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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原的“節目”

今年的這個春天好像來得特別早,稍不留神,街道兩旁的榆樹就萌出了綠芽。風卻還是很寒冷,叫人摸不著頭腦。

我住的房子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樹,高大得在這個住宅區裡有些不太協調。但我很喜歡這棵樹,它擋住了我的窗口,讓人有一種安全感。樹丫上築著一個鳥窩,一對黃鸝不時在那裡跳來跳去,一隻尾巴長,一隻尾巴短,互相纏綿著發出悅耳的脆鳴。我喜歡坐在窗臺上,看著它們卿卿我我,比翼雙飛。

大樹的兩根樹枝一直朝窗戶探了過來。從到這個城市開始,每年樹枝開始發芽的時候,我就會在上面纏繞一道紅色的絲帶,那是從我喝過的酒瓶上解下來的。算上今年纏繞的絲帶,已經有四根了!

四年的時間,讓人過得不知不覺。

星期六的下午,我一個人抓著酒瓶,坐在窗前對著迎風飄舞的絲帶喝酒。——爲了不知不覺逝去的四年乾杯! wωω⊙ тт kΛn⊙ ¢O

這時高原來了電話,要我出去吃飯。

“快點來,在望江樓!”高原在電話裡說,“有節目。”

“節目”是高原的暗號,表示女孩子。每次他找女人時,就會對我說他有“節目”。

前一段時間,高原顯得很閒,整天無所事事的樣子。很遲纔去上班,早早就下了班,偶爾夜不歸宿,必定會說是跟哪個女人約會去了!

有一次我對他說:“你最近倒是挺閒的。”

“看到了沒有?”高原把褲管挽了起來,露出小腿。

“什麼?”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什麼活幹,愁得連腿毛都打了結!”他說。

“不會吧,看你最近心境不錯,還愛上登山鍛鍊!這可是很奇怪,之前你這個傢伙可是火燒到屁股也懶得挪一下窩的!”

“那是因爲有一次……”他表情神神秘秘,“我閒得無聊的時候,站在窗臺前拿望遠鏡看風景。”他指了指窗臺,那裡正對著後面的山坡。

“猜我看到了什麼?”他問。

“沒法猜。”我搖搖頭。

“看到一對男女摟抱在一起!”他擺出一副說書的神態,“雖然沒看清他們在幹什麼!不過,你說他們除了男女之事還能幹什麼呢?爲了證實自己的推斷,於是我就天天早上去登山,想在那個地方找到他們遺留下來的證據!……”

“你神經病呀!”我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道,“那個男的就是你吧!”

“你不信呀?”他有些失望,“爲什麼不管我怎樣認真,都不會有人相信呢?陳娟也是這樣!”

陳娟是高原的“正宗女朋友”。——這是我私下對高原說的,因爲他四處留情的女朋友很多。她是我們的同班同學,高中三年與高原同桌,倆人是班裡公認的一對。高原是住校生,陳娟天天帶早餐給他吃。那傢伙也是毫不客氣,經常吃得兩腮脹鼓還厚顏無恥地說味道不夠好!兩人天天打情罵俏,高原從不謙讓陳娟,還居然朝她頭上吐過口水。陳娟毫不在意,依然天天粘著高原。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畢業後,班裡秘密或半公開的情侶都鴛鴦成雙了,高原和陳娟卻還只是保持著那種曖昧不清的關係。

無聊與女人一樣惡毒,需要以毒攻毒。這是高原常說的一句話,因此當高原說他有節目時,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有沒有節目與我無關,我此時正在想著劉嫣!只是又有酒喝了,這纔是吸引我的理由。

望江樓是江邊的一家湘菜館,環境僻靜,是我們經常去的地方。第一次去這個地方是高原帶我去的,當時陳娟來這個城市看他,就叫上我一起吃了晚飯。

趕到望江樓時,果然看見高原帶著一個女孩子坐在那裡。

那個女孩子燙了一頭捲髮,臉蛋靚麗,衣著時尚,身材也相當不錯。

高原那小子,向來對漂亮女孩子很有一手!

