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大廳,獨孤離也不作停留,徑直走向水洞。
或許是處於海底的緣故,水洞靈氣較之金洞還要深厚許多,渾厚中卻無金洞的逼人,水性主柔。
入得水洞,一片蔚藍,也不如金洞大,中央一個大池幾乎將通路阻斷,僅餘一羊腸小道緊貼一側洞壁。池中有水,不溢不虧。道清子留言,池深丈三,內屯三獸,一八爪烏章,一深水藍鰻,皆爲普通妖獸。此外一獸,卻大有來頭,乃是一尾龍鯉,當年道清子尋得時才百年道行,靈智初開,更未結就內丹,只是其含純正神龍血脈,他日若有機緣,便是化身爲龍也不是沒有可能。世人相傳鯉躍龍門化身神龍的典故便是因此獸而來,乃是真正的聖獸後裔。
掐動手決,一陣水霧蒸騰,池中水面迅速下降,不多時池底事物已是一覽無遺。池底左端正是一身高三米左右,揮舞著八隻巨大觸手的黑色章魚,只是看其張牙舞爪,卻不敢上前,顯然是外強中乾類型。心中好笑,獨孤離轉頭右看,卻驀然大吃一驚。沒有什麼深水藍鰻,也沒有什麼神獸龍鯉,有的只是一個赤身裸體,形如四五歲的女童,正盤坐池中,五心朝天,全身散發著微微藍光。
獨孤離心中發苦,道清子,你可是害死我了。當年,八爪烏章同深水藍鰻皆是結就妖丹,可二者只是普通妖獸,不如那金脈錦猿生具無窮力氣,因此道清子便只是禁錮其內丹,未用鎖鏈固形。事實若是順利確也就如此,以獨孤離現在的能力對付倆只剩本能的野獸,自可手到擒來。可是,千算萬算,當年那微不足道的,靈智初開的,內丹未結的,弱小的讓道清子不屑禁錮的那尾小鯉魚,如今卻……傻子也知道結果了。
不用奇怪,內丹被禁的藍鰻和擁有百年道行還是神龍後裔的龍鯉,兩者去其一,獨孤離再笨也推敲的出來那化形的小女孩是誰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小女孩也是五行散脈,同樣被五行引遁大陣接引而來,然後宰了藍鰻和龍鯉築基,那麼,萬事好商量,上去打個招呼,叫聲師姐,請多關照,以後便是同門了。只是,散脈體質,千年沒有,萬年少見,比之靈脈體質還要稀少,哪就這般地巧?
這邊獨孤離胡思亂想,那邊小女孩身上已然生了變化,那原本就稀薄的藍光更見稀少,不到片刻已然無蹤。獨孤離終是從混沌中醒來,見此情況也是大吃一驚。那女孩明顯正在收功,自己若是趁現在外力打斷,也是不及了,搞不好她沒走火入魔,自己便被她一口給咯吱咯吱吃掉。想到此景,獨孤離頭皮發麻之際,更是爲剛纔浪費良機而後悔不已。
不管獨孤離心中又雜念不休,那小女孩身上最後一絲光亮也是不見,都沒眨眼,女孩已經不知怎麼地立起,一個懶腰,一個呵欠,猶如剛睡醒的鄰家小瓷娃娃,粉嘟嘟、晶瑩瑩、白嫩嫩,可愛至極。獨孤離一顆心卻是提到嗓眼,佛珠更是早已備妥,一個不妙,便是拼著自毀寶物,希冀能夠拖延個一時半刻。只是獨孤離心中卻是丁點底都沒有,就人家剛纔起身那一手,自己事先一絲都未察覺,事後一絲都不明白,睜眼若瞎,這便是差距,不是一星半點比跟金脈錦猿還大的差距。
女孩拍拍小嘴,雙臂突然一振,一團璀璨藍光從她體內浮出,就聽見一連串“咯吱聲”,身體肉眼可見地生長,不多時,定格在六七歲左右。女孩似乎極爲滿意,對自己身子瞅個不停,小嘴咯咯笑個不停。倏地,小女孩一個轉身,待獨孤離反應過來時,二人已是面對面了。
“啊……”,二人倒是默契十足,啊得幾乎不分先後。只是“啊”過之後,獨孤離是驚中帶懼,小女孩則是一陣歡喜,還有一股獨孤離無法說明的親近,這感覺讓人莫名其妙,卻又能切身感受到真實存在。感受著小女孩在自己身上來回掃描的目光,獨孤離心中念如電轉,卻又思緒如麻,佛珠靜心之能也是無效,不知該如何作爲。
小姑娘擡著頭盯了獨孤離良久,突然伸出右手,溢出條條藍光。獨孤離不及多想,手訣一動,寶戒清光倏然升起,將他罩於其中,同時身形暴退??上乱豢?,獨孤離不過退走丈許,只覺得自己呼吸一窒,身體便無法動彈,全身上下,連眼珠都轉不了一下。然後,隔著佛珠光罩一重,一隻無形的手從沿著獨孤離頭皮慢慢向下移動,揉,掐,撫,捏,戳,一如小姑娘散發著藍光的小手。
