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衆(zhòng)人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麻木了。
原本以爲沒有懸念的戰(zhàn)局再起波瀾,卻沒人感到興奮,縱使他們絕大多數(shù)就是趕來看熱鬧的。一個大羅金仙沒有抑制的威壓,使得整個雲(yún)界生靈惶惶不安,禽獸瘋狂,互相殘殺無緣無故,修士道心失守,走火入魔。
青城弟子呆怔片刻後,爆發(fā)起一陣震天歡呼:“始祖壽與天齊,仙福永享!”
金仙,竟然是傳說中已飛昇快三萬年的青城創(chuàng)派始祖,李靜虛麼?
青色火苗破開一個個“泡沫”,遊弋了一圈,見沒了美味,便鑽回一元珠,滴溜溜地跑回獨孤離身邊,後者卻是一臉的怔然,“他不用死了麼?他不用死了麼?”臉上突然爬滿瘋狂。
崑崙祖師看了眼失魂落魄的關(guān)心等人,眼中精光一閃。
天空劫雲(yún)滾滾,不該出現(xiàn)在人間的力量被上天感應(yīng)到,招來天譴。
金仙看了天空劫雲(yún)一眼,又低下頭,面無表情,也未說一個字,衆(zhòng)人卻分明都感受到了那份無言的解釋,在天譴降臨前解決一切,以及怎麼也壓抑不住地殺氣。
衆(zhòng)人呆了,連帶七十二地煞星宿魔似也呆了,可是,三十六天罡星宿魔卻沒呆。感受到上古時期以來便一直與自己對立的力量,三十六天罡星宿魔狂了,若非被天師印控制,怕早已撲上去了,咆哮不斷。張?zhí)煺樕话?,吐出一口鮮血,控制天師印的手也有些不自主地發(fā)抖。
司馬致遠從地上狼狽地立起,看著氣勢滔天的青年,腦海中不斷滴閃爍妹子梨花帶雨的臉色,嘴角竟然微微浮起一抹笑意,金仙,嘿嘿,好了不起啊……金筆倏忽由上往下一劃,巨靈神像背後無聲裂開一個口子,他整個身形化作一道青光衝入其中,巨靈神原先無神的雙目突然變得靈動,天空碩大的八卦巨符一斜,貼上神像後背,巨靈神像仰天怒吼,手上金光凝聚,一把比先前威煞百倍的大斧自天穹劈下,仿若開天闢地。
縱然李靜虛此刻無限惱怒中,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讚賞,一手攬住巨大旗桿,用了一擺,讓過巨斧,而後連連搖動,將旗幡纏上旗桿,好似一根通天大棍,散發(fā)著濃濃金光,使勁朝巨斧打去。桿斧相處,發(fā)出一聲巨響,一道無形波浪以之爲中心像四周散去,所過之處,山崩地裂,巨靈神身形波浪般一陣起伏,司馬致遠狼狽的真身若隱若現(xiàn),卻能看得真切一張殺意凜然的臉孔。
與此同時,聲響激怒了天罡星宿,張?zhí)煺p指掐出殘影,天師印資金光華大飄揚,天罡星宿個個一聲咆哮,向李靜虛撲去。
這麼多修爲堪與地仙比肩的魔頭齊動,便是金仙也不敢小覷。李靜虛心頭念頭,頂上畝須大小的三花便降下一朵,落在他腳下,發(fā)出濃稠仙氣金光,星宿神魔頓時步履維艱,一個個揮拳怒擊,打開一道缺口便前進一步,緩緩向敵人靠近。
張?zhí)煺粗l(fā)著血腥魔氣、彷彿是呆了一般地獨孤離一眼,臉沉似水,猛地一拳揮在自己胸口,往天師印上吐出一大口精血,衆(zhòng)天罡神魔得精血相助,各自仰天一吼,齊齊退開,而臉上存著畏懼神色的地煞魔雖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不再呆立不動,腳步一劃,各自穿插,待天罡魔歸位,一百零八天罡地煞滅神陣,動。
妖魔煞氣連著星空,一百零八顆星宿熠熠生輝,陰風怒號,殺氣騰騰,瞬間將仙氣金光壓縮到金蓮邊緣。李靜虛臉色不變,只伸手一招,又一朵金花降下,雙花鼎力,復(fù)又將魔氣避退。不過李靜虛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他不會低估這有滅神稱號的兇陣,不出意外地話,他是此刻人間界唯一親眼見過此陣斬殺天界真神的人。時間無多,速戰(zhàn)速決。
“法天相地!”將青城掌教收入袖中以免誤傷後,身上驟然衝起一道虛影,高大不下司馬致遠入主的神像,張開巨口:“吞日噬月!”星空中,屬於他的那顆本命星投下浩瀚星華,三朵金蓮齊齊一震,就見他身上肌肉膨脹,將旗幟一掀,覆天蓋地,攜天地威勢,一桿橫掃,逼退衆(zhòng)魔。
李靜虛一擊得手毫不停留,旗桿猛地一折,由橫掃至直擊,司馬坤臉色大變:“遠兒小心!”