“張貝貝。”高原向我介紹那個女孩子。

“你好!”我對她說。

那個叫張貝貝的女孩子衝我微笑著點點頭:“你好!”

“這是我的哥們鄧哲,叫他老鄧就行了!”高原笑著向她介紹道,“在公安局上班,我們市第一男警!”

我有些不自在。很多時候,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的職業。當然不是對自己的職業自卑,只是我怕別人介意而已!

聽了高原的介紹,張貝貝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真的?!我最崇拜警察了!以前還夢想男朋友是個警察呢。”她看著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我告訴你,老鄧還沒女朋友。要不要將就一下?”高原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好啊!”張貝貝也笑著說。

我笑了笑沒作聲。

“不會啦,老鄧那麼帥會沒女朋友?”張貝貝見我不吭聲,笑著打圓場。

“這是真的!”高原笑著說,“他太害羞!”

張貝貝問我:“老鄧在公安局幹什麼工作呀?”

我想了想還是講了出來:“法醫。”說完看了看她,心裡猜度她會有什麼反應。

“法醫!”張貝貝失聲叫了出來,引得旁邊的人紛紛朝我們看了過來。

旁邊的服務生正在上茶,也斜著眼看了我一下。

高原這時卻不作聲了,抱著雙臂坐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當法醫一定很刺激吧?”但張貝貝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恐懼,反而以一種興奮不已的神態,不依不饒追問起來,“你們的工作是不是天天肢解屍體啊?”

“當然不是。”我有些尷尬,朝她笑了笑說道:“你說的肢解,那是恐怖電影!真正的法醫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不好意思,我只是感到好奇。可能表達的方式不恰當!”張貝貝說道,“那你們法醫應該是什麼樣的工作?”

“它是一名嚴謹的科學,涉及到醫學、解剖學、邏輯學等等多門學科,不只是天天解剖屍體那麼簡單。”我笑笑,末了補充一句:“而且,它也不是你講的那樣讓人興奮。”

“按你所說的,法醫是不是也能像福爾摩斯一樣破案?”張貝貝看著我問。

“當然不可能那樣神奇!法醫也是凡人,能力畢竟有限,不可能像經過藝術加工過的人物那樣厲害。”我說,“但是對於一些推理還是有點理論基礎吧!主要是與常人的觀察角度不一樣而已。”

“這可不是蓋的!老鄧的眼睛和腦子就像裝了同步器一樣,看到什麼就能知道什麼。”高原笑著說。

高原說的雖然有些誇張,但基本上都是實話。自從我遭受意外後,思維方式就和別人不一樣了。概括來說,別人看到的靜止物體,在我眼中可能是運動變化的。比如看一個人,其他人可能注意的是那個人的相貌,而對於我來說,卻能感覺到其身體的每一部分變化!——每一塊肌肉的收縮和舒張,每一根骨骼的擡舉和扭轉!因爲忘記了以前的很多事了,對於自己的這種能力,我也記不準是與生俱來的還是遭受意外得到的“特異功能”!又或許是一種職業習慣。

前面我說過,自己在第一次解剖屍體時,遇到的是一具女屍,在那次解剖時我吐了。原以爲,我的第一次表現將會成爲大家日後的笑柄。但後來有人對我說,此後的案情分析,讓大家對我刮目相看,再不敢有小視之心。

那次給出的現場信息有:屍體的沒有穿鞋,沒有被包裝過,衣服上粘有褐色的斑點,似乎是人血,但經過化驗卻是蒼蠅的糞便。——我記得當時在專案分析會上,自己是這樣發言的:“首先,受害人足上無鞋,赤足的足底未粘塵土,說明發現受害人的地方不是兇殺現場,而是遺棄屍體的第二現場;其次,死者沒有被包裝過,身上的屍斑不是處於低位,不符合發現屍體現場的擺放特點,可以推斷死者在其他現場被長時間地擺放過,兇手是就近丟棄;第三,受害人的衣服上粘有蒼蠅的血便,根據蒼蠅的習性,應在三天前形成,地點在一個較爲封閉的空間;第四,死者的胃內尚有大量的未消化食物,應在飯後一小時內遇害。所以,死者應是三天前的午飯後被人殺死,地點較爲偏遠,是一個較爲封閉的空間。偵查的重點,應該就近尋找符合條件的封閉建築物,重點是牆壁上有大量褐色血樣斑點的地方。”

