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樾起身道:“母后,兒臣此次雖受了傷,所幸尚未危及性命。杜子騰也是兒臣年少時的玩伴,既已畏罪自裁,兒臣也不欲追究此事。只是此事事關皇族顏面國法公正,兒臣也不能因私廢公。該如何處置,兒臣悉聽母后裁決。”
初晴暗笑,看不出慕容樾還如此油滑,把皮球又踢回給了太后,太后如偏袒杜家,自然就不能維護皇族臉面;若嚴厲處置,自然是太后的旨意,也與慕容樾無涉。
太后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皺,隨即淺淺笑道:“老七宅心仁厚,哀家心甚慰之。如此,就將他們交由大理寺審問,按律處置吧。”
地上諸人登時哭做一團,哀求著太后饒過一死。太后終究心生不忍,卻見慕容樾面色淡淡,也只得吩咐人將他們帶了下去。
卻聽得慕容樾輕輕嘆息道:“母后處事公正,兒臣歎服。本想爲他們求情,怎奈又怕人說兒臣矯情,只好三緘其口了。”
太后的神色一僵。初晴卻暗歎,這慕容樾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刻毒到家了。只是以前看慕容樾與太后倒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如今看來,其中卻是大有文章。而且杜子騰私自調度人馬刺殺慕容樾一事也很是蹊蹺。他真的是如他所說是出於恨意,還是幕後有人指使,都還是未知之數。只是杜子騰如今已死,自然也是死無對證的了。而且天網此次元氣大傷,沒個三年五載,只怕恢復不過來。這次他們可虧大了。
太后復又笑道:“此番事,老七你是男子,倒也不算什麼。但哀家的兒媳卻受了不小的驚嚇,老七自當好好撫慰纔是。”
慕容樾笑著看了一眼初晴,道:“母后放心,晴兒現下已經無礙了。”
太后微微點頭:“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只是有一樁事,哀家終是懸心不下。”她微微嘆口氣:“你母妃早早仙逝而去,哀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又看著你大婚,按理哀家也該放心了。只是你們成婚已近一年,晴兒的肚子卻仍未有動靜。此刻又受驚又不輕,是該再找個人擔分晴兒的擔子,讓她好生休養纔是。”
慕容樾眉頭微微一皺:“母后……”
太后擺擺手,
止住了慕容樾:“老七,還記得一年前你在馬蹄下救過的一位女子麼?她就是左相陸搵的養女。自此後,她便發誓非君不嫁。奈何你早有婚約在先,爲此,陸韞憂心不已,在哀家面前也曾幾次嘆息。陸韞兩朝元老,年事已高,哀家也不欲他在兒女之事上過多憂心。所以,”她含笑凝視慕容樾,眼中卻帶了絲絲威儀,“哀家就索性應承了他來說合說合,不知你意下如何?”
初晴腦中一嗡,太后費盡心思,便是想再給慕容樾指一門婚事。這是籠絡,還是監視?
她轉目望向慕容樾,他,會拒絕麼?只怕很難吧。因爲在古代,納個妾室,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更何況,這個做媒的是太后。只是這麼被太后明目張膽的在身邊安了一顆釘子,他,也心甘麼?
初晴微微低了頭,只瞧著自己的墨綠色的裙襬外微微露出的玉色繡鞋鞋尖。鞋是用上好的錦緞製成,鞋面用淺綠絲線雜著一分金線繡了盛放的海棠,上面還綴了一粒粒細碎的米珠,微微的閃著柔潤的光澤。她凝視著那一點光,竟似癡了。
慕容樾嘴角微彎,語帶淺笑:“兒臣但憑母后做主。”
太后一笑,滿是欣慰之色:“哀家就知這些個兒子當中,老七你是最孝順的。嗯,傳陸靜婉上殿吧。”最後一句卻是吩咐身邊的內侍。
初晴身子一僵,覆在廣袖下的手緊緊的把住椅側扶手,眼睛仍死死的盯著鞋尖,竟然移不開視線。心中只想著,他,果真答應了呢。
隱隱有叮噹的環佩聲響起,越來越近,一幅淺青色裙襬自初晴視野中逶迤而過。隨即,又停在殿中,盈盈垂委於地,如輕棲的蝶。隨即,一個嬌柔溫婉的聲音響起:“民女陸靜婉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起身吧。去見過靖王與靖王妃。”
初晴擡起頭,望著那個正盈盈下拜的女子,心底霎時透涼,還真是煞費一番苦心呢。她側頭望向慕容樾,卻見慕容樾的臉色也變得極是難看,然而不過一個彈指的時間,便又恢復了正常,眼中閃過一抹冷厲,嘴角卻微微噙了一絲笑:“母后費心了。”
太后笑道:“你們也覺得很像,是不
是?我第一次見她時,也被嚇了一跳呢。活脫脫的就是玉貴妃的影兒。”又瞧向初晴,“靖王妃的臉色有些不太好。這原也是哀家高興糊塗了,只想著老七,卻忘了未曾問你一句,晴兒你的意思是怎樣呢?”
初晴暗自冷笑,現在倒想起來問我,早幹嘛去了。這種感覺真像是被人打了臉,還要笑呵呵的說,你打得很好,請繼續。她咬咬牙,就要開口。慕容樾卻忽然隔衣握住她的手,笑道:“母后玩笑了。晴兒是極賢淑的,自然只有爲兒臣高興的。只是受驚後一直睡不安寢,故此精神才差了些。”又注目初晴,眸中滿是柔情,“晴兒,還好麼?”
他的手心滾燙,隔了衣服,暖暖的熨燙著初晴的冰涼的指,彷彿想連她涼卻的心頭也一併熨暖。初晴心下稍稍平靜了些,他,也應是迫於無奈吧。況且既已做了王妃,就應該有和人一起分享丈夫的覺悟啊。只是心頭,還是堵得極慌,然而嘴中,卻依舊低低的應了聲:“臣妾很好,謝王爺關心。妹妹起身吧,地上涼。”她示意仍在地上跪著的陸靜婉。
陸靜婉道了謝,起身低頭侍立在太后身後。太后望望慕容樾與初晴,滿是笑意:“哀家已經看了黃曆,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不如就定在那一日吧。”
慕容樾凝目陸靜婉,淡淡道:“好。”
拜別太后,兩人一路沉默著出了皇宮,上了馬車。寬大的車廂內,初晴與慕容樾各居一側,氣氛壓抑沉悶無比。
初晴偷眼望了望慕容樾,見他也正向她望來。目光幽暗深邃如靜潭,沒有半分波瀾,也窺不出半點情緒。
初晴心內一滯,飛快的轉過眼。酸澀、疑惑、憤怒、不甘等種種情緒在心底交織纏繞。竟然一點也不想解釋麼?是啊,陸靜婉與蕭雪姬如此相像,他只怕是求之不得吧。那自己,又算什麼呢?初晴的手慢慢握緊,指甲刺進手心也未發覺。只是緊咬著牙,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會忍不住責問。她更害怕,害怕如果他真的告訴她,他一直只是將她做爲替身,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慕容樾望著初晴淡淡轉開眼,薄脣抿得幾乎成了一條直線,眼眸幽邃晦暗,辨不清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