金仙本體元神齊動,威勢驚天動地,若非人間靈氣不足和受天道限制,這一擊足可將雲(yún)界毀滅,縱算打個折扣,將一位普通天仙打成形神俱滅也不再話下,何況只是一個得了些奇遇的人間小輩。是以著一擊之後,他看也不看被打成點點碎光的巨靈神,目光平視。
抱著司馬寧靜的司馬坤目呲欲裂,識海卻突然傳來茅山祖師元靈傳音,臉色幾番變化。
各位天罡地煞神魔同樣張口,個個威勢一盛,揚手魔火陰雷,打在金蓮仙光上,晦明幻滅。
李靜虛看著周圍魔頭,一聲冷哼,長桿望天一桶,金光連天,本命星宿光芒劇盛,七十二顆地煞星宿頓時黯淡。金旗招展,天地被隔,地煞魔頭齊齊僵直,再次僵止。李靜虛不屑,千萬年來,這些魔頭都鎮(zhèn)壓的怕是連怎麼運用天地力量的不記得了。“三花齊聚,金仙威臨,偷天換日。”僅剩的三十六顆天罡星宿光芒抖暗,金仙的那顆星宿卻更加明亮起來。各位魔頭性急,又不知何處有誤,兀自加大魔力,期待吸收更多星力。
金仙輕輕一語:“乾坤挪移!”
魔頭越用力,屬於自己的那顆星宿越暗,金仙本命星卻越亮。待積蓄到一定程度,金仙臉色微紅,似有些神色不寧,突地眼中神光大放,大喝道:“你們想要,便還與你們!”就見天空一百零八束星光如奔雷般衝下,衆(zhòng)魔大喜,毫不猶豫的張口吞下。
剛緩下心神的司馬坤失聲叫道:“不好!”
果然,突然吸入浩瀚星力的衆(zhòng)魔猙獰的笑容還沒散去,便聽見一聲撲哧,一個魔神爆體,這聲好似一個信號般,接著便是無數(shù)聲“撲哧”,片刻間,響成一片,血霧瀰漫,飛起三十六道虛影,飛蛾撲火般衝入天師印中。
司馬坤臉色鐵青,這一百零八具神魔體乃是茅山千萬年來斬殺死靈脩士後,以秘法練就,是他派根本之一。這次若非他隱隱推測到女兒狀況,他斷然不會自動借給龍虎宗魔神附身的。這些魔體雖然堅固,可與魔神神通仍有極大差距,使力時務(wù)必循序漸進,到達上限便不可增加,否則,就是眼下局面。當然,關(guān)鍵仍是金仙威勢太盛,七十二地煞星宿魔頭甚至連魔魂都沒逃出。
地上,緊守在獨孤離身旁的關(guān)心和林沖等人只覺眼前一花,獨孤離已不見身影。衆(zhòng)人心頭一緊,便要追去,卻再次爲崑崙祖師阻止:“你們?nèi)愂颤N熱鬧!”林沖大怒,“去你奶奶的!”身子一晃,就要從旁邊繞過,不妨一個巴掌打來,怎麼也躲不了,給轟到了遠處:“不懂敬老尊賢,討打!”雙胞胎齊齊一喝,一個打出一根銅黃色棍子,一個打出一把“S”形怪刃。一貫?zāi)懶〉呢雇每戳搜圻h去林沖,腦袋縮了一下,心中天人交戰(zhàn),終是使勁一咬牙,祭起一個狀似山峰的法寶——乃是當初道清子發(fā)的十一件靈器中因無人選擇而被獨孤離收起後又轉(zhuǎn)賜於他的上品靈器。此寶名喚土木峰,土、木雙屬性,一經(jīng)祭起,重如山嶽,能攻人困人,極爲稀少——發(fā)著淡淡青黃二色光芒,閉著眼向老者砸去。
三個頑童,老者舉著的手,虛虛按住他們,毓兔戰(zhàn)戰(zhàn)兢兢,兩小卻怎地也不肯停歇,見法寶驅(qū)不動,便仗著體質(zhì)特異直統(tǒng)統(tǒng)地用腦袋撞擊,讓老者打也不是,放也不是。還是關(guān)心見機:“請前輩指點,救我?guī)煾?!”手上法寶卻已悄悄祭起。老者哭笑不得:“你們?nèi)致??添亂麼?他們?nèi)ゾ蛪蛄恕!毙\(zhòng)人隨著他的目光,正見龍靈和避水金睛獸飛去。