外行的人聽起來頭頭是道,但經驗老到的法醫一聽,就明白我大部分是憑著屍體表面現象作的分析,沒有涉及內部損傷的推斷。對於死亡原因,我也沒有刻意去下結論,那是需要結合屍體內部器官去分析的!後來,是法醫老閔幫我解了圍,做出了死者系被勒致死的結論。他應該明白,解剖屍體的時候,我所處的那種驚慌措亂狀態,是無法得出死亡原因的結論的!

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整體判斷,案件偵破後,完全符合我此前的推斷!兇手是現場附近一個偏避工廠的倉庫保管員,行兇的地點就在倉庫裡。偵查員趕到那裡時,發現四周的牆壁上沾滿了蒼蠅拉下的褐色糞便!

這讓所有的人佩服不已。

對於我來說,這一切不過是設置了前提條件的迷局,就像血液總會流過心臟,穴位總是神經交匯點一樣,只要追根索源,總會找到答案。

“真的嗎?”聽到高原的話,張貝貝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看我的頭忍不住笑了,“老鄧能不能讓我開開眼界?”

“其實沒那麼神的,高原言過其實!”我推辭道。

“老鄧還能幫人看相,能看出一個人的職業和性格。”高原說,“叫他幫你看一下吧。”

“是嗎?”張貝貝咯咯地笑了,流露出被人幽了一默似的開心神情。這使我有了些較勁的衝動。

我看了她一下,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了她一句:“最近會計工作做得怎樣?”

“還好……”張貝貝順口應了一句,突然呆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是做會計的?”

高原也問張貝貝道:“你是搞會計的?”

“我不僅知道你是做會計的,而且知道你最近很忙。”我對張貝貝說道。

“的確是這樣!”張貝貝睜大了眼睛,充滿神奇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右手腕部有一塊圓形的硬皮繭,”我指了指她端茶的手說道,“這是經常從事電腦工作的人所特有的,很多人習慣叫它‘電腦手’。”

“可從事電腦的工作種類很多啊,你怎麼肯定她就是搞會計的呀?”高原問。

“是的,從事電腦的工作種類很多。”我笑著說,“可是從事電腦工作中,把複寫紙的紫墨粘到鼻尖上的工作就不多了。那種顏色,只有在這種光線的條件下才能被發現。”我指指餐廳的藍色彩燈。

高原看看張貝貝的鼻子,嘿嘿地笑了。

張貝貝意識到什麼,連忙從包裡取出一片紙巾,不好意思地在鼻子上擦了起來。

她的鼻尖上粘著一塊紫色的油墨,在一般的光線下不易察覺,而處於藍色的光線下,就顯出了黑色!

“最近公司搞季度清算,忙得不可開交。”張貝貝解釋道,“連妝都忘了補!”

“張小姐在哪個公司?”我問。

“自己推斷嘛!”高原揶揄我道。

“我可沒有推斷出張小姐公司名字的本事!”我笑道,“但我知道是一傢俬營企業,老闆和張小姐有特殊的關係!”

“這你也知道?”張貝貝有點驚奇地看著我。

“你的手提包不是常見的休閒包,看起來和會計帳本差不多大小。剛纔你從包裡取紙巾時,我看到了裡面的帳本,這個包應該是你經常裝帳本用的。除了私營企業,其他單位是不允許私自將帳本帶離公司的。而且如果和老闆沒有特殊關係,得不到信任,同樣是不允許這樣做的!”我笑著說。

“我在新世紀公司上班。”張貝貝帶著敬佩的神情笑著說,“老闆是我的叔叔。”

“是嗎?”聽到她所說的公司,我感到很意外,“這公司可是我們家鄉的!”

