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之感,是由於聖女的眼睛。這是一雙空洞的眼,冰冷若寒霜,其楚楚之中不乏給人悽苦,盈盈之間又讓人心思黯淡無色。她臉上遮著一帶面紗,是刻意不給人清楚的容貌,而露出來的額頭,又是光潔如玉,細膩橫生。
這聖女彷彿經歷了什麼事情,眨眼輕輕,看著有疲憊感,而雙眼似乎含著魔力,她的沉默,也足以讓旁人沉默。就在她微微轉頭環視一圈、目光落到我臉上之時,好像是看到了什麼,視線由此定住。我本來就在看她,四隻眼睛當然對在一起。
這距離突然之間恍若沒有了,我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飄飄有個女人的影子!那是個白衣女人,只給了個後背,這時候就緩緩動作,似要轉過身來。莫名其妙地,我很想給她看個仔細,卻正是那女人要顯出臉來的時候,聖女一個眨眼,再看她眼中就成了一片混亂,至於白衣女人,哪裡還能看到。
此間卻令我心神狂震,直至出了細汗。這算怎麼回事?那個女人,爲什麼讓我覺得熟悉?爲什麼,她會出現在聖女眼中?
我急忙把頭偏開,四下看來,見到了江蘇影苗子期在稍遠的地方,正盯著聖女,似有出神,見到了閣樓側面有一男一女兩個中年在掩面而泣,不知緣由,見到了樓上大長老有欣慰笑容,難看出處。可就沒有那白衣女人!
我當覺得,那女人或許是從這裡離開,就要去撥開人羣,好仔細看看,卻在這時,有個人影從一片青色衣服中閃沒。我立時瞪大了眼睛,那是孫苗!那肯定是孫苗,她的背影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如此,我還有什麼心情留在此處,一下子甩掉苗煙煙的手,繼而衝過去撥開人羣追上去。身後好像有了某個人的聲音,應該是聖女在說話了,我卻沒心情在意。遠遠的,還可以看到那個人影折入了一條小道,隨身而上,進去後卻只有空蕩蕩的石板路,那個人,忽然不見了!
她去了哪裡?是不是她已經見了我,所以才走開?
心裡揣著這想法,我根本靜不下來,毫無目的地在一路亂竄。這邊可以聽到隔牆的呼喝,想必是花會已經開始。而亂逛了自己不知道的時間,那個身影卻再也沒有看到。
定下心緩步走著,我仔細想這件事,不知道孫苗到底因爲什麼要故意避開我。她還因那日的誤會而不願與我碰頭,還是說不想我真的牽扯進這邊的事來而至無法自拔?
種種莫名,如果孫苗不走,我倒無需想這腦亂事情。這種狀態,就不清楚過了多遠,只一個突然,有人就把我拉住,還聽到她的聲音:“小哥哥,再上去就是聖母祠,你別走了。”
是苗煙煙,我擡眼一看,發現不知覺間,已經到了聖母祠的木牆下邊。果然心神恍惚,以至自己什麼都沒有察覺,甚至苗煙煙幾時開的也不清楚。看她模樣,還有些不解神態,想必跟著我很久了。
出了口氣,還是讓我有了些可喜想法,畢竟孫苗終究在此處,她現在不見蹤影,可我總能找她出來。復而便回了陰神,向著苗煙煙問道:“怎麼,你不去參加花會,跟著我幹嘛?”
我稍稍用力,把苗煙煙的手掙開,她也沒覺到似的,與我說:“你剛纔一下子衝出去,可把我嚇到了,哪裡還有心情參加什麼花會,聖女真的多年纔有一個,我都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就跟著你過來。”
她好像有了苦惱情緒,必然因爲我的行爲。可我也沒讓你跟著我,你自己跑過來與我何干?不過細想始終原因在自己身上,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現在她已經到此,總不能不給情面叫她離開。我就輕輕擺了擺頭,告訴她:“剛纔遇到點事情,所以還沒告訴你一聲,現在事情了了,如果你還想去看花會,我可以陪你一會兒。”
這句話出來,苗煙煙瞬間變作欣喜面容,哪裡想到過拒絕:“好啊,這時候他們可是鬧騰,我正不想錯過呢。你隨我過去,這花會完了,今晚上還有好玩的事情,保證你能喜歡。”
她滿是鈴鈴笑聲,寫些話也洋溢歡樂。可讓我喜歡,哪兒就那麼容易。先不說許多事情令人思緒紛亂,剛纔孫苗的出現,就已經給我難受。這會兒心思壓抑,我自是不想說話,只對她點頭,苗煙煙就拉著我重又回到了廣場。
這時候從那木臺分開,有男女成對去到邊上,剩下的,兩邊魏晉分明,其左邊女子握著香囊,不時擡眼而看,右邊男子攥著紅花,偶爾以口哨打趣。兩邊或出一男一女,苗歌對唱,來去幾個回合,大概暗生情愫,就牽手到一邊去了。這自是引得好一番噓聲喝聲。
旁邊外人也還看得津津有味,一面指指點點笑容甚歡。江蘇影木訥站著,生人勿近的姿態,也還有活潑苗女去給她送了香囊,不過全被拒絕了。或有女子也給苗子期遞去一個,這傢伙堆著爛笑,想要接下,被江蘇影盯了一眼,便訕訕縮回了手,又讓那女子嘆了嘆氣。
我說你明明是個女人,非得穿上男裝跟這兒招惹,簡直不知所謂。大長老都說了自有愛情,你這制止苗子期又算怎麼回事兒?你不願接受,那是你承受不了,苗子期男人一個,也不需要你多此一舉吧。
苗煙煙倒是看得有趣,不禁嘻嘻笑道:“你看那哥哥姐姐,故意做得如此,真讓我們寨子裡的姑娘傷心。小哥哥,等會兒如果有人給你香囊,你會接嗎?”
