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初晴來雲水已有二十來天了。每日裡看看書,繪繪畫,與孩子們一起玩笑遊戲。或是同蘇白下下棋,學學劍,跟著陳媽學學做飯刺繡。日子倒也過得無比充實平淡,一如細水長流,無風也無浪。
然而,蘇白的眉頭卻皺的一天比一天緊。終於,有一天,初晴正在努力學陳媽教的一種新繡法。然而,繡了好久,初晴卻仍是不得要領,沒繡上幾針,手倒被扎破了好幾處。
蘇白坐在一旁看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搶過繡繃,皺眉道:“別繡了。”
初晴驚訝的看著他,她從未見蘇白如此急躁過。
“若是無聊,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用學這個的。”蘇白低頭看向手中的素錦,上面被初晴的血染了朵朵嫣紅,如桃花般,卻無端的覺得很是刺眼。
初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了悟,不禁一笑:“我沒事。剛開始俱是如此,熟練了就不妨事了。”
蘇白欲言又止,慢慢放下繡繃,轉身走了出去。
“蘇白。”初晴看著蘇白的背影,靜靜道,“如今我很好,也不會自尋苦惱的。”她不是如他所想在自虐,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而已。
蘇白的身影微微一僵,點點頭,出去了。
然而,雖然不會刻意去想。但疼痛來襲,卻沒有半分預兆。當初晴又一次從夢中哭醒,忘了夢到什麼,可心痛的感覺卻是那樣的強烈。醒來口中兀自在嗚咽,淚水打溼了枕頭。
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蘇白溫和的聲音傳來:“初晴。”
初晴定了定神,努力平復情緒,道:“做了一個噩夢,被魘住了,現在沒事了。”
門外,蘇白慢慢垂下手,道:“那你好好休息。”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離去。
初晴拉起被子將頭矇住,黑暗中,淚水靜靜肆意奔流。
院中卻傳來了古琴聲,清正沖和,具有一種奇異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初晴靜靜聽著,慢慢沉入夢鄉。
此後,初晴睡前總會聽到這樣的琴聲,然後一夜好眠,再無噩夢來襲。
初晴知道是誰,也知道只要推開窗,便定能見到那清朗如月般的男子。然而,窗下靜立許久,手指撫上窗扉。卻終究躺回牀上,靜靜入眠。
轉眼,臨近新年了。家家戶戶忙著貼對聯,請福字,剪窗花,掛燈籠。老陳也買了紅紙回來,請蘇白寫了對聯貼在門上。陳媽手巧,又剪了許多漂亮
的窗花,初晴領著孩子們一一貼了。小院中笑語盈盈,倒也頗有了過年的氣氛。
因憶及答應了孩子們的焰火,午後,初晴便同蘇白一起,帶著孩子們上了街。
街上人羣熙熙攘攘,很是熱鬧,人人臉上皆洋溢著新年的喜悅。孩子們左瞅瞅,右瞧瞧,高興得不得了。沒多久,初晴與蘇白手中便滿滿的拿了許多東西。比如說焰火啊、爆竹啊、布偶啊、泥人啊等玩意兒什麼的。初晴又帶著他們去了布莊,將上次制的新衣拿了。一人一套,連老陳夫婦也沒有拉下。
蘇白坐在一旁,隔了來去晃動的顧客,靜靜凝視著初晴。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巧能看到窗格上透進的光影流瀉在她的身上,一層光暈籠在她光潔的臉龐上,連鬢角散落的碎髮在光暈裡清晰可見。初晴正忙著將衣服一件件在孩子們身上比劃,專注而溫柔的神情。一如三年前他在桐城街頭,見到她呵斥驅趕走幾個半大少年,然後扶起一個四五歲的小乞兒。執了他的手,柔聲安慰,替他輕輕擦拭滿臉污跡。那時的她,一改之前的驕縱蠻橫,眉梢眼角俱是憐惜與溫柔,撞進了他猝不及防的眼中。
正恍惚間,卻有一隻手在他面前一晃。蘇白一驚,回過神來。
“蘇白。”卻是初晴,望了蘇白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叫了你兩句也沒聽到。”
蘇白掩去眼中的酸澀,微微笑道:“好了麼?”