“老鄧也是禪市的?”張貝貝問。

“是。高原也是呢!”我回答。

“哦,那咱們還是老鄉呢!”張貝貝笑著說,“公司在北江市設有銷售處,我在那裡上班。”

“我記得公司老總叫張什麼生對吧?”我問。

“張貴生。”高原說。“是個鑽石王老五,四十多歲了還沒結婚呢!”

“老總嘛,總是挑花了眼!”我開了句玩笑。

“我聽到另一個版本。是關於他的性取向的!……”高原帶著曖昧的表情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同性戀罷!”張貝貝顯得毫不介意,“我也不知道,反正沒見他找過女人!就算是,也沒什麼奇怪的吧。”末了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千萬別在他面前說!”

正聊著天,刑警大隊的隊長潘雲打來了電話。

“河裡發現了一具河飄兒,沒有頭。”潘雲言簡意賅,“你在哪裡?我派人來接你到現場去!”“河飄兒”是我們的行話,意思指河裡的浮屍。

“我正在望江樓吃飯。”我說。

“好的,你在那裡等著,我叫人開車過來接你。”

我掛上手機,抱歉地對高原和張貝貝講:“你們看,又有事了!我們工作就是這樣,沒有個準。”

“可是你都還沒有吃什麼東西!”張貝貝說道。

“沒事,我習慣了!幹完活再吃。”我朝她笑笑。

“去現場夠他吃的!”高原笑著噁心我。

張貝貝笑著在他的肩上輕輕打了一下。

開車來接我的是單位李法醫。他是剛分配到我們局不久的醫學院法醫系畢業生,叫李智林。爲人忠厚純樸,工作上勤快好學。僅憑這兩點足已搏得我的好感了,對於他所請教的業務問題,我總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因爲這樣,李智林也特別尊重我,稱呼我“師父”。其實我們的年齡也不過相差幾歲而已。

現場在北江市大堤旁的河面上,很多警察已經趕到了那裡,設置了警戒線不讓人進入。

警戒線外站滿了圍觀的羣衆,對著河面指指點點。

潘雲正站在河邊,手裡拿著一部對講機,朝著河裡張望。偵查中隊長董建國站在旁邊。

潘雲以前也是搞刑事技術的,和我年齡相差不大,因此各方面都談得來。他也很敬重我,因爲他曾經跟師父鍾任之跟班學習過一段時間,按輩份來算,我還是他師兄。可他現在是我的領導,因此我也對他平等相敬。師父曾對我說潘雲在技術方面天資平平,希望我在這方面多幫他。但在我看來,人各有所長,潘雲當領導的個人魅力勝過幹刑事技術業務。——有的人天生就是當頭的料!

我叫了一聲“潘隊”。

潘雲轉過身,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指著河裡對我說道:“一具男屍,沒有頭顱。身上也沒有衣服,赤裸著的!”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河中停著一隻小船,技術中隊的照相人員正站在船頭,拿相機對著河面拍著。中隊長司馬雨手裡拿著一把長竹竿撥弄著水面,那裡漂浮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屍體附近還有其它東西嗎?”我問。

“司馬他們已經仔細看過了。沒看見其它的東西!”

“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是一個人用手機報的警。但現在關了機,還沒有找到報警人!”

“現場都拍好照了嗎?”

“已經拍好了的。”

“那把屍體弄過來吧。”我說。

我和他之間無需客套。

潘雲用對講機發出命令,河面上的那隻小船就將河飄兒從河中拖了過來。

這具河飄兒果然沒有頭顱!而且,因爲在河水中浸泡時間過長的原因,已經腫漲成巨人觀,露出的背部位置長出了黴斑,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我一直認爲,死屍的腐臭噁心過任何一種臭味!

