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時候,傳來了草原克魯人大舉進犯的消息,慕容柯一邊率軍在邊境苦苦抵抗,一邊快馬回京告急,請求支援。
草原人這次來勢洶洶,且兵強馬壯,個個彪悍。不過半個月,邊境的三座城池黑石城、白木城、雲還城便一一淪陷。慕容柯率軍一路後退,退到雁愁關內,方據險而守,與草原人苦苦僵持。雁愁關位於霧隱山脈西側最高峰雁雲峰南麓。地勢陡峭,進出只有一條逼仄的小路,實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口險隘。
消息傳回,曦國上下都不禁鬆了一口氣。
然而,幾日後,卻傳來了一個更壞的消息。草原王庭的四王子衛賀率領了一支身手矯健的兵士,翻過雁雲山西邊數百仞高的絕崖,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了雁愁關後方。與前方大王子衛蒙所率領的主力兵馬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打了慕容柯一個措手不及。
雁愁關告破。
慕容柯領著殘兵退入平涼城。平涼城是兗州最後一道屏蔽,若平涼城失守,草原人便將毫無阻攔的進入兗州,直逼京都。
好在平涼城城牆高大堅實,建造得極其牢固。草原人連攻幾天無果,在城牆上丟下大量的屍體後,便不得不暫時停止攻擊,紮營安寨。
消息傳回京都,朝廷上下一片愁雲慘霧。彷徨無計中,不知是誰突然想起了賦閒在家的慕容樾,憶起了他少年時的英勇歷史。於是,便上書提議,讓慕容樾率領一支精銳,前去解圍。
只是,卻也有人反對,說靖王這些年驕奢淫逸,貪圖享樂,只怕早已沒有了當年統兵作戰的氣魄。且性情冷漠暴戾,不適於擔任元帥一職。
於是,朝廷上分爲三派。一派是以陸韞爲首贊成起用慕容樾的支持者,一派是以蕭巍爲首的反對派,還有就是以杜家外戚爲主的中立派。
就在朝臣紛爭不下,太后也難以論斷時,慕容植的病情竟有了很大的起色。在九月初的時候,竟然可以支撐著上朝了。而他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令授予慕容樾兵馬大元帥的一職,統領十萬兵馬,去解平涼城之圍。而此時,平涼城被圍,已有半個月了。
當聖旨送達靖王府中時,閤府上下無不驚喜交加。這意味著慕容樾又能重掌兵權,不再是那個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手無實權的閒散
王爺了。
慕容樾三呼萬歲,接過聖旨,一臉平靜,幽邃的眸中看不出半分波瀾。只是淡淡言道臣願不負萬歲所託。
陸韞滿意而去,慕容樾徐徐走回書房,立在桌前。忽然一抖手,將牆壁上繫著一幅卷軸的繩子拉下,卷軸“唰”的一聲打開垂下。那捲軸甚是闊大,幾乎佔了半個牆面。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註著地名城市道路山脈河流等--那是一幅地圖。
慕容樾的視線自邊界一寸寸移至平涼城,眼底漸漸泛起一絲冷厲。
趙青在他身後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王爺,你真的要去解平涼城之圍?”
慕容樾淡淡道:“聖旨不是都下了麼?”
“可是……”趙青有些躊躇,又彷彿下定決心般,開口道,“屬下總覺得有些不妥。”
慕容樾微微挑了挑眉,看向趙青:“有何不妥?”
趙青硬著頭皮道:“睿王爺行事素來沉穩,他所率領的二十萬軍隊又俱是慣於征戰的精銳之師,怎麼會在短短的半個月之內,便被草原人一路逼退至平涼城呢?而且,雁愁關易守難攻,卻稀裡糊塗的說丟便丟了,實在是有些蹊蹺。而且,”他看了看慕容樾,眼中閃過一絲遲疑,緩緩道:“聖上說是讓你去解圍,給了十萬兵馬。可誰不知實際上只有六萬。而且大多是倉促招募而來的新軍,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從東南一帶調回駐軍,也不過兩萬之數。王爺領著一羣烏合之衆,怎麼去打仗?”
慕容樾修長的指點在京都,然後一路慢慢滑往往西北,移至草原克魯族王庭。他淡淡道:“無論如何,總要去看看才行,才能知道,他們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而且,皇兄病情日益嚴重,我若不離開京都,誰都不放心。”
趙青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著慕容樾:“王爺是說……這怎麼可能?”
慕容樾嘴角一彎,眸中卻泛起一絲痛楚。只是一閃,便又沒入眼底深處了。
九月初九,正是重陽佳節。往年的這個時候,家家戶戶攜老扶幼,登高望遠,插茱萸,喝菊花酒,一派歡樂祥和。然而今年,由於戰事失利,曦國京都上下一派愁雲慘霧,冷清之極。
然而,今日,寬闊的大街兩旁人頭攢動,熱鬧之極。人人爭先恐後的伸長了脖子,只爲可以
一睹靖王慕容樾的風采。而慕容樾少年時,率兩萬兵馬,大敗草原克魯人的光輝戰績,也被人們再一次翻了出來,津津樂道不已。
沁芳館中,慕容樾一身戎裝,手抱頭盔,靜靜立在院中。
“王爺,時辰就快到了。”趙青低聲道。
慕容樾默默戴上頭盔,大步走了出去。卻在跨出院門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趙青分明看到,那眼中有著一抹眷戀,卻轉瞬即逝,便又復歸沉寂。
慕容樾騎著踏雪,一路疾馳,往點將臺而去。那矯健英武的身姿,不知讓多少人暗暗嫉羨,又撩動了多少深閨少女的芳心。
點將臺位於皇城以西,恢宏寬闊,可容納十萬餘人。此時,點將臺前旌旗招展,臺下兵士隊列整齊,個個站得筆直。槍矛如林,映著日光,反射出一片刺眼的雪色。
高臺一角,立著兩個高約丈許的牛皮大鼓。兩個力士袒露著胸膛,肌肉虯結的鐵臂正揮舞著醋鉢般大小的鼓槌,用力擊在鼓面上。鼓聲沉悶如雷,一聲一聲皆似震在心頭,激得人熱血沸騰。
鼓聲中,慕容樾緩步走上高臺。他今日著了一襲銀白色的盔甲,繫著一條火紅的披風。長風烈烈,披風翻飛不休,襯著他挺拔如劍的身影,冷酷肅殺中又添了幾許熱血狂放的意味。在炎炎驕陽的照射下,威嚴冷峻如九天神祗,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氣勢。
慕容樾靜靜佇立在高臺之上,凌厲威嚴的目光掃過全場。鼓聲止歇,一時間,場上鴉雀不聞,只有風捲著旌旗獵獵翻飛。
“曦國兒郎何在?”慕容樾喝道。他刻意用上了內力,將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臺下的兵士們齊齊舉起手中的槍矛,齊聲應答。
“勇士何在?”
“在!”
“草原克魯人犯我疆土!殺我百姓!擄我財帛!爾等該當如何?”慕容樾沉聲繼續問道。
“殺!殺!殺!”槍矛三舉三落,士氣振奮,殺聲震天。
慕容樾鏘然一聲拔出佩劍,指向前方,喝道:“出發!”
明啓七年九月初九,靖王慕容樾率十萬大軍,趕赴兗州,去解平涼城之圍。他卻不知,一張網,正在前方,張開了大口,正等著他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