接?接什麼接?我倒是要有那心!
對著苗煙煙搖搖頭,她笑得更是快樂:“是啊,你哪裡會需要這個。”
嗯?什麼意思?我雖然沒有那心思,可總不能代表著沒人看上我吧?不過事實還真就成了這樣,偶有一兩人或者有心過來與我言語,看到苗煙煙之後,就默默走開了,搞不懂其中緣由。
我也是樂得平靜,尋個位子和苗煙煙坐下,她倒是不厭其煩地對我說這寨裡大大小小的樂事,我基本沒聽進去,只是四下打探著,還想有個偶然,可以看到孫苗。這結果就讓人失望,等到天色暗淡,再也沒孫苗的影子!
此時多少男女已經雙雙對對,依偎在夜色中,還是讓人舒心。好久都沒見如此純粹的感情了,這般看到,當然給人感慨。
便是天色徹底沉默,火光灼灼燃起的時候,就看到這邊往來的許多人,紛紛往著小河邊上走去。只不多時間,廣場就稀稀拉拉沒剩幾個人。我當是不解,對著苗煙煙問道:“他們這是到哪裡去?”
苗煙煙拉著我起來,笑著就說:“這就是我告訴你的好玩兒事情啦,花會定情,到了晚上,大家可都要去河邊點上明燈,要求聖母保佑。一直就聽奶奶說這場面很美麗,今天終於看到了,我們也快些過去,等會兒要是沒有趕上,可讓人遺憾。”
又聽她笑鬧著,走了一會兒到達河邊。這裡有五六座小木橋,上邊已經圍滿了人,個個手裡都提著一盞紙燈。岸上是三四米之外都人頭涌動,密密匝匝不見縫隙,以此就可看出他們對這的重視。
稍緩,便有一點兩點的明亮火光燃起,紙燈悠悠然入了天空,飛得漫漫。接下來就是三點四點,直至數不清的火星直上天空,簡直把河另一邊的山峰都完全映照出來了。如此場景,加上下邊人的呼聲禱告,當然令人震動。
江蘇影苗子期兩個也找到了位置,這會兒正在小河橋上玩耍得歡樂。
這一批人完了,緊接著就有另外的人熙熙攘攘上去接替。苗煙煙或是心情澎湃,便看著我說:“小哥哥,不如我們也去放一個吧。”
嘿,人家情侶燃燈,我跟這兒瞎湊什麼熱鬧,當然不會答應,就說:“不用,我在這兒看看就行。”
苗煙煙撅了撅嘴,似有無奈:“那我就自己過去啦,你可得在這兒等我,我還要與你一道回家。”
她的話我不做多想,本來就到了晚上,不願一個人回去也正常,就點頭應允。
苗煙煙笑笑便離了我,慢慢擠到了岸邊人羣裡。我的手垂下去,就感覺衣兜裡脹鼓鼓的有個東西,掏出來看了看,發現竟然是個繡花的青色香囊。
我靠,這是誰放進來的?之前可是沒有人接近到我,除開苗煙煙。難道是她趁我不知道,就偷偷放進了我的兜裡?擡眼看去,只見到苗煙煙這時候已經拿了盞紙燈,去到了一座小橋,正笑嘻嘻在哪兒撥弄,一面還轉頭來看我,將紙燈舉起,似乎告與我說,那是爲我而放。
我這邊起了心思,想著多半都是她的所爲。這香囊可是人家女子定情用的,哪裡能夠接受。等會兒定要找個機會和苗煙煙說清楚,讓她收回去最好。
紙燈中火燭不多,這時最開始一批便有些翩然落下,直到對面青山腳下。
我順著那落下的紙燈望了一眼,猛然間渾身一緊。在對面山腳下,突地顯出了一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