在院子裡不會爆發,必然也是有原因的。她說這裡彷彿是爲了她而修建的,我感覺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
然後我就疑惑起來,我對著木清雨問:“既然你這麼依賴這個地方,爲什麼還那麼迫切的要出去,難道你不怕你再生病會死嗎?”
木清雨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但我已經受不了這個地方了,你只是個木偶,怎麼會理解我呢,我是寧願大病一場也要想出去看看,如果不是擔心祖母的身體,不想惹她生氣,我早就已經離開這裡了!”
我就說這個丫頭肯定不是她看起來的樣子,試想,她近乎是被囚禁了十幾年,十幾年,哪怕刻意去鑽研一本書,可能也學成人精了,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她讓人覺得她不知道,那是她表面功夫做得好,能夠騙過別人,我之前就被騙過了。
不過總還是有沒變的,比如這丫頭的心性,她即便不僞裝了,也只是多了些心事、多了些深沉,但她的心沒有變,她還是她。很少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對這丫頭的感覺又好了幾分,我問他:“如果有機會,難道你也不會出去了?”
她突然愣下來,不知道想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纔開口說:“我會出去,我肯定能出去,只要我哥哥和父親回來,我的病就可以根治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出去了!”
我才明白,原來她的父親和哥哥是爲了她而離家。她一直沒有提起她的母親,想來或許是某個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她,否則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她。
我想起來自己和她談話的初衷,就問她:“我想要了解這裡的歷史,所以我來和你做個交易。你告訴我這裡的事情,我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木清雨霍然擡頭,看著我眼裡似有不可置信,她愕然開口,就問:“你說什麼?你能帶我出去?”
她猶豫了:“如果我死了,祖母肯定會傷心的,而且我揹著祖母出去,她肯定也會難過。我還是不去了,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聽這裡的事,我告訴你就好了。”
她說的是輕鬆,如果在之前,我巴不得她告訴我。但現在,我已經做好準備,我已經告訴她那是交易。交易就得有交易的樣子,這是規矩。
我就對木清雨說:“我已經說了,你告訴我這裡的歷史,我就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我說到做到。你不願離開這個地方,因爲你怕你祖母難受,我也不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因爲要費太多的手腳。我們就在這個院子裡,但我一樣可以讓你看到外面的世界。只要你答應告訴我這裡的事,我肯定能讓你看到外面的世界的!”
木清雨必然沒有想到我說話如此肯定,如此難以反駁。她愣了愣,然後就說:“只要還在這個院子裡,那就隨便你吧。”
誰也看得出她並不信任我。我沒有再多和她解釋,只要等到後面,一切自然就可以見分曉。
然後她給我先大致說了一下書裡的東西,她說這個地方只有一大片土地可以供人類存活,在這片土地之外,就是茫茫無際的森林,也有很多人想過跨越森林去尋找外面的世界,但終究也不過是無功而返或者杳無音訊。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提這件事了。
人類居住的這片土地很大,就算有幾億十幾億的人口,這裡也從來沒有說什麼土地不夠的事。在這裡一共只有五座大城池,包括東南西北和中央城池,我現在所在的木府,就是中央城池。
大城池除外,就是數不清的小城池,或者還有一些原始的,沒有經過馴化的土著人的村落,這些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共同組成了這樣的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我越來越覺得有些緊迫,聖母到底去哪裡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而且還從來都沒有被人發現過。
我問木清雨這裡又沒有出現過外來人。
木清雨搖頭,她說書裡都沒有記載。然後她又說,雖然沒有聽說過外來人,但是外來的東西不少,比如我現在正拿著的唐刀,那就是從外面來的。
她還知道唐刀的事,看來也是老太君告訴她的。
我沒有繼續再問下去了,現在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正是最好的時候,我說了要讓木清雨看到外面的世界,那絕對就不能食言。
我告訴木清雨:“你準備一下吧,是該我兌現承諾了。”
她還看著我,問是什麼承諾。
我告訴她要帶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她搖了搖頭,說還是算了吧,沒有必要。
她覺得沒有必要,可是我覺得很有必要。
我脾氣一上來,木清雨當場就沒有了辦法,然後她只能妥協說:“好吧,好吧,我就答應你,不過你記住,不能離開這個院子,否則會出事的。”
我當然知道,要讓我突破那些守衛的防線帶她出去,那我也是吃飽了撐的。我讓她帶上一根椅子出去,她不知所以,但還是照做。
我聽到她說了一句:“你這個木偶很奇怪,不像是個木偶,和人都沒有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