天魔峰上,坐著一青年一少年一女子,正看著眼前用鏡像,內(nèi)中赫然便是青城山上仙魔相鬥的場景。待看到獨孤離孤身去鬥金仙時,女子臉色蒼白,呼啦起身,拉住青年:“夜哥,你去幫阿明好不好?”青年微微搖頭,女子嘴脣一顫,身形倏轉(zhuǎn),招出九絃琴,便欲離去。七夜揮手一招,秦月茹身不由己便退到他身旁。“咚……”女子勾起了其中一根琴絃,一放,彈出一道半月形氣刃,帶起數(shù)丈冷芒,朝青年攻去。青年臉色一變,怔了一下,似沒想到她會向他出手,眼中綠光一閃,氣刃暴散,卻見她眼中噙滿淚花,心中一軟,嘆道:“茹兒,……”
少年看了女子一眼,微瞇的雙眼深處,閃過一絲寒光,沒有講話。
李靜虛使計破去滅神大陣,眼中神光粼粼,又突然聽見上空風聲,擡頭一看,不料卻是各渾身魔氣繚繞的青年。
獨孤離一手執(zhí)鼎,一手執(zhí)鑑,兩寶對著金仙當頭壓下。
金仙一聲冷哼,舉旗就打。旗桿呼呼,旗幟烈烈,金光過處,虛空破碎。獨孤離五行神霄鼎一個旋轉(zhuǎn),已變得巨大,鼎口將套住桿頂,六陽神火鑑射出無數(shù)至陽金光。
金仙握住旗桿的手微微一抖,五行神霄鼎帶著獨孤離倒飛而去,一碰星光卻堪堪護住獨孤離身體。便在這時,袖口中再此傳來李盛虛的怒吼:“狗奴才,你敢放水?我要你把他殺了,就是現(xiàn)在,快!”
聞言的諸人早能看出二人關(guān)係不尋常了,青城少主管青城掌教,身份肯定只是個掩飾做用,畢竟是仙神轉(zhuǎn)世??墒悄?,李盛虛管李靜虛師兄,先不管創(chuàng)派祖師哪來的師弟,便是那一聲一聲狗奴才,明眼人一看便知內(nèi)中尚有貓膩。唯一的解釋便是,李盛虛是李靜虛獲得的太清道統(tǒng)傳承的原主在天界所收弟子,而且,李盛虛雖輩分和修爲稍低,地位卻反正其上,甚至,李靜虛同他一同轉(zhuǎn)世就是爲了做他護衛(wèi)。一個大羅金仙,被口口聲聲稱作奴才,卻沒有半點不滿,這情形實在是有些令人駭然。
青城那些弟子並不知情,甚至長老中也無一人知內(nèi)中複雜詳情。他們只知道,李盛虛來頭不凡,卻也只將他看做是祖師弟子,下任青城派的掌教。此刻前後兩次聞聽不敬之言,卻是全都怔住了。
李靜虛眼中金光一閃,似那聲“狗奴才”講的不是他般,只是虛空中朝獨孤離走去,看著對方強撐著爬起啦,心中閃過一絲不忍,手上卻凝聚起一團清光,朝著獨孤離靠近。驀地一聲龍吟,他前方的虛空中鑽出一黑一白兩道交尾百丈精虹,同時身後一股澎湃氣勁朝他涌來,氣勢幾乎不下於他,不假思索地,清光團反手推出,同時烈焰金光旗狂舞,擋住斷玉勾攻勢。他身前虛空中,爬出一條十多丈的四爪藍龍,身後一條長三丈高兩丈的棕金色巨獸睜著巨眼盯著他,頭上兩支犄角散發(fā)著凜冽的寒氣。
李靜虛心頭一跳,前方神龍修爲較低,不過地仙修爲,可是,天地間誰人不知道,神龍一族最是不好得罪。而身後,李靜虛心裡有些發(fā)苦,避水金睛獸,整個三界就只一頭,他的主人,又豈是好惹的。
不過他終究乃是上界金仙,只是深吸一口氣,便將煩亂思緒壓下。避水金睛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跟自己不是在同一界,其主人若跑來仙界,自有人對付,用不著自己擔心,雖然,被一個大神通者惦記,那滋味並不好受。
