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子東邊入,西邊出,又上了田埂。這時地裡的秧苗已經發青,在鄉間有半遮半掩的芬芳氣息。
被苗子期笑得久了,我才知道自己臉上有很多污泥,便尋個小水窪,狠狠洗了把臉。在水裡倒影看到,左額有一道傷口,已經結痂,頭髮亂糟糟的,雙眼中略帶血絲,至於其他傷口,倒是沒見。
背後尚自隱隱作痛,那傷口應該還有些問題。我又知會一聲,讓苗子期給我上藥。脫衣服時,江蘇影撇過臉去,像怕見男人身體似的。
揹包裡有裝了藥粉的小鐵壺,在外做事,不得不早做準備,藥粉這東西,比其他的要省事許多。
只不過剛脫下衣服,苗子期就驚咦了一聲。我知道他看見了我背後的老傷,沒有解釋。
倒是江蘇影,她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應該也見了那傷口,就說:“刀傷、槍傷,有二三十道,時間大概兩年左右。”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僅僅憑肉眼就看出這麼多,普通人可做不到。就我自己而言,用了三年時間,也只看得出個大概。
或許察覺到我的疑惑,江蘇影就衝我笑笑,說:“很驚訝是不是?”
看著她那笑容,我就算有意,也不想再知道了。
催促苗子期把藥擦好,重新穿上衣服。這時已恢復了七八分體力,我就尋個地方坐下,把手擦熱,撩起褲腿,對著膝蓋的青紫處揉搓起來。
江蘇影見了,又說:“你這推拿手法還不錯。”
我回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江蘇影的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兒,湊到我面前來:“是啊是啊,我可是學過兩年法醫的,這些東西哪裡難得住我。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原來學過法醫,那這一切彷彿就情有可原,但只靠著一些理論知識就真能做到這一步嗎?
我只是回了一句:“還不錯。”
心裡卻堆滿了東西。
江蘇影自然探不到我心裡的想法,這時候就一臉欣喜地蹲下身子,看著我說:“我的本事你也見了,幫你打工用沒問題了吧?”
靠!怎麼還記得這個事兒,我都記不住了。
腿上淤青消退,已經不再顯痛。放開手,我斜眼看了江蘇影一下,毫不留情地拒絕道:“別想!我已經說了不需要!”
江蘇影聽後,氣呼呼地站起來,走了幾步,背對著我,一言不發。
呵!對我耍小性子,真是找錯了人。
我沒去管她,稍稍收拾就準備離開。
苗子期卻突然衝上來把我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起來:“哥啊,我們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碰到個壞人怎麼辦?你可不能這麼狠心丟下我們啊!”
我看了看江蘇影,見她歪著頭,一副高高掛起的樣子。
裝個什麼勁兒,不是被你指示,苗子期會這樣?
我就對他喝道:“放手!”
這小子不僅不放,反而把我抱得更死,甩都甩不開。
過了好一會兒,我只能說,“你們可以先跟著,但話說清楚,我有我自己的事,肯定不會一直和你們一起,等到了地方我就走,你們最好早點離開這兒。”
我然不是危言聳聽,那個“它”神出鬼沒,前面村子也有些異常,不早點離開,指不定就會生出什麼事來。
苗子期卻不管後面的話,只聽到前面,就丟開我的手,跳起來哈哈笑著跑到江蘇影面前,獻寶似的說:“蘇影蘇影,你看我成功了!哈哈!”
江蘇影給他一個白眼,轉頭時和我的眼神撞在一起,繼而悶哼,又撇過頭,看來還有些生氣。
可你生氣關我屁事啊,給我臉色幹什麼!
我懶得管這倆人,自顧自就走,反正看他們倆那樣子,肯定會跟上來。
過得一會兒,已經入了樹林。
對昨晚的事,我還心有餘悸,所以此刻也繃緊了心神。而苗子期還在江蘇影身邊嘻嘻哈哈,渾然不知煩惱爲何物,不時發出一兩聲令人煩心的長笑。
入林幾十米,草叢漸深。
我看到右邊雜草突然動了動,心思一轉,就對江、苗二人做了個噤聲手勢,輕聲道:“別吵!”
兩人看著我一愣,果然安靜下來。
從地上撿起一塊雞蛋大的石頭,看準位置,猛力擲出,接著聽到一聲怪叫,幾束雜草搖了搖,只片刻便沒了動靜。
苗子期湊上來問我:“哥,什麼東西?”