小姑娘童顏中有掩飾不住地好奇和興奮,閉著雙眼,小手慢移。偶爾小手一頓,便聽見一聲骨骼脆響,小姑娘身體一動,藍光連閃,容貌身形便變上幾分,漸漸的,長相中便有三分與獨孤離相似。
獨孤離如臨大敵,可是現在除了念頭什麼都動不了,感覺中,那隻小手劃過他的腹部,正向著一個男人最隱秘的那處移去。莫非它要,採補?頓時汗如雨下,恰在此時,無形的手微微一頓,小姑娘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閃過絲絲迷惑,而後,小手便繼續向下移去。獨孤離也不知從哪掙出來一絲力氣,體內真元微微一動,擺著拈花造型的手指突然交織出數道金光,形成一個微型的法陣,迅速包裹住他的全身,化作一道光箭衝出無形的束縛,在半空中一折,就要往大廳中遁去,之所以不選擇從從水洞直接遁入大海,且不說能不能逃脫龍鯉的追擊,金遁水,自己就這麼點修爲,豈非死得更快?而且,如金洞口的那層光幕一般,水洞的光幕也不只是擺設。
只是可惜,獨孤離未能如願。就在獨孤離要觸到光幕的時候,地面卻突然升起一層藍色水簾,將去路封死,然後水簾一卷,獨孤離身不由己,就又回到了小姑娘的身邊。
獨孤離魂飛天外,死命掙扎,絲毫無用,徒勞無功,不由心中大駭。
俗話說,眼睛是一個人的心靈窗戶,就不知這話對一個妖怪適用與否。不過從她眼中獨孤離並未發現什麼敵意,那雙眼中,只有一片純淨的湛藍,深邃而又靈動,如一片清波,微微盪漾,漣漪不斷,一圈一圈散開,卻又怎麼也散不盡,此起彼伏,永無休止,又似一個漩渦,深不可測,獨孤離掙扎間一個不察心神沉浸其中,幾乎淪陷,他從未想過過,只是一雙眼睛,便能給人如此之多的意象。不過他的心卻是慢慢放了下來,對方似乎並無惡意。只是,情況未十分明確之前,獨孤離還是不敢完全放鬆,誰知道她不會在下一刻突然變臉,而且,以自己往日的聽聞,這似乎正是妖怪“特色”之一。
獨孤離沒有打破眼前局面的打算,小女孩似乎也是沒有。於是乎,水洞中:一個穿著破爛襯衣的長髮青年男子向上半身微微前傾,離他幾步處,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就好似兩尊雕塑,感覺很是詭異。
良久,獨孤離心中叫苦,自己金脈築基後身體也是健壯不少,可是,也耐不住這樣磨啊。腰都快斷了也不敢運功,對方可是能無視佛珠防禦的巨超自己的高手,萬一人家要是誤解自己豈不是要死的比竇娥還冤。都說人的潛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在面對生死存亡抉擇之時。
於是,他們就這麼耗著。
又是良久。都說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那種感覺,而且,人的潛力雖然巨大卻畢竟也非是無窮。對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貓戲老鼠?惡狼耍兔?獨孤離心中突然冒起一股怒焰,在第三個“良久”來臨前,心法運起,身化藍光,卻是臨危之際照《合行奇書》所載,第一次運使出水遁。縱然水中水行靈氣充沛,理論上可以五行轉化之金生水術施展水遁,可是,獨孤離畢竟修爲太低,又是初使,金遁尚且不熟何況其它。所以,就如同他初使金遁之術時那般,沒有意外地失敗了。
獨孤離身上藍光纔剛亮起,就自行湮滅,甚至連他身體都沒覆蓋完全。坐以待斃不是他的性格,獨孤離心中怒吼一聲,再懶得顧及其他,乾玉清光戒上光芒一閃,手中便出現一把短刀,不管不顧就向小女孩劈去。
“叮噹……”小女孩只是好似不經意地一撫,短刀就叮噹落地,獨孤離卻沒受到什麼阻力,仍保持這衝勢向前撲去,狠勁發作,沒了武器便使拳。
他那一拳沒有打下去,不是小姑娘出手阻止了,也不是獨孤殤後力不繼了,那一拳在離女孩鼻尖數釐處停下,拳風帶動女孩髮絲輕揚,獨孤離自己卻怔住了,只見:小姑娘小嘴扁扁,雙目噙淚,眼見黃河氾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