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不還手?!你以爲這樣,我便會放過你嗎?”慕容樾憤怒欲狂,剛纔若不是他見勢不對,及時收住了劍。若再進兩分,此刻的蘇白,只怕已是一具屍體了。
初晴看著他們割袍斷交,又看著慕容樾一劍刺在蘇白身上。她驚呼一聲,從蘇白身後轉出,探手捂向他的傷口,暖熱的血卻從她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蘇白臉色蒼白,雙眉輕皺。卻輕輕避開初晴的手,運指點了心口周圍的幾處大穴,血流漸漸變緩。他微微搖頭,道:“你帶孩子們進去,不要讓他們看到。”
初晴看向身後,果然,幾個孩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院內,呆呆的望著他們,滿臉駭然。她走過去,柔聲道:“乖,我們都進去。”
將他們半攆半拖帶到禪房,對冷飛道,“好好照看弟弟妹妹,不要讓他們出去。”
小尾巴卻嘴巴一扁,大聲哭了起來,又緊緊攥住初晴的衣襟:“姐姐,那個人好兇,他是要殺了蘇大哥麼?他是壞人!姐姐你不要和壞人走。”
冷飛卻一把抱住小尾巴,將他的手輕輕掰開,望著初晴,目光復雜難言。初晴從不知,在一個少年的眼中竟也可以出現那麼複雜的神情。只聽得他輕輕道:“姐姐,你去,我不會怪你。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的,是麼?”
初晴眼中刺痛,輕輕點頭,忍住即將掉下的眼淚,將身上所有的銀兩遞給冷飛,掩門走了出去。
她走進院子,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糾纏在一起,劍光拳影,翻滾不休,激起了滿地的塵灰。
初晴站在石階上,迎著太陽,微微瞇了眼睛。陽光強烈,刺得她的眼淚都落了下來。彷彿還是昨天,他們還在靖王府的湖中一起把酒言歡。而如今,卻在生死相搏。而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砰”的一聲巨響,蘇白落在地上,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方纔穩住身形。他擡手撫胸,壓了又壓,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大口鮮血噴出。
慕容樾寒聲道:“拔你的劍!”
蘇白舉袖抹去嘴邊的血跡,輕輕搖頭。他的劍只會對敵人而拔,絕不會指向朋友。而慕容樾卻是他最珍視的朋友之一,他又怎能對他拔劍?!可
是,若不拔劍,又怎能護住初晴?!
慕容樾冷冷一笑,劍光閃動,化作千道流星下墜,籠蓋了蘇白全身要害。蘇白深吸一口氣,白衣翩然一閃,已脫出劍光籠罩的範圍。
慕容樾追擊而至,頃刻間,兩人已過了百餘招。他們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然而蘇白受傷在先,又不肯拔劍,自是落了下風。
慕容樾劍勢凌厲,一招快過一招,如奔涌不休的大浪一波波往蘇白擊去。蘇白左支右絀,苦苦支撐。一步步,竟被逼到了初晴身邊的院牆旁。慕容樾雙眉一軒,劍光暴漲,隱隱挾著風雷之勢刺向蘇白。同時,左手卻往初晴抓去。
蘇白若仍不拔劍,便決計接不下這一招,而初晴便一定會被慕容樾帶走。若是不管不避去救初晴,又定會喪生在慕容樾的劍下,初晴仍會被他帶回。
霎那間,蘇白心思已是轉了幾轉。終於,他眸光一暗,一道劍光自他手中驟然亮起。劍光淡如月華,溫和清雅,卻恰到好處的擋開了慕容樾凌厲無匹的一劍。
“很好,你終於還是拔劍了!這麼說你終於將我當成你的敵人了?”慕容樾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揶揄,心頭卻有著淡淡的失落。做爲蘇白曾經的生死之交,他當然知道蘇白只有對敵才拔劍的原則。
蘇白神色淡然平靜,劍尖指地,卻不答話。只有鮮血慢慢自他左胸洇開,瞬間染紅了半幅衣襟,煞是駭人。方纔他擋開慕容樾狂怒的一劍,看似輕巧,實則已盡了全力。左胸的傷口處封住的穴道也被慕容樾凌厲的劍氣震開,鮮血再也遏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慕容樾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挽起劍光如雪,身形閃動,再度撲上。
突然,一抹青色的身影撲了過來,硬生生插在兩人中間,擋在蘇白的身前。
慕容樾身形一頓,劍尖堪堪抵在那人的咽喉上,正是仍爲男兒裝扮的初晴。
“讓開!”慕容樾低低喝道,心中大痛,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她竟然爲了蘇白而不顧自己的性命,擋在劍前。
初晴平靜的迎上他暴怒的目光,靜靜道:“我跟你回去。”
“初晴,我的傷不礙事的。你不要勉強自己。”蘇白急切的開口。他怎能讓初
晴爲了自己而重回慕容樾的身邊,一個人去承受慕容樾的怒火?
初晴轉過身,微微一福,聲音淡淡:“蘇三公子厚意,初晴銘感五內,卻不敢領受。這本是王爺與我夫妻之間的私事,與公子無涉。還望公子不要插手爲好。”
這一刻,初晴深恨自己的殘忍冷酷。
一句話,便將蘇白心中的創口血淋淋的撕開,再灑上一把鹽,然後還要做出漠然的樣子;
一句話,便輕輕抹去了蘇白之前爲她所做的一切:他爲她拼命,爲她不惜揹負覬覦友妻的罵名。到頭來,卻只換來她一句:這是他們夫妻間的私事,與他無關。
彷彿有萬道利刃齊齊刺入心內翻攪不休,蘇白的臉色驀然蒼白若雪。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初晴,深深的絕望與無力將他漸漸淹沒。
是啊,他們終究是夫妻,而自己,又是她的誰?憑什麼阻止她回家啊?多麼可笑,又是多麼的諷刺。
蘇白明澈溫潤的眸子慢慢黯淡下去,漸漸化作一片死寂空洞,一如飛落萬年刧灰的古潭,了無半絲生氣。
他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一般,手中的劍再也拿不住,錚然掉在地上。前胸的掌傷也突然變得劇痛無比,他彎腰不住咳嗽,嘴邊鮮血溢出,點點灑落在他潔淨清冷的白衣上。如紅梅千朵,觸目驚心。
初晴靜靜的看著悲愴欲絕的蘇白,硬生生的逼下涌到眼眶的淚水。此生既已註定負他如此,又如何能安之若素的看他爲自己如此付出。她已爲人妻,心也不再屬於他,甚至不再記得他。他對她情深似海,無怨無尤。她卻只能選擇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
蘇白,並非不懂,而是不能。我們,在一開始便已錯過。請你,一定一定要放手!
初晴深深看了蘇白一眼,毅然絕然轉身往外走去。解下馬匹,翻身絕塵而去,再不回頭。
蘇白眼睜睜的看著初晴窈窕的身姿沒入院牆外,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卻再也說不出來。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用力撐著院牆,才勉強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勢,身形卻伶仃無比。
慕容樾冷冷看了蘇白一眼,臉色沉靜得可怕。他摸出錦帕,丟在地上,上馬追著初晴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