我沒有回答,走過去撥開草叢一看,發現是隻野兔,石頭從它肚子打進去,血和腸子就流了出來。
今天倒是運氣好,還有野味。
江、苗二人紛紛上前來看,不由得嘖嘖稱聲道:“不錯不錯。”
苗子期還在一邊點頭,說:“這功力,大概有我三成。”
妹的,武俠片看多了吧。我不置可否。
江蘇影更是誇張,她看著這兔子雙眼發亮,絲毫沒有女孩子的模樣,迫不及待地問:“我們吃這個?”
這倆人,還真不跟我客氣!
話不多說,掏出匕首給這兔子來了個開腸破肚,剮下皮,手上粘乎乎的都是血,我就把包裡那件髒衣服拿出來擦了手。
苗子期已經撿好乾柴,這時候就湊過來把兔子拿去,爛笑著說:“哥,你休息,接下來就交給我。”
不是爲了吃,你會這麼積極?
我倒樂得清靜,趁他們烤兔子的時候,思索起一些事來。
昨天種種詭異,我實在無法想出個合理的解釋。那胖子古怪的死法,司機腳上胖子的手,還有莫名翻到的大巴,彷彿只有歸結爲鬼怪作祟。然而就真是如此嗎?
四年前的那出事故,至今爲止我也不知道原因,對於鬼神之說,我更是始終保持質疑。
把手按在胸口,摸到凸起堅硬之物,這就是那顆牙齒,拿到後我給其穿了個洞,就此帶在身上。
這幾年倒是看了很多書,包括各種怪誕之事,卻始終沒有搞清楚這是什麼東西。唯一發現的,就是每到月圓,此物會變得通體猩紅,泛有紅光,令人見之發怵。
還有孫苗,她失蹤這件事我早就想知道原因,只可惜她不說。昨天她的一切舉動,也不禁讓人奇怪。孫苗應該知曉許多事情的,她爲什麼不直接說出來?難道信不過我?從她說老孫的事我就察覺到漏洞了,那種說法,是她有意還是另有原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質疑孫苗。
擡眼,苗子期還在和江蘇影打鬧,只是江蘇影沒有多少笑容,實在忍不住,才張嘴罵苗子期兩聲。
我想了想,便對他們問道:“你們接下來準備去哪裡?”
苗子期在江蘇影那裡吃了癟,聽到我的話,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去哪裡?哎呀,這個問題可傷腦筋啊。重慶畢竟也這麼大不是,到處逛逛肯定不行,一般地方我又不想去。”
而後他突然看著我,就笑道:“啊,哥,我聽說石板坡挺好玩兒,還有古棧道,你覺得我去那裡怎麼樣?”
石板坡!
聽到這個地方,我不由得一怔。這正是我要去的地方啊,他們現在這麼說,是不是有什麼深意?我盯著苗子期,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蘇影大概見到我的神色,有一閃即逝的狡黠,接著便問我:“你也去石板坡?”
我沒有回答,苗子期就手舞足蹈起來:“哥,你也去?那不正好,我們同路啊。”
我急忙喝止:“打住!我沒說和你們一起,等會兒吃完東西我們就分開走,你們要做什麼都和我無關。”
苗子期一聽,撇撇嘴,也不說話,只不停用手戳弄那隻被烤出了油的兔子,搞不懂想些什麼。江蘇影卻是眼睛一轉,呵呵笑了兩聲,沒有什麼特別表現。
可我只看他們的樣子,哪裡看不出沒有半點死心的意思,我就繼續問江蘇影:“那你呢?你又想做什麼?”
江蘇影歪著腦袋笑了笑:“啊,我沒有事做,就只好跟著他啦,不給自己找點消遣,一直待著,那不得無聊死啊。”
我不相信他們的話,尤其是江蘇影。苗子期或許是真的想到處玩玩兒,而江蘇影,只看她的眼神,就覺得各種不對。
撇開此間,我又對他們倆說:“你們要去石板坡,也得先上大路,從這裡算起,快的話應該也要一兩個小時。要是還想找個好點的地方住宿,那最好早些出發。”
我這話的本意,就是想他倆離開。這地方太多事情弄不清楚,指不定哪兒就有什麼危險。
可即便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告,這兩人還是自做自的,偶爾說說笑笑,完全就把我給無視了,更不要說把我的話聽進耳朵裡。
靠!白浪費口水。
我心裡鬱悶,也就不說話了。
等會兒趁他們不注意我直接走了就是,掰扯這麼多,沒有屁用。
想罷,我就靜靜等待起來。
過得一會兒,兔子就烤好,三人分而食之。趁著他倆個休息之際,我拿起包告訴他們去方便一下,兩人並沒有對此懷疑,只在我起身將走之時,苗子期呵呵笑了一聲,說:“哥,早點兒回來啊。”
我回來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