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迷峰東一百餘里外,獨孤離三人收斂全身氣息,小心地潛行著。從一日前開始,路上的妖修就多了起來,不過修爲普遍只是先天,少有見到四階以上的高手。他們幾人親眼所見一位從魔門聞風而來的四階魔修被一羣先天境界的妖修圍攻致死,這讓一直都還算小心的他們戒意更甚,司馬致遠頗爲懊惱,“早知道帶靜兒的蜃幻珠出來了,管那丫頭刁蠻任性?!庇挚戳艘谎圮b手躡腳跟在他身後的龍靈,有些鬱悶地摸了摸鼻子:“你還用得著裝嗎?”
黃昏時分,三人再行七十餘里,擡頭已可見幾十里外張如五指,形若手掌朝天而指的五座千仞高峰,正是此行的目的地,五迷峰。
“嗖……”
“覅……”
“啾……”
“……”
頭頂不斷傳來修士遁光破空之聲,龍靈便睜大眼睛來回掃動,良久,垂下頭,對獨孤離搖了搖頭。獨孤離心中微微失望,早在三日之前,獨孤離便釋放出一團己土真氣令龍靈感悟後尋找出有類似內丹的妖修。三日來,以龍靈靈覺,怕已探過數百妖修了,金、木、水、火都有,偏就沒尋到一位是土脈體質的。
陰陽化成五行,五行之中,金、火偏陽,水、木偏陰,土則陰陽俱有,是以土脈體質向來只爲單脈,僅次於靈脈之後,極爲難得。同樣道理,五行靈物中,土行最爲稀缺。
司馬致遠心思活泛,一點就透,已能猜出獨孤離尋找土脈妖修的真正用意,安慰道:“莫急。”
許多事本就不是急就有用的,獨孤離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自得了火鴉內丹後,五脈只缺其一,眼見築基可以完成,土屬內丹就好比是一種貓爪,不斷撓動他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紫極九霄蒼穹天,一朝得道飛昇處,神女娉婷足舞步。
星漢燦爛瑤池境,清風相伴露相隨,金甲神兵戟列前。
瓊漿仙玉釀,萬壽不老丹,紫金神靈果。
復何嘆,逍遙三界間,不羨鴛鴦只羨仙。”
遠遠空中傳來一段詠唱,一朵黃色雲朵出現在天邊,從小變大,慢慢移來,與之前三五成羣匆匆掠過的遁光大爲相異。龍靈眨了眨眼睛,低下頭,蹙著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扯了扯獨孤離衣袖,“哥哥,諾。”一指指向正從頭頭頂飄過的黃色雲朵。
獨孤離雙目中一種叫做貪婪的東西就熾烈起來,果斷地揮了下手。
司馬致遠直覺有些不對,小龍靈卻是很聽話的,一雙玲瓏的小手往後一撤,再斜向上一推,一道金色的閃電脫手而出,在半空中化成一條四爪金龍,冒著噼啪作響的電花鑽進雲朵中。
黃雲顯然太過大意,直到電龍龍頭與之相觸的時候才驚覺過來,怒道:“何方宵小,偷襲貧……”聲音至此換成一聲怒喝,一蓬銀絲從雲朵中穿出,觸手般向電龍纏繞而去,電龍卻在此時爆散開來。
黃雲當場被炸開,從中落下一個倒栽蔥的人,半空中身上黃光一閃,打出一件羅盤樣的法寶,降勢剛減,龍靈辛金靈氣所化的擒拿巨爪已接踵而至。
那人反應倒也不慢,羅盤旋轉著託著身子,手上佛塵一擺,銀絲凝成一條繩鞭笞向巨爪,身上飛起三道銀光,劃出三道銀線品字形地飛去。
巨爪經佛塵一擊,微微一滯,銀光正好飛至,圍著巨爪穿梭翻飛,巨爪似不受影響,沿著既定軌道飛去,眼見就要抓住那人,卻轟然散作點點碎光飄開,那三道銀光便停在空中不動,獨孤離纔看清是三把寸許來場的飛刀。
龍靈一擊不中,小手一招,身後驀地升起一道藍色波濤,澎湃有聲,化作一道匹練向目標捲去。
那人剛剛勝了一籌,還沒來得及得意,已被匹練包裹,感受匹練的浩大聲勢和浩瀚的癸水元力,自知飛刀難起作用,怒吼一聲,身上浮出六個光點。
龍靈正要將匹練與那人一同招回,繞成團的藍色之中,前後左右上下同時亮起一個黃色光點,好似鑲嵌在藍寶石上的黃金,司馬致遠卻是臉色一變,叫了聲:“不好。”閃身在獨孤離身前,房屋法寶化成的金光從體內擴散開來,將三人都護在其中。
一聲震天價地巨響,六顆己土神雷一齊爆炸,匹練粉碎成灰,餘威將下方衝擊出一個深坑,坑旁草木東倒西歪,司馬致遠等人則與房屋法寶一道被遠遠推開。。
空中降下一團黃光,從中走出一個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的道人?!斑芍ā币坏懒押蹚呢炌_盤法寶,法寶上閃過最後一道光芒,一分爲二,落在了地上。道人臉色鐵青,雙目中燃起洶涌怒火,目光投向司馬致遠,瞳孔驟然一縮,怒火化作了恐懼,恐懼到他不能呼吸……
司馬致遠看著浮在空中的嬌小龍靈一手掐住道人脖子往這邊拖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看向獨孤離,後者正一臉興奮。猛然打個寒戰,這對兄妹,一個猛人,一個狠人。
道人被龍靈掐住脖子,一身修爲被制,臉色漸漸變得通紅,身上亮起黃光,在黃光中,手腳臉孔身形慢慢生出變化。
臉上浮起一層淡黃色的絨毛,頰骨下陷,鼻頭塌平,口中露出兩顆門牙,手腳收縮,化成四隻肥短的肢爪,臀後冒出一跟細短的尾巴,全身上下遍佈的黃色毛髮之夾雜些許黑色,原來是隻土撥鼠。
獨孤離握緊了手上的刺管……
“且慢!”司馬致遠喝道,阻住獨孤離,仔細地看了一下土撥鼠,轉頭對獨孤離道:“獨孤兄要取得土屬內丹?”