關(guān)鍵還是神龍一族。當然,若是自己佔理,倒也是不懼的,神龍一族雖然護短,卻非不講理。前提是對方有能跟他們講理的實力。毫無疑問,李靜虛師門是有的。可是,自己這方佔理麼?李靜虛心中長嘆一口氣,“師傅,你太寵師弟了?!鞭D(zhuǎn)念一想,又感到萬分不解,人間界怎麼會出現(xiàn)九轉(zhuǎn)金丹的,雖然有些走樣,效力也不可與正品相提並論,可是,貨真價實的就是,那東西,在仙界也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的?以自家?guī)煾瞪裢▽Ψ蕉紱]賣過面子。
還有,那個茅山的小傢伙,手段好似儒家一字秘傳,不是說人間儒家已經(jīng)滅絕了麼?
所有事情似有一條無形的紐帶暗中連著。難道?那人是……李靜虛猛地倒吸一口冷氣,無獨有偶,與七夜、血魔老祖想到一塊去了。一時心亂如麻,進退兩難。
可是事情容不得他多想,護住師弟是一定的,再說,自家?guī)煾狄膊贿d於上述兩方,當然,能不得罪最好。所以,師弟的要求的殺死他顯然是不能要的,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那師弟的性子……唉……
千般念想在他心頭一閃而過,龍靈已經(jīng)動了,一聲長吟,風雲(yún)變色,雷聲滾滾,相應(yīng)的,避水金睛獸雙角間金光爆射。
雷術(shù),天地間又幾個人能妙得過神龍,那是萬萬年來,神龍一族代代秘傳的,縱然有些金屬性神獸論體質(zhì)並不下於神龍,可是,在這天地間最強的神通之一上,沒有一個敢認超過神龍一族的,沒有一個。
“龍神動!”李靜虛目中一亮,因爲他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一個能讓他擺脫現(xiàn)在窘境的辦法,他看了一眼天空,果然。
李靜虛從恢復(fù)金仙修爲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半柱香時間了,天譴而聚的劫雲(yún)已如潑墨,雷聲隆隆了。此刻有神龍使用九霄神雷術(shù),天譴降臨的速度自然是會大大加快。而天譴降臨,便是金仙一樣吃不了兜著走,必須破空飛昇。這樣的話,自己便不是不幫師弟報仇,而是無可奈何。當然,護人不力自然是要受罰的,可是,相較得罪兩方勢力或執(zhí)行他師弟那瘋狂的命令,卻已是好上太多。所以,他現(xiàn)在要做得就是拖。不過拖也是要水準的,太假了的話丟面子不說,還會得罪人。
好似約定好的,這個時候,獨孤離呼嘯著回還,而令他吃驚地是,司馬致遠也回來了。雖然不知他怎麼在自己一擊下留下性命的,不過此刻他已無心理會,纔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
司馬致遠似冷靜了許多,臉色雖然不好看,卻也只是一樣不發(fā)地走至其父身旁,盤膝打坐。獨孤離卻完全是搏命,仙器一件未用,也不護住自身,只是一味地強攻,他靈智雖亂,劍道上千錘百鍊的手感經(jīng)驗與與生俱來的天賦卻並未失去,一套墨晶分光靈劍彷彿是一條三頭黑蛇吐著信子,劍氣排空,配合五行挪移身法,不論威力單從氣勢上看,反而在先前使用神火鑑、神霄鼎等仙器之上。
李靜虛臉色沉靜,手上卻是加緊,一桿寶旗舞的密不透風,時不時的惱怒哼喝,將身形詭異忽閃忽現(xiàn)的獨孤離擊開,每擊必中,每中後者必喋血,看似暴力,其實並未讓他受多大傷害。沒有人能看出,大羅金仙在爲放水而演戲。
錯了,至少有三人是知道的。
崑崙祖師拈鬚微笑。
七夜和血魔老祖對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