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派屬上清道統,修得是道家元神,符籙之術自不用說,這是他們的立派根本,但凡入得茅山派,便會被傳於此術,只是根據弟子修爲高低所授不同。神打之術則不然,要習得此術,首先須至少是門中長老以上長輩嫡傳,其次,資質、修爲、悟性等缺一不可。蓋因此術以符籙爲媒,借天地元力化成神甲衛,力大無窮,乃正宗武修之體。與同爲下十派的龍虎宗的龍虎金丹以及上七派中的天魔道的《天魔秘典》號稱雲中界“一符、一丹、一秘技”三大法武秘寶。威力絕大,乃是茅山派鎮派法技。威名盛傳人間,連俗世詐人騙錢的大媽、神棍曉得此術超級精簡版的“跳大神”、“神上身”等。
反過來說,但凡能習得神打之術,其人在茅山地位定然不低。
金甲神衛遍身金光熠熠,身高八尺,頭扎黃巾,臉龐上卻覆蓋著一層朦朧之氣,模糊而叫人無法看清,卻能看到一雙沒有瞳孔、深邃莫測的眼眶。
“疾。”司馬致遠左臂橫放,掌心朝天,右臂立起置肘其上,五指掐出一個攝魂令,一聲斷喝,腦後冉冉升起一面玉符,朗聲道:“災兵之間,虎狼之內,拈魂之聲,吊裘臨嚴……見諸污穢,吾以正心誦,神衛禳也。”指尖金光頓時閃爍,金甲神衛雙目中隨之亮起兩團金色火苗,右臂猛然一振,掌心金光延伸,化作一柄大頭金刀。
金甲神衛握刀一翻,刀身之上,射出數丈刀罡,旋風般飆向妖盟銀甲護衛。
蘇知秋臉色微變,掌心相合十指交叉,又猛然一翻掌心相背,再翻,少、無名、中三指相扣,食、拇二指併攏相對,一對食指指尖,亮起一個細小白色光團。銀甲護衛一聲長嘯,躲過金甲神衛大刀,卻躲不過狂飆而來的刀罡,身上銀甲衣物頓時化作飛灰,身子卻開始詭異地拉長,冒出一層長長青色毛髮,臉龐尖突,口中獠牙頂破嘴脣外翻而出,手腳之上,鋒銳的爪甲散發著鋒銳的寒光,竟然化作一頭巨狼。
巨狼四肢雄壯,長背細腰,高一丈,長七尺,青毛無風自動,散發著幽幽金屬光澤,一幅似圖騰似紋身的圖案遍佈全身,額心一顆青色菱形晶體閃閃發亮,兇煞之氣透體而放,好一頭神駿疾風之狼。
疾風之狼,妖盟三十二狼族中僅次於孤煞天狼一族的狼族王者,生能御風,敏捷而兇狠。
疾風之狼化出本體後縱身一躍,反攻向金甲神衛,金甲神衛不避不讓,揮刀橫斬。
“呯……”
巨狼轉首,長刀斬入狼口,狼牙咬住長刀,竟發出一聲金鐵交擊的聲響。巨狼脖子不動,腦袋詭異地旋轉一圈,長刀彎曲成圓,猛然迴轉鬆開,長刀倒彈而回。金甲神衛五指一鬆,側身避過彈回的長刀,看著隨刀撲過來的巨狼,雙手間金光一動,再次凝聚成一把長刀,凌空邁步,與之狠狠撞在一起……
司馬致遠臉色慘白,踉蹌地坐在一朵浮雲之上,看著疾風巨狼與金甲神衛沒多少技巧的硬碰硬,靈臺中元嬰萎頓,經脈中靈氣空空,暗自苦笑,這還只不過最低等級的黃巾力士(金甲神衛),那召喚最高等級的紫巾力士要何種境界?與之附身合體又要何種境界?原本他是打算與黃巾力士合體,仗其身軀,配合自己靈動,將疾風之狼額心的兵家法陣陣眼破去的,卻未料到此術竟是如此耗費元氣,眼下卻只能任憑黃巾力士與之硬抗了。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拖住了一個銀甲護衛,還牽制著蘇知秋,唯一值得擔憂的是,黃巾力士能支持多久。接下了,就看龍靈的了。
龍靈沒有令他失望。
蘇知秋正搖搖控制疾風之狼的時候,晴天突然生霹靂,一股雷霆特有的威壓在這片小天地散發開來,她身子不由一抖。眼中驚凜之色一閃而逝,臉色頓時肅穆起來,口中抑揚頓挫唸唸有詞,被龍靈劈下雲頭的那個銀甲護衛半空中身子一翻,化作一頭劍齒犀,遍身鋼甲,一長一短兩隻頂角閃爍著白金色銳芒踏雲而上,野蠻地向龍靈撞起。與此同時,疾風之狼身上也開始變化,身體表面鼓起一個個突起,化作一根根鋒銳的鋒刺,又從口鼻中不斷噴出半透明的風刃……
劍齒犀身體表面則是伸出一根根長管,慢慢吐出一個個金精神雷。
金甲神衛漸漸落在下風,龍靈看著一顆接一顆而來的金精神雷,眼中閃過一道不屑……
不說外頭龍靈、司馬致遠合力與蘇知秋控制的兩頭機關傀儡獸鬥得難解難分,單說獨孤離被蘇知秋收入法寶五嶽錦雲囊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五嶽錦雲囊中,山川河嶽,白雲天空,彷彿置身一方天地間。獨孤離看不出絲毫破綻,卻也知道眼前一切皆是虛妄。自成一界的法寶,不是沒有,可那都是傳說中的至高仙神寶物。人間界這類法寶,充其量只是一方混沌空間,如獨孤離乾玉清光戒,能存死物;再上一層,擁有五行之氣,能存活物;再上一層,混沌陰陽五行俱全,纔有自成一界可能。