雖然見過這樣的腐敗屍體不少,我還是忍不住一陣噁心。李智林在旁邊遞給我一個口罩。

我擺了擺手。他還不知道,其實在這樣惡臭的環境下是不能戴口罩的。屍臭會附著在口罩上,瀰漫著難以消逝。唯一的辦法,是站在上風方向,也就是背頂著風,讓臭味飄向相反的方向。而且對於有經驗的法醫來說,是不能戴口罩的,因爲有些死亡現場,需要靠鼻子分辨出有沒有屍臭之外的異味,比如農藥。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菸,叼在嘴裡。對於我來說,香菸是一種簡便易行的去臭劑,既不影響到嗅覺,又消去了部分不可避免聞到的臭味。正因爲這樣的緣故,我之前染上了很大的煙癮,但我現在戒掉了,只是習慣性地將香菸叼在嘴裡,沒有點燃。

河飄兒一絲不掛,好在除了頭顱,其他部分還算完整,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我認真地翻看了屍體上的傷痕,那失去頭頸的斷面上呈現出撕裂狀,腰背部有多處排列整齊的傷口。臀部發白,與其他地方皮膚的顏色不一樣,傷口延伸到此處時即中斷。……

“怎麼看?”潘雲在旁邊問。

來的時候,李智林已經把其他人的看法告訴我了,他們都認爲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殺人毀屍案,作案者殺害死者後,將其頭顱砍下,以免被人識出身份。而這樣做恰恰暴露了兇手與死者關係不一般,害怕公安機關順藤摸瓜的心理特點。但因爲之前沒見到屍體,我並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檢驗完屍體後,潘雲很急切地想知道我的觀點。

經過檢驗屍體,我有了不同於他們的意見。

“這不是兇殺案,是意外!……”我擡起頭,對他說。

“開什麼玩笑?!”沒等我說完,董建國在旁邊叫道,“頭都沒有了,身上還有傷,不是兇殺?難道是死者自己弄成這樣的?!……”

我沒有出聲,等他把話說完。

有必要介紹一下,董建國是刑警隊重案中隊的中隊長,能言善辯,社交能力強,在偵查方面能力出衆。但在大家眼裡,他也是一個寸功必爭之人,經常插手技術上的事。這本來就不是他的專長,以至於難以服衆,經常與別人發生意見分歧,產生矛盾。

“我認爲是殺人案無疑!性質惡劣的殺人肢解!”董建國繼續說道,“將頭顱割下來,是怕別人認出死者的相貌,因爲兇手怕暴露死者身份!還把身上的衣服剝掉,清除可能留下來的死者身份信息,可見兇手很狡猾。……但兇手不知道,越是這樣掩飾越說明他與死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我們只要查清死者身份,搞清他的社會交往情況案子就偵破了一半!……現在你們的任務是儘量弄清死者的身份,而不是爭論案件是什麼性質!”

“也許很多無頭案是這樣。”李智林在旁邊說道,“但不一定全是這樣!董隊,你的推斷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總讓人其中覺得缺少了什麼!”

“是缺少論據!”我說道,“董隊長的觀點是以兇殺案作爲論點的,然而到後面又把它做論據,以此循環推論,就必然得出這樣的結論了!”

“喔?鄧法醫仍然堅持認爲不是兇殺?”董建國帶著似笑非笑的挑戰神態問道。

“是的,不是兇殺!”我正色道,“死者是意外溺水死亡的。我們現在需要馬上派人沿河尋找目擊證人,還要注意最近的尋人啓事,尤其要注意兩個月來在河邊發生意外方面的尋屍啓事。”

“可這怎麼可能?”董建國收起了笑容,同我爭執起來,“屍體明明連頭都沒有了,身上還有其他傷口,這怎麼解釋?”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潘雲。——這個時候,是需要領導選擇判斷、下達命令的時刻。

潘雲對我的信任是不用質疑的,除了師父之前極力推薦的原因外,更因爲我破了幾起重大的案件。因而他對我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這樣的信任,甚至連我也有些害怕。有一次我對他說:“你不能這樣信任我!否則,我做錯了什麼有誰來指正呢?”他當時笑著回答:“你從來就沒有給別人指正的機會。”

但現在,我知道做出這樣的判斷是有很大的風險的,稍有不慎便是草菅人命!

