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是曦國僅次於京都的一座大城。城內街道縱橫,酒樓商鋪櫛比鱗次,街上人口熙熙攘攘,繁華無比。
沿著最繁華的折柳大街往西,有一條鬧中取靜的深巷,名喚青蚨巷。巷內朱戶高樓,所居多是富貴人家。
初晴一行人便居住在青蚨巷最深處的一處庭院裡,平日裡深居簡出,從未與交往。好在巷中所居之人家鄰里之間本就素無往來,倒也無人好奇上門相訪,清靜之極。
“小姐,喝口茶,歇歇再做吧。都做了一個早上啦。蘇公子說過,你不能太操勞的。”司墨從屋中走出,手中捧了一盞茶,一邊走,一邊嗔道。
院中植了一株桃樹,已是四月,桃花開得正豔。在明媚的春日下,粉色瑩潤,妍麗之極。
初晴正坐在桃樹下的一張八角石桌旁,肘邊一個小簸籮,裡面有著各色針線。桌面上散著幾塊衣料。初晴正拿著針線衣料,在司墨的指點下,一針一針笨拙而認真的縫製著衣衫。
“哎呀,小姐,這裡縫錯啦。”司墨一邊笑著,一邊放下茶杯,用手指了指錯處,“袖子接反啦。”
“哦。”初晴不禁有些沮喪。這是第幾次了?第三次,還是第四次?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反正縫了拆,拆了縫,一件小小的衣裳,做了兩天都還沒有做好。
司墨嘆了口氣:“小姐,還是我來吧。你從未動過針線,有怎麼會弄這個。看看,手上都多了好多針眼了。”說著,便動手要去接初晴手中的衣裳。
初晴卻閃開,輕輕笑道:“你做的是你做的。我這個做孃的,好歹也該爲自己的孩子儘儘心吧。”
司墨一怔,看著初晴拿起剪刀,小心的剪斷絲線,仔細的拆開,又調整了位置,一針針縫了起來。司墨心中一酸,眼中一熱,忍不住掉下淚來。又怕初晴瞧見傷心,急忙轉頭拭去。
卻突然有一方錦帕遞到了眼前,接著,一聲輕嘆響起:“傻丫頭。”司墨不用擡頭,也知是初晴。默默接過錦帕,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了下來。
初晴停了手中的針線,拍了拍司墨的肩頭,道:“司墨,你不必爲我傷心。
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很滿足,也很開心。”她拉住司墨的手,放到自己的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柔聲道,“這裡有一個小生命,他在一天天的長大。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真的很奇妙。”她擡頭,凝視著司墨,嘴角彎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司墨,我很驕傲,也很幸福。所以,不要再爲我傷心,爲我擔心了。好麼?”
司墨不自主的點點頭。
蘇白坐在檐下,手中握了一卷書,正看得入神。此刻,聽初晴所言,不由得擡起頭來,靜靜望向初晴。
彼時,春日的陽光自花木間篩落,淺淺籠住初晴,將她瑩潤白皙的臉上染出絲絲紅暈。初晴微微笑著,整個人都氤氳著幸福的氣息。
蘇白眸光微閃,卻看不出什麼表情。微微吐了一口氣,復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司墨看看初晴,又看看蘇白,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那日婚禮上,新娘突然變成了丁靈。而後,蘇白終於尋到初晴,他們還在暗自高興。卻發現蘇白與初晴一下由未婚夫妻,變成了現在欲近還遠的朋友。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平靜,很淡然,彷彿一直便是如此一般,倒讓他們有些糊塗,卻不敢多問什麼。
因爲初晴身份的泄露,不得不搬離雲水。一則,初晴不願讓慕容樾知曉自己的行蹤;二則,怕有人意欲不利。搬來雲州芙蓉巷,已近月餘了。這本是蘇南的別居,蘇白要了來,將初晴主僕三人暫時安頓在此處。
初晴本欲拒絕,蘇白卻說:顛沛流離,你自然可以,但是你腹中的孩子呢?
見初晴滿心彆扭,蘇白淡淡一笑,道:若你著實覺著過意不去,不如等孩子生下來,我便收了他做個徒兒如何?師父爲徒兒儘儘心,也是應該的。只是你若嫌我才疏學淺,不堪爲師,那我便撂開手,從此不再過問。如何?
初晴不禁啞然失笑,蘇白竟連激將法也使了出來,根本不像他的性格啊。心底卻半是感動半是苦澀,滋味複雜難言。只是到底也依著蘇白,搬了過來,安心養胎,一心一意的等著孩子出世。
彈指間,便已到了盛夏。
曦國京都的氣氛莫名的慢慢緊張
起來。坊間都在流傳著一個消息,說是皇上又有一個月沒有早朝了。
此時正當午後,炎炎烈日下的街道上,只有寥落的幾個行人。大多數都躲進了茶肆酒樓,喚上一壺粗茶,或是幾角淡酒,就著二兩鹽水毛豆,或是幾文錢油炸花生,一碟豆乾,便能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
一座酒樓大廳內,一夥人正圍了一桌,就著酒菜,吆五喝六的喝的正好。突然,有人神秘兮兮的問道:“二柱哥,聽說皇上已經一個月沒有早朝了,是不是真的啊?”
那叫二柱哥的人正光著膀子,喝得面臉紅光。聽人如此問,停了筷子,警覺的往四周瞧了一瞧,見廳中稀稀拉拉幾個人,並無人注意這裡。便壓低了聲音,輕輕道:“可不是。我家主人爲這事還特地進宮求見過太后,卻仍舊沒有見到皇帝。只說皇上是受了暑氣,引發舊疾,正在靜養,不宜見人。便將主人打發出了宮。連著幾天,都是如此呢。”
有人不以爲然的笑:“我說二柱子,你不過是個轎伕,只怕與你家主人話都說不上一句,怎知此等機密之事?可見是在胡說了。”
二柱子聽了,嘿嘿笑了一聲,得意揚了揚下巴:“咱雖說是個轎伕,二門裡也有可以走動的人。”
有人便插嘴道:“二柱子的妹子前些天剛做了蕭相爺寵妾跟前的大丫頭,所以知道這等事,也是不稀奇的。”
大夥兒恍然大悟,連聲恭喜。
二柱子眉開眼笑,卻又想起了什麼。又用筷頭逐個點了一點幾人的腦袋,肅然道:“我說哥兒幾個,這話在這裡說說便也罷了,回去了可就不許亂說啦。若被人聽了去,一個不好,便是殺頭的大罪。” 他用手在脖子上一橫,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樣子。
衆人悚然一驚,忙點頭稱是。復又喝酒吃菜不提。
卻無人注意他們身後隔著一張桌子上,一個原本伏桌而睡的客人,此刻已擡起頭來。雙眸冷澈,哪有半分睡意。他不動聲色的靜靜起身,喚過小二結了帳,便往門外走去。
他走上大街,便有一輛馬車自街角轉出,停在他身前。那人上了馬車,一路駛往城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