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柯緊緊凝視著慕容樾,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麼端倪來。無奈他的目光太深邃平靜,怎麼也看不出陰謀的味道來。
他遲疑著道:“你真的可以擯棄前嫌,不計過往?”
慕容樾暖暖一笑,溫聲道:“我說過,我只記得六哥是小弟的救命恩人,小弟只希望有機會能報答六哥救命之恩。”
慕容樾淡淡而笑,彷彿破開冰層的春日暖陽,讓人一見便心生暖意,溫煦動人之極。慕容柯也不禁動容,叫道:“老七!”
這是兩人相見以來,他首次喚慕容樾昔日的稱呼。激動之下,他策馬上前兩步,伸手便欲抱住慕容樾。慕容樾也含笑張開雙手等待。
慕容柯伸手環住慕容樾,手掌將要貼上慕容樾後背之時。他的手指輕輕一勾,袖中無聲無息的滑出一柄小小的匕首。手腕一沉,匕首便往慕容樾的後心刺去!
小夜站在慕容樾身後十步開外,眼見兄弟二人動情相擁,哪裡想到慕容柯居然突下殺手!然而,他竟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嘴角含了一抹異樣的笑。冷眼看著刀光一閃,已刺入慕容樾的輕裘中。
慕容樾臉上猶含著笑,欲要擁抱的雙手卻頓時僵在慕容柯肩頭。
卻聽得“叮”的一聲輕響,匕首劃破輕裘,居然便再也刺不進去。
慕容柯一驚,不假思索的一甩蹬,欲倒翻而回。倒也真是難爲了他,穿著那麼沉重的鎧甲,身法居然也輕靈迅捷,一翻便是三丈。
慕容樾也不動手,任慕容柯倒翻飄飛,立在雪地上。
慕容樾坐在馬上,兀自淡淡笑著,笑容中卻有著說不出的悲傷蕭索。他輕聲道:“六哥,你這是何苦?”
慕容柯呆了呆,望了望手上的匕首,突然惱羞成怒,指著慕容樾,恨聲道:“你居然穿了金絲甲!原來你早就知我會暗算於你,所以才故意引誘我動手,然後再嘲笑我的失敗。真是好陰毒。”
他的匕首之所以刺不進去,自然不是慕容樾功力精深到刀槍不入的地步,而是因爲他貼身穿了護身軟甲的緣故。
原來,他終究是防著他了。
小夜策馬上前,聽慕容柯如此說,不由得冷笑一聲道:“動手暗算別人的人,居然說被暗算者‘好陰毒’,倒也是奇聞一樁了。”他滿
眼鄙夷的看向慕容柯,微嘲,“原來睿王爺不只栽贓陷害、借刀殺人的功夫了得,這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的本領也是無人能及。”
慕容柯被小夜一通搶白嗆得再沒了言語,只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的親衛早已奔了上來。護住慕容柯,彎弓搭箭,對著二人。
慕容樾揮鞭在慕容柯遺在原地的馬兒屁股上輕輕抽了一記。馬兒吃痛,得得朝著慕容柯跑去。慕容柯上馬,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他揮手令部將放下手中的弓箭,注目慕容樾,口中道:“他若要殺我,憑你們也阻止不了。”
慕容樾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馬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六哥,就算他日你若落入我手,我也絕不會殺你。”
慕容柯冷冷道:“可是,如果你殺你的機會,我絕不會放過。多說無益,你還是儘早回去安排好身後之事吧。”
慕容樾聞言,眸光突然一亮,如刀鋒映日一閃,直直刺進慕容柯的雙眼,令他幾乎想轉頭躲避,卻死命咬牙命令自己不許避開。因爲這一避,氣勢便輸了。
“六哥,小弟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他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搖了搖,一字字道,“就算你擁軍二十萬,失敗,卻是你唯一的結局!”
慕容柯被他氣勢所攝,不由怔在當場。慕容樾已撥轉馬頭,緩緩往回而去。
“慕容樾,我能敗你一次,自然就能敗你第二次。而且這次,我定會親手殺了你,看你成了鬼,還能不能再回來找我報仇!”
隨風傳來慕容柯失控的喊聲。小夜臉上已有了怒色,他看向慕容樾。卻見慕容樾臉色如常,仿似沒有聽見一般。只是眸光愈發的深邃沉鬱,看不見底。
第二日,慕容柯率部攻城,拉開了戰幕,史稱“黑石之戰”。
雪已停了三天了,久違不見的太陽竟然也鑽出了雲層,靜靜的照著黑石城下那一片血色泥濘的雪地。殘破的旗幟,燒燬的木柵,斷裂的兵器。橫七豎八死狀各異的屍體,那扭曲破碎的肢體足可以讓人好幾天吃不下任何東西。這種種的一切,無不昭示著不久前,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爭。
黑石城北側的囚室中,衛賀正靜靜的看著那線久違的陽光,沉寂如水的眸中居然也泛起了點點欣喜之意。
突然聞
的對面哐啷一聲,一個人身披重鎖,被投進對面的牢中。牢門隨即哐啷一聲又關上了。
衛賀不禁有些意外。他知道這是關押重犯要犯之所,一般的囚犯還到不了這裡。這黑石城中,難道還能有誰夠此份量?
對面那人本被推的伏倒在地,此刻慢慢爬起,舉起帶著鐐銬的雙手——那卻是一雙白皙瑩潤的雙手,卻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是一雙男子的手。
衛賀心中不由一跳,陡然憶及自己也曾見過這樣的一雙手,慕容樾便擁有這樣的一雙手。
那手拂去額前的散落的亂髮,往衛賀瞧了一眼,又淡淡轉過了頭。
衛賀心頭不由劇震,他久在暗中,早已適應了這陰暗的環境,因此,也將來人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
“睿王爺!”衛賀不由失聲呼道,隨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以手指了那人,一邊笑,一邊咳嗽道,“哈哈,咳咳,你,咳咳,也,也敗在,咳咳,他手下了。哈哈。”
對面囚室那人正是慕容柯。此刻,他聽見衛賀喚他,凝目半響,方依稀看出對面囚室中消瘦得不成樣子的人竟是衛賀。看來衛賀果真爲慕容樾所擒。
他靜靜注目半響,心頭忽然一怒,切齒道:“若不是你當日不肯將他一刀殺了,執意要將他帶回居翠谷血祭,我們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衛賀卻淡淡道:“他命不該絕,天意如此,我們又能奈他何?”
“放你媽的狗屁!”慕容柯頓時暴怒,居然破口罵起了粗話,平日的沉穩優雅全然不見。此時,他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毫無風度可言。他撲到鐵柵前,雙手探出,死死指著衛賀,咬牙道:“我處心積慮,不惜賠上了身家名聲,方纔將他引入局中。卻全部毀在你的手上!當日,我還以爲你是何等的英雄了得,卻原來也只是狗熊一個!”
衛賀神色平靜,已經淡淡道:“彼此彼此。”
慕容柯一怔,也頓時了悟自己此番的模樣是何等的狼狽失態。他頹然坐倒在地上,默然不語。半響,方長嘆道:“我們終是小瞧了他。”
衛賀見慕容柯上一刻尚在暴怒之極,下一刻卻頓時平復如初,不禁也多了一絲佩服。聽他如此說,不禁也點了點頭。
兩人一時俱都沉默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