五嶽錦雲囊,能收取活人,五行之氣自是不缺,可若要說能裝載山川河流,獨孤離也是不信。在他看來,眼前所見之物,不過是五行之氣凝固而成的幻想而已。
雖是幻象,卻顯得極爲逼真。有風吹過,草搖木擺,河面漣漪不斷。獨孤離修爲被禁,反而靜下心來,也不擔心龍靈安全,以她修爲,自保總是有餘的。兩根紅帶雖然禁住他修爲,卻並未禁住他手腳,而是在他身上打了個結,繩帶上散發著淡淡紅光,滲入他丹田,另一端則連到這片空間的天空,好似兩根天線,崩得筆直,卻不長不短,獨孤離走到高處不鬆,走到地處不緊,這也是他的特殊待遇了。獨孤離乾脆就沿河而行,觀賞起囊中乾坤來。
天空無日月星辰,光線卻不暗淡。一路行走,風景倒是秀麗,可就是太過死寂,連個蟲豸之聲都聽聞不到,走久了,獨孤離倒不覺得累,卻未免讓人感到沉悶,就停了腳步。舉目四顧,隱隱茫茫,不見盡頭,卻更顯空曠與孤單。獨孤離反倒有些期待外面爭鬥開些結束了,龍靈一方勝了固然好,蘇知秋一方勝利也好早些處理他這個俘虜,勝過在沉默中瘋狂。
“嗯?”獨孤離眉頭一皺,不遠處的一座山峰半腰上閃過一道赤光,獨孤離看得分明,並不認爲自己眼花,果然,片刻後那處赤光又閃了下。獨孤離幾乎沒有猶豫,跨步就向那處走去。
不能動用真元,可體力還在,幾下工夫,獨孤離就爬到了那處。卻再沒發現異常,草木山石,一切如故。正奇怪間,又是一道赤光閃過,獨孤離眼中一亮,伸手在山壁上一按,手上一空,一個趔趄跌了進去,是一個山洞,那面牆壁只是一層幻影。
獨孤離倒是真的吃了一驚,這山峰連山洞都有,這個世界未免太過逼真了,莫非,此處竟真是一件自成一界的超級法寶內。
不對不對,若真是如此,自己五行遁術再怎麼神奇,也不可能逃逸出一方世界。
赤光的第四次閃爍讓獨孤離回過神來,纔看清赤光是陷在牆壁上的一顆珠子。獨孤離好奇地用手摳了摳,珠子紋絲不動,卻開始大放光明。赤光中,出現一箇中年男子虛影。
中年男子表情冷漠,開口道:“無論你是何人,無論你來自何門何派,只要你是道門中人就好。你也不必知道我是何人,此時的我定然早已寂滅。我以秘法依仗赤火神珠在此方天地中開闢一方小天地,只爲傳下窮我畢生精力所創煉體之術。我一生所學繁雜凌亂,雜而不精,爲人嗤笑。我卻不以爲然。觀我一生,共計涉獵一百三十九中武修之法,有凡俗練氣功法,也有云中界金丹大道之法,我費盡三百年,博衆家之長,依據我火屬靈脈之身創出《仙肌玉骨》金剛煉體之法,以火元爲基,練體成聖,分五境,皮、肉、骨、筋、髓……你自己修煉也好,轉送於人也罷,只望不要絕了此術傳承……若是有可能,念著你我一份香火之情,有那機會,替我滅去蘇櫻那賤人,不允也罷……”
留光息影術,獨孤離在煉化乾玉清光戒時早已見識過了,並不是多麼了不得的法技,只要有法門,化元境界就可施展。
獨孤離靜靜中年講述法門的時候,稍微體悟了一下,感覺確實不凡,便用心記下,體質堅固的重要性他纔有體會,雖然這篇法門並不如何適合於他,卻也聊勝於無。再後來聽到“蘇櫻時,心頭一動,“莫非外面那女子就是蘇櫻。”
蘇知秋自然不是蘇櫻,可是二人卻不無關係。在雲中界,若道一聲兩千四百年妖盟蘇櫻,不知情者自然沒有什麼反應,知情者只怕會勃然變色,妖盟一代妖后蘇櫻,那是想著名字都讓人感到心驚肉跳的角色。不過兩千四百年已過,知情者不是飛昇天界,就是做了地下亡魂,隻言片語,只能在各派流傳下的典籍裡才能看得到了。
獨孤離不知中年與蘇櫻之間瓜葛,卻也從他言語中大致猜出是中年被蘇櫻以此法寶困住,後來應該是爲蘇櫻所害。不過此人能仗自身神通在此法寶中開闢一方小空間遇道門中人發出異兆而不爲法寶主人察覺,這分修爲,怕已是地仙中人了。思忖至此處,就聽見中年聲音再次傳來:“以我煉體法門催動赤火神珠,使我我所開闢這方天地溝通外界靈氣,便可爲你開出一條通至外界之道……”
獨孤離精神一震,喜出望外,可隨即又是泄氣,自己修爲被禁,空有法訣而無法催動,又何來溝通外界天地?再說,若果真有中年所說那般神效,他當初爲何不依此逃出?也不用廢工夫開闢這個小空間留什麼遺言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