潘雲點了一支菸,吸了一口,想了一陣,然後下決心對董建國說道:“叫偵查人員過來,分組去河上游轄區調查失蹤人員。”

潘雲的這種審時度勢的果斷作風是我所佩服的!我一向認爲,有些人的領導才能是與生俱來,別人學不來的,就像潘雲,善於採納正確意見,處事果斷,並能以身作則,敢於承擔責任!

“還需要沿河尋找死者的頭顱。”我補充了一句,“頭顱應該還在河裡!”

董建國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地走開了。

潘雲留在現場指揮。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參與調查的人還沒有消息。李智林有些著急,叫了一聲:“師父!……”我知道他擔心什麼,於是衝他搖了搖手,示意讓他耐心點。

有些時候,是需要耐心的。

個把鐘頭過後,尋找死者的偵查人員終於打了電話過來,向潘雲報告頭顱已經找到了!是在下游幾百米的地方找到的。不久,調查組偵查員也報告找到了死者的家屬,死者是一個月前在河裡游泳後失蹤的。

掛了手機,潘雲長吁一口氣,笑著對我說:“有人看到死者生前在河裡游泳,遊著就不見了。因爲是外地人,家屬找了很久沒找到就先回去了。……關於事情的發生過程完全符合你的判斷!”

李智林松了一口氣,問道:“師父怎麼解釋屍體身上的傷勢?”

潘雲也看著我,等待我的解釋。

嘴裡的那支香菸已經被口水浸透,我從身上取出一塊夾板,把菸頭放在夾板裡夾滅,放回口袋裡。現場上是不能留下我們自己任何物品的,因此常常會帶一些自己設計的用來處理物品的東西,比如這樣的滅煙器。

“不是所有的傷口都會是人爲的。”處理完菸頭,我說道,“你們看脖子上的斷裂處,有多處絲狀一樣的組織,法醫學的名稱叫做組織間橋,這是因爲受撕裂的原因,而不是遭到銳器的切割造成的。如果有人持銳器砍死者的脖子,是不會出現這樣情況,而應該是整齊的創口。”

風向似乎有些變化,使得一陣屍臭撲面而來。我換了一個角度站好,換了一支香菸繼續叼在嘴裡,右手習慣性地在身上掏火機,突然又記起什麼,於是停了下來。

李智林拿了一個打火機,遞過來給我點火。我對他擺了擺手。刑警隊的人對我戒菸的這件事很是佩服,說戒就戒,決不拖泥帶水,就像從沒抽過一樣。——其實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爲我曾經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答應過劉嫣戒菸的!

其他人也被臭味驅趕到另一旁。

“而死者背上的傷口,都是比較淺的表皮傷口,不足以致命!而且只在背部有,其他地方卻沒有。”我指著屍體背部,繼續說道,“而且你們看,這些傷口排列規則。行兇的人可不會這麼有藝術感的!最關鍵的,是所有傷口沒有生前的應激反應,可以確定是死後傷。”

潘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問。

“船!”我指著河面上來往的輪船,“船上的螺旋槳能將人頭絞下,並造成背部這種傷口。”

“屍體一絲不掛怎麼解釋?”李智林問。

“看到死者的臀部了嗎?”我指指屍體,“這個部位發白,顏色與其它地方不一樣,而且腐敗的程度相對其他部位較輕,因此可以推斷泡在河水時是穿著一件短褲的。……再看背上的傷口,延伸到臀部時就突然中斷了,這更能說明當時是穿著短褲的,因爲螺旋槳旋轉時將褲子絞掉了。”

“但螺旋槳怎麼會絞到他呢?!那時他活著還是死了?。”潘雲問。他顯然是在關心肇事的船隻有沒有責任的問題!

“屍體的肺部充滿了河水,是溺水死亡無疑!被絞到時已經死了!”我答道,“死者應該是穿短褲在河裡游泳時死亡的,飄浮在河裡時又被過往的輪船絞到的。”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當時是死是活呀!屍體沒有頭,河水一樣會被灌進去的!那樣肺裡不是一樣有水?”

