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門遠走，進入林子，直至房屋消失在眼裡，確定那兩人並沒有跟著，我又繞了一圈兒，小心翼翼到了房屋後面。

其後倒是空無一物，鬱鬱蔥蔥生了許多雜草。正屋兩邊開著兩扇窄小的木窗，比人略高。靠上左邊木窗貼著石壁，靜靜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便折身往右。

右邊倒是有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只是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太陽漸漸爬到了當空，算時間是十點之後。夏日的陽光，照得人一陣火辣，不過我仍舊保持著貼牆姿勢，一動不動。

屋裡些微的聲響過了十分鐘，就聽到“吱”的長響，有人開了門。然後是小妖笑呵呵的聲音：“回來了啊？怎樣啊，有沒有弄死那小子啊？”

這句話聽得我拳頭一緊，那語氣稀鬆平常，顯然是殺過許多人。而聽他的話，老妖在我走後竟然跟著我，我卻沒有絲毫感知。還好剛纔繞了一會兒，否則指定被他們發現。

然後老妖就說：“沒有！他走了，走得很遠，你追不上！”

小妖就笑了笑：“沒事啊，不差這一個啦。”頓了頓，他又說，“剛纔我去草地啦，那邊刀子有血，可是沒有人哇，說不定被人救啦。”

老妖“嗯”了一聲，說：“也可能是隻兔子。”不過他語氣中的失落，任誰也聽得出來。

小妖就語帶嘲諷地說：“是哇，兔子哇，那你嘆什麼氣啊，來啊來啊，告訴我你多少歲啦！”

老妖生硬地說了聲：七十。把我嚇了一跳。剛纔雖然接觸不長，但無論怎麼看，他也是四十幾歲的模樣，哪裡有他說的七十？

接下來小妖的話更是讓我吃驚。只聽到小妖呵呵了兩句：“七十啊，都過二十幾年了吧，告訴你啊，我已經九十九啦！”

我不禁呼吸一窒。九十九，那可是垂垂老人，怎麼會是小妖那生龍活虎的模樣？

老妖哼了一聲，語氣冷漠：“多害了幾十年的人，炫耀什麼！”

小妖也不生氣，仍舊笑吟吟地回答：“是啊，你不也害人嗎？這世上哪個不害人啊？我害的人吶，可讓我多活了多少年啊，以前我可是有癌癥啊，人嘛，死也要有價值吶。”

我聽得心裡直顫，人命在這兩人眼裡，已經不算什麼了！這是兩個敗類！兩個禽獸！

老妖明顯呼了一口氣，又問道：“老族長到底要這些人做什麼，甚至屍體也要？”

“不知道哇，只聽說那是大仙要的啊，大仙的想法誰能知道呀。”

大仙，又是大仙！這個大仙到底是什麼東西？

接著小妖嘿嘿笑著又說：“對啦，今天那小子肯定認識那倆小姑娘啦，你看他聽我說話的時候臉色都不對啦。”

“認識也沒用，反正已經送到老族長那裡了，這麼多年，我還沒見誰進去後出來過！”

老妖的話像個炸雷令我心神發震。孫苗二人竟然已經被他們捉住，還送到了某個地方！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反身衝到了大門之處。見到大門還緊閉著，我直接一腳踢上去，“砰”的一聲，大門被踢開，轉一圈兒撞在了石壁上，弄得整面牆都在搖晃。

老妖小妖估計被嚇了一跳，齊齊喊道：“是誰？”

想到剛纔他們的話，我哪裡還能對他們有好臉色，大罵道：“滾出來！”

側門一開，老妖小妖手裡拿著刀就出來了。刀是很普通的菜刀，已經被用得發黑，刀身上卻滴著殷紅的液體，是血！

我站在門外，冷眼看著兩人沒有說話。小妖見了我，舉著刀，還能笑著對我說：“是小兄弟啊，怎麼啊，難道又犯渴啦，那快進來喝杯水啊。”

我喝你大爺！

“你們把孫苗她們弄哪兒去了！”

小妖呆了呆，自問道：“誰是孫苗啊？”然後恍然大悟似的，說，“你說那兩個小姑娘啊，她們昨天就不在啦，已經走啦。”

我只以爲小妖的意思是殺了她們兩個，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氣橫生而來。握住拳頭就衝了進去。老妖見我來勢洶洶，劈刀砍來，我躲過去，一拳就打在他臉上，老妖哀嚎一聲，栽倒在地。

小妖見此，並沒有絲毫慌亂，反而說：“小兄弟你不厚道啊，怎麼就動手打人吶。”

我一個劈手，把他的刀打落在地。順勢捏住他的脖子，厲聲問：“想死還是想活！”

小妖被捏得聲音有些走樣：“活啊，活著多好啊，這命，怎麼也活不夠哇。”