初晴點點頭,指指門口:“孩子們都走到門口啦,就等你了。”
小尾巴蹦蹦跳跳跑過來,拉住蘇白的衣袖就往外拽:“蘇大哥,蘇大哥,我餓啦,你快些啊。”
蘇白摸了摸小尾巴的頭,笑道:“想吃什麼呢?”
小尾巴圓圓的大眼眨巴了幾下,掰著手指道:“水晶蝦餃、油炸春捲兒,嗯,還有灌湯小籠包。”
“好。”蘇白讓布莊的小廝將東西都送回去,然後拉起小尾巴的手,望向初晴笑道,“獨味閣的魚羹很是不錯,麪食點心也極好。我們去那裡吃中飯可好?”
初晴點頭,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知味齋而去。
獨味閣已有百年曆史,位於雲水鎮上最熱鬧的地段。樓宇共分三層,裝飾簡單而不失大氣,低調卻彰顯精緻,讓人一見便心生讚歎。蘇白顯是這裡的常客,幾人一進門,便有夥計迎上前來,將他們領進二樓雅間坐定。蘇白因見孩子們都餓了,便吩咐小二先上幾盤點心,再慢慢上菜。
片
刻後,小二便端來了幾盤點心。有芙蓉千層糕、黑芝麻小桃酥、南瓜糯米紅豆餡餅等。小尾巴早就等不及了,一手抓了個蝦餃便往嘴裡塞。一隻手還不忘去抓另一個盤裡的紅豆餡餅。卻因吃得太急,噎在喉嚨口,吞不下吐不出,直伸脖子。初晴忙給倒了一杯茶喝下方好。
大家笑了一回,也紛紛取食。
初晴也拈了一塊芙蓉糕細品,糕軟糯細膩,入口即化,甜香滿頰。
正吃得舒心時,突然,隔壁傳來一聲脆響,像是瓷器摔在了地上。然後,一聲嬌斥響起:“什麼破店,也好意思說是百年老店,連道魚也做不好!”那嗓音卻如浮冰相叩,清脆爽利之極,竟是一位少女。
然後是小二低聲下氣的賠罪聲。那少女卻不依不饒,非要他將掌櫃叫來。
片刻後,有腳步聲急急而來。隨即,響起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姑娘,這道醋魚可是我們店中的招牌菜,你倒是說說,有哪裡不好了?”想是那少女太難纏,所以主事者出來了,語氣雖恭謹,卻隱隱有著惱怒之意。
“你便是掌櫃?”那少女道。
“不是。掌櫃出去了,我便是燒這魚的廚師。”
“哼哼。”那少女冷笑,“難怪菜這麼難吃,原來是你做的,就怪不得了。”
“這,什麼意思?”那人忍著怒意問。
那少女輕笑道:“尊相如此模樣,這魚見了也會覺得倒胃口。魚一倒胃口,肉就會發酸,哪裡還會好吃。”
初晴不禁失笑,如此刁蠻毒舌的丫頭倒也少見。她看向蘇白,卻見蘇白正苦笑著搖頭,狀極無奈。她心下一動,含笑道:“這人你認識的?”
蘇白點點頭,無奈的語氣:“不但認識,還很熟。”說著,蘇白起身,“我過去看看。”
此時,那廂的廚師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初晴心知他過去解圍,便微笑著頷首。
“靈兒。”蘇白溫潤的聲音。
“三哥。”想是那叫靈兒的女子沒料到在這裡能見到蘇白,驚喜的叫了出來。
初晴聽得蘇白安撫了那廚師幾句,言語溫和有禮。那廚師想是被蘇白氣度所折服,抱怨了兩句,也不再多言。
“三哥,他們的魚真的很不好吃嘛。那肉都老得塞牙,又澀,連我做的一半兒都及不上。”靈兒兀自抱怨。
“你呀。”無奈中微微夾著一絲寵溺。蘇白嘆著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少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