“如果是死後,河水根本就不可能進到肺內。因爲肺內外不會再有氣壓差!”

“如果是游泳死亡,怎麼會沒有人尋找?還有,春天怎麼會在河裡游泳!水還涼嘛。”

旁邊有人對我說道:“你這樣的推斷也真夠膽大的!如果真是殺人案可是個不小的責任!”

我沒有做聲,看看潘雲。兩個人會心地笑了一下。

對於死者爲什麼要下河的問題,我無法回答,推斷一個人的行爲容易,而推斷一個人的思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和李智林初步處理了一下屍體,用一塊塑料布蓋了起來。

“爲什麼死者只在背部有傷?”李智林在旁邊悄悄問道。

“告訴你一個小常識:一般來說,男屍浮在河裡是背朝上呈臥狀的,而女屍面朝上呈仰狀!……”我停住話頭,讓他自已思考。

“所以只有朝向上方的背部纔會與船隻碰撞,留下傷痕!”李智林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道。

我笑了,點了點頭。

家屬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死者的頭顱拼了上去讓他們辨認。

那些人一看到屍體就哭了起來。我們站在旁邊,偶爾勸慰幾句,說的都很空洞。我認爲這是我們神經麻木的原因,當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自己已經變得不經意生死時,怎能表述出感情豐富的的語句來呢?——別說我們法醫冷血,當你們任何一個人不間斷地面對死屍時,你也同樣會變得麻木!

一個偵查員附到潘雲耳邊輕輕說道:“已經找到報案的人了!是一個貨船老闆。他們駕船經過這裡時,發現螺旋槳被什麼東西纏住。下去一看,是一件短褲子。旁邊還有一具無頭屍體。他們嚇壞了,怕惹麻煩就開船走了,開走後才報案!……”

潘雲“噓”了一聲,朝正哭得死去活來的家屬呶呶嘴。

偵查員會意地住了嘴。

我看著潘雲笑了,他是怕家屬聽到引起其他麻煩。——畢竟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親人被螺旋槳絞成兩部分!

安撫的工作一定要做的,我和李智林向那些家屬解釋了死者身上傷勢以及形成的原因。由於有目擊證人看見事情的經過,所以家屬也沒有什麼異議。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老者抹抹眼淚,對我們說道:“太傻了!就是爲生意沒做好,和老婆吵了幾句嘴就離開家了,連遺書都寫好了!這是早有死了的心啊!”

原來是自殺!我和潘雲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做聲。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能推斷出一個人的行爲時,卻不一定能猜測得出他內心的想法!而我們,更是很少去糾纏於死者的內心想法。——如果思維受到干擾,就會影響到判斷。

這就是我們法醫很平常的一天,平淡無奇得讓人有些失望,而對於死者及其家屬來說,從這天開始,世界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世界了!