我一面看著老妖，還怕他突然暴起，哪知這個看著魁梧的大漢被我一拳打倒之後，就沒有起來，顯然暈了過去，這樣的體格，被一拳打暈過去顯得有些不合理。

不過暈過去倒也好，免得分心，我就對著小妖問：“孫苗她們到底在哪裡！”

小妖擠出來一個噁心的笑，回答：“不知道啊，我怎麼知道啊。”

媽的，還不說實話。我劈頭蓋臉就給了十幾個巴掌，手都有些痛了，才繼續問：“快點說！”

小妖這才投出些微懼怕，顫聲回道：“老族長啊，老族長知道啊。我們只負責把人送到就走了呀，其他什麼也不知道啊。”

我手一用力，再問：“老族長殺了她們！”

小妖臉被捏得青紫，話都說不出來，我稍稍鬆開手，他就咳嗽了一陣。一會兒，才說：“不是啊，要等明天才祭拜大仙啊，那會兒纔會把她們殺了呀。”

我心裡一鬆。沒事就好，這樣算來，至少還有半天的時間可以準備。

於是我就放開了小妖，他登登登退了幾步，手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氣。

等到他稍微好些，我讓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就坐在稍遠的地方，把地上暈了的老妖一起收入眼底，繼續問道：“剛纔你們說的話是怎麼回事？大仙又是什麼？前面村子到底在做什麼？”

小妖知道逃脫不了，一臉認命，緩緩道出了事情始末。

這一切，還要從桂樓村說起。

桂樓村，位於銅梁縣一處山林之中，雖然不是與世隔絕，但也極少有外人來過。村裡實行宗族制，族姓爲宋，全員苗族。

四十幾年前，小妖還是城裡官家的子弟，只可惜年過五十，還被查出患有晚期肺癌，生無可戀之下一個人到了鄉村，準備平靜地走過餘生。

他本來是要到銅梁縣附近的白羊村，誰知七繞八繞之下迷了路，最後竟然到了桂樓村。當時他有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便挨家挨戶的求一碗飯，只可惜村裡的人誰也沒有接待他，甚至他走到哪家，哪家就會重重關上大門。

到最後，小妖走到了一座祠堂之前，那是一座大門漆黑，牆高四米的祠堂，門上掛著一張匾額，書有“宋家祠堂”幾個大字。小妖本想坐下歇息，誰知屁股還沒著地，祠堂大門就打開了。

裡面魚貫而出一羣赤膊大漢，怒視小妖。接著七八個大漢分站兩行，一個白鬍子老頭兒從中出來。

小妖看老頭兒面目嚴肅，頗有威嚴，當下姿態更低。老頭兒問他來意，小妖自然老實回答。老頭兒聽了之後，卻哈哈一笑，當下還邀請小妖去了自己家裡，一頓好酒好肉款待。

小妖本來就活不長久，這時自然沒什麼講究，便和老頭兒喝酒談天。從談話中知道這老頭兒是當地族長，管著村裡所有人。小妖稍加恭維，族長便和他稱兄道弟。

一頓飯吃得甚是和諧。小妖也向族長道明瞭自己身份，包括一個人來到鄉下的目的。族長聽此不禁多加安慰。小妖心裡難過，又多喝了幾杯，不覺間就醉倒過去。

醒來時，他還躺在飯桌之上，只是桌面已被收拾乾淨了。小妖不免覺得族長吝嗇，連牀也不給他備一張。

四下看了看，發現房裡只剩他一人，仔細聽了下，族長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這個人和我投緣，所以就算了，況且他本身就是癌癥晚期，用他祭拜大仙，說不定反而惹大仙生氣。”

然後就有一個男人回話：“是，族長，那今晚把他安置在哪裡比較好？您也知道，村裡是不允許住外人的。”

族長沉吟片刻，就說：“放在村外小屋裡吧，那個地方不屬村子，所以也不算破例，等我今晚請示大仙，看看有沒有辦法救他一下。”

男人又說：“救他？大仙會幫一個外人嗎？您爲什麼如此對他？”

族長呵呵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小妖在房中聽得雲裡霧裡。祭拜大仙？爲什麼祭拜大仙？大仙又是什麼東西？這個村子又爲什麼不能讓外人居住？

這些問題沒有想出個答案，族長已經走了進來。見到小妖已醒，他還有些訝異，卻笑著問：“醒了？”

小妖點頭，答了聲是。

族長就告訴他，村裡這幾天有些事情，所以需要安排他到其他地方去住。小妖本就滿肚子問題，對這些也沒在意，隨便應了一聲。

族長就帶著小妖出了村，從村後繞過大概兩里路，就是一座白壁黑瓦的房子，看上去修了沒多少年。

屋裡空空蕩蕩的，只在右邊耳間有一張牀。族長交代了小妖夜裡不要亂跑，臨走時還說：“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找你。”

小妖沒有想到，他這一住，就住了四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