“嗯?!?
司馬致遠嘴角一咧,不理會獨孤離的臉色,“那就跟它沒關係了?!?
“怎麼說?”獨孤離沉聲道。
“靈兒,放了它吧?!彼抉R致遠道,見龍靈根本無動於衷,苦笑地看向獨孤離,“它沒有內丹?!?
獨孤離臉上愕然之色一閃,似想通了他話裡的意思,卻仍有些不甘心,沉默了許久不說話,司馬致遠也不催促。
“靈兒,放了它?!豹毠码x終於說道。
靈兒就放了它。
土撥鼠落地翻身一滾,再次化作道人,自知剛纔已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卻仍有不甘,忿忿道:“幾位道友爲何如此待人?貧道雖是異類,卻向來仰慕仙道,故而化形之後不修妖族神通,而悟天仙大道。我觀二位氣息,也是同道之士,莫非道門中人皆是爾等這般,只爲異類內丹便可毫無緣由痛下殺手,豈非寒了天下與貧道這般慕求仙道的異類道友之心?”
司馬致遠被他說得有些訕訕,獨孤離心中卻因空歡喜一場而正憤慨,聞言眼中冷光一閃:“本爲妖族,自當求妖神之道,正門不入走旁門,求什麼狗屁仙道?你滾不滾?”
妖族天賦神通,吐納天地靈氣,吸收日月精華,凝結所成內丹,純粹而無雜,能爲道、佛、魔等各類修士吸收。魔門吞噬天下,無所禁忌,妖、道、佛甚至同道的魔,皆是來者不拒。而道、佛二門則爲限制,若是讓一個修仙之人吸收一顆魔修舍利,結果不會是修爲大進,只會是仙、魔二氣衝突下修爲大損甚至爆體而亡,佛門類似。是以,獨孤離築基所要內丹,非妖族修成不可。
那道人臉色悲憤之色一閃而過,可看見小龍靈不善的目光,心中一寒,連忙避開目光,轉身就走,一雙手握得鐵緊,心中一個聲音不斷怒吼迴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臉上現出一副迷茫神色:“那我還求什麼仙道?仙道就是這個樣子,那我還仰慕它做什麼?修道修得同道追殺,不若廢去這一身道家修爲,重新修我族那天地神通,日後有成,再尋時機,抗擊道門……那麼,我之前所求之道皆是無用了?”
“不對,不對。我所修若非仙道,今日已是內丹被取,性命不保下場。這麼說來……”道人雙目一亮,眼中浮起絲絲遊離妖氣,“那我就妖心爲本,修仙爲門,做一位求仙滅仙的妖道,師其長技以制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化作一道黃色長虹飛去。
獨孤離自然不知道,他今日所爲所言,一手造就了日後一代赫赫有名、怨念滔天的巨擘妖道,對峙道門,當然,這是後話了。
獨孤離面無表情,不看司馬致遠,:“我從未認爲自己是一個好人,我雖不濫殺無辜,可若能殺無辜而大利於己,我不會猶豫。”說罷,帶著龍靈離去。
司馬致遠聞言一呆,而後苦笑,自言自語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這類事我看得還少嗎?不過……”他嘀咕了一聲,“終究不是‘利於己’,‘大利於己’本就是一個人人難於忍受的誘惑?!?
大叫一聲:“等等我。”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聞風而來的妖修越來越多,異寶還沒出世,相互間的爭鬥就多了起來,少一個同類自己獲得異寶的可能便多有一分,是以幾乎每時每刻都能發生爭鬥,龍靈與妖道的爭鬥也就沒引起他人注意。從這一點講,不只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般簡單,同爲一族,心有所異也是很多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