第155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三)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19章 憂傷的愛人(一)第100章 張貝貝的委託(三)第15章 無聊的約會第141章 與愛有關(四)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102章 這個女人是誰(二)第91章 她曾經的男朋友(二)第112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一)第85章 兇手的詛咒(三)第32章 無休止的死亡(二)第17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一)第116章 致命的細節(二)第157章 彼岸之途(一)第66章 謝謝你,曾讓我愛過你(三)第78章 沒有告別的離開(二)第98章 張貝貝的委託(一)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1章 自己的迷局第46章 愛的盡頭是什麼(一)第146章 寫實小說(二)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07章 想念最多的人會是誰(三)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40章 與愛有關(三)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6章 法醫的修爲第27章 自由行走的花(三)第112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一)第125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一)第66章 謝謝你,曾讓我愛過你(三)第3章 高原的“節目”第110章 複雜關係(三)第99章 張貝貝的委託(二)第114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三)第7章 祝我生日快樂第122章 事出有因(一)第160章 彼岸之途(四)第130章 孤零零的個體(二)第111章 複雜關係(四)第34章 潘雲的線人(一)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60章 一切皆有可能(一)第74章 無疾而終的豔遇(一)第31章 無休止的死亡(一)第150章 意料之中的意外(二)第13章 那個女人的真相第148章 寫實小說(四)第67章 礦洞裡的白骨(一)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9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三)第54章 鬼訴冤情(一)第116章 致命的細節(二)第60章 一切皆有可能(一)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52章 劉倔強的法醫問題(一)第40章 怨啼鵑(一)第142章 激烈的辯論(一)第126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二)第68章 礦洞裡的白骨(二)第94章 我們的愛與他人無關(一)第126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二)第98章 張貝貝的委託(一)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51章 意料之中的意外(三)第92章 她曾經的男朋友(三)第131章 孤零零的個體(三)第142章 激烈的辯論(一)第21章 心理諮詢師(二)第156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四)第39章 跟警花一起臥底(三)第129章 孤零零的個體(一)第164章 死會不會很痛(四)第4章 找個適合的女人第44章 最出人意料的死亡(二)第40章 怨啼鵑(一)第127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三)第5章 師父帶進門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27章 自由行走的花(三)第110章 複雜關係(三)第105章 想念最多的人會是誰(一)第129章 孤零零的個體(一)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85章 兇手的詛咒(三)第9章 誰都會有另一個自己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103章 這個女人是誰(三)第163章 死會不會很痛(三)第34章 潘雲的線人(一)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94章 我們的愛與他人無關(一)
第155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三)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19章 憂傷的愛人(一)第100章 張貝貝的委託(三)第15章 無聊的約會第141章 與愛有關(四)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102章 這個女人是誰(二)第91章 她曾經的男朋友(二)第112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一)第85章 兇手的詛咒(三)第32章 無休止的死亡(二)第17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一)第116章 致命的細節(二)第157章 彼岸之途(一)第66章 謝謝你,曾讓我愛過你(三)第78章 沒有告別的離開(二)第98章 張貝貝的委託(一)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1章 自己的迷局第46章 愛的盡頭是什麼(一)第146章 寫實小說(二)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07章 想念最多的人會是誰(三)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40章 與愛有關(三)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6章 法醫的修爲第27章 自由行走的花(三)第112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一)第125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一)第66章 謝謝你,曾讓我愛過你(三)第3章 高原的“節目”第110章 複雜關係(三)第99章 張貝貝的委託(二)第114章 這女子來過我這裡(三)第7章 祝我生日快樂第122章 事出有因(一)第160章 彼岸之途(四)第130章 孤零零的個體(二)第111章 複雜關係(四)第34章 潘雲的線人(一)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60章 一切皆有可能(一)第74章 無疾而終的豔遇(一)第31章 無休止的死亡(一)第150章 意料之中的意外(二)第13章 那個女人的真相第148章 寫實小說(四)第67章 礦洞裡的白骨(一)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73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四)第19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三)第54章 鬼訴冤情(一)第116章 致命的細節(二)第60章 一切皆有可能(一)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8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二)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52章 劉倔強的法醫問題(一)第40章 怨啼鵑(一)第142章 激烈的辯論(一)第126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二)第68章 礦洞裡的白骨(二)第94章 我們的愛與他人無關(一)第126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二)第98章 張貝貝的委託(一)第36章 高原的漂亮表妹第151章 意料之中的意外(三)第92章 她曾經的男朋友(三)第131章 孤零零的個體(三)第142章 激烈的辯論(一)第21章 心理諮詢師(二)第156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四)第39章 跟警花一起臥底(三)第129章 孤零零的個體(一)第164章 死會不會很痛(四)第4章 找個適合的女人第44章 最出人意料的死亡(二)第40章 怨啼鵑(一)第127章 大舅子的忙不能不幫(三)第5章 師父帶進門第22章 心理諮詢師(三)第27章 自由行走的花(三)第110章 複雜關係(三)第105章 想念最多的人會是誰(一)第129章 孤零零的個體(一)第33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第85章 兇手的詛咒(三)第9章 誰都會有另一個自己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103章 這個女人是誰(三)第163章 死會不會很痛(三)第34章 潘雲的線人(一)第55章 鬼訴冤情(二)第94章 我們的愛與他人無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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