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慢慢走在街上。事情已經過了三天了,風雪早已停歇,街上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見初晴走過,無一不向她的背影行注目禮,指指點點的說個不停。
初晴回身,聲音頓止,人人張著嘴,呆望著她。等她轉身往前走,嘈嘈切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看,這就是蕭相家的二小姐,被靖王休掉的那位?!?
“是呀,是呀,聽說右相氣的不行,已經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
“我聽說啊她是因爲偷情,所以被休下堂的?!?
“呸,真是女人的恥辱啊。應該將她同那個姦夫一起沉塘纔對。”
種種不堪入耳的話,散散碎碎的飄到了初晴耳邊。不過三天,初晴在民衆口中,便由高高在上的王妃淪爲一個婦德敗壞,人盡可夫,比妓女更下賤的女子了。
甚至走在街上,都會有人朝她扔雞蛋爛菜葉。她也不還手,只是冷冷盯回去,直到那人被她看得不寒而慄收手方罷。
也有無賴混混想趁機佔她便宜,卻被她打得哭爹叫娘,狼狽而去。如此幾次後,再無人敢明著挑釁她,只敢在背後議論不休。
初晴不由暗暗苦笑,分明是有人故意將消息散播了出去,好徹底擊垮她。這個人是誰?會是慕容樾麼?還是陸靜婉?她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她緊了緊身後包袱,伶仃著身影,一步步往城門而去。
就這樣了吧,徹底離開這裡,沒有什麼再值得留戀了。初晴決絕而去,卻不知,在她身後,隔著重重的人羣,有一道目光靜靜的看著她,追隨著她。
怡雪軒中,小夜正跪在慕容樾身前,細細稟報什麼。
待聽到初晴打出蕭府,眼中卻微不可查的多了一絲痛楚。待聽到街上散播的流言時,慕容樾臉色漸漸陰沉無比,雙眸透出絲絲凜冽之極的寒光:“去查是誰將謠言散播出去的。還有,扔東西者斷其尾指。意欲不軌者,哪隻手動了,就廢了那隻!”
初晴渾渾噩噩的出了城,一路漫無目的的亂走。這天,卻發覺自己竟然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前方不遠處,楓林白雪掩映下的莊園可不就是楓林照晚莊麼?在那裡,她曾與慕容樾度過了一個多月。那般美好快樂時光,彷彿還在昨日。一轉眼,卻再也觸摸不到了。於是,這座曾經見證了他們甜蜜的莊園也就成了一個最大的諷刺!
初晴怔怔的立在雪中,瞧了許久。風吹過,覺得臉上有些冷。一摸,原來不知不覺間,早已是淚痕滿面。她咬咬牙,舉步往前走去,再不回頭。
這天,她又錯過了宿頭,還好在一處山坡下找到了一間廢棄的民居。否則大冬天的露宿野外,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初晴推開半閉不閉的屋門,進屋看了看。屋子很小,裡面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張破敗不堪的桌凳。一側的地上,還散落著一些鏽跡斑斑的農具。牀榻也只剩了個空架子。土坯累就的牆壁已被風雨侵蝕得破爛不堪,搖搖欲墜,看來無人居住已久。
初晴乾脆將那些朽壞了的桌椅拆開,清理出一塊地方,生了一堆火,將冷饅頭烤了,就著水慢慢嚥下。
窗外風聲嗚嗚咽咽,木柴燒的噼啪作響。橙色的火光跳動,
給這清冷的冬夜平添了幾絲溫暖。
初晴望著火,突然想起了那次踏青墜入絕谷中,也是這樣的一堆火,見證了他們之間的開始。心底忍不住抽痛,饅頭含在嘴中,再也咽不下去。半響,方自嘲般笑了笑。過往已矣,再追索又有何意義?徒增傷心而已。
她靜靜凝視著跳動的火焰,突然道:“外面怪冷的,別躲躲藏藏的了,進來吧?!蓖饷骘L聲漸漸大了起來,卻依舊沒有人應聲。初晴也不急,等了半響,又道:“再不進來,我便走了。只是你不許再跟著我?!闭f著,便作勢起身。
“別走?!币粋€人影自窗中忙忙跳了進來,又跪在初晴身前:“王妃?!?
初晴卻皺眉避開,淡淡道:“我不是王妃了?!?
那人神色一滯,尷尬的起身立在一側。
“你是誰,爲何跟著我?”初晴語氣不悅,問道。
那人忙躬身道:“屬下名叫暗影,是小夜首領命我暗中保護王妃?!?
初晴點點頭,小夜她是知道的。慕容樾身側有一支神秘的暗衛,而小夜,則是暗衛的首領。
“你回去,以後也不要再跟著我了。就說是我的意思?!?
“可是,小夜首領令我一定要跟著保護王妃的?!卑涤暗脑挵胝姘爰伲钦?,保護也不假,然而最重要的卻是隨時記下初晴的行蹤,報告給慕容樾。
初晴輕輕一笑,有著淡淡的諷刺:“保護我?你覺得我需要你保護麼?”
暗影臉上有著慚愧之色,他也不知爲何他一向引以爲傲的追蹤之術會被初晴發現。
初晴看著他的臉色,心中暗笑。如果他知道她未穿越前是從事什麼職業的,便不會如此了。她假裝低頭沉吟了半響,笑道:“你跟著我也可以,不過,你要聽我的調遣?!?
暗影忙點頭:“屬下一定惟命是從?!?
“那麼,你去外面拾些柴火來?!背跚绲馈?
“現在?”暗影疑惑著沒有動,這外面黑燈瞎火的,而且屋子裡的傢俱已經足夠燒了呀。
初晴眉眼一冷:“怎麼,剛說過的話就忘了?那你還是回去吧。”
暗影一驚,隨即又釋然了,王妃只是想試試自己罷了。於是忙道:“屬下不敢。”
初晴眉眼回暖,嘴邊有了一絲讚許的笑,屋中也似乎明媚了起來。
暗影一怔,低了頭,不敢再看,轉身往門外走去。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忽聽到頸後風起。他欲要閃躲,卻隱約明白了什麼。猶豫間,初晴已一掌砍在他的頸後大動脈上。暗影勉強轉頭看了初晴一眼,倒地昏迷過去。
暗影的眼神裡,錯愕有之,更多的卻是順從。初晴倒有些心虛,不過,這也是沒辦法。這幾天她神思恍惚,直到昨天才發現有人跟蹤。然後不動聲色的觀察,發現他總是在一些地方留下一些特殊的記號。
初晴故意兜圈,繞道,卻都不能擺脫他。不得已,只有逼他現身,然後再設法脫身。
“對不起了?!背跚鐚涤巴显谝贿?,又將火弄滅??磥恚€是免不了露宿野外啊。她無限留戀的看了小屋一眼,怨念著往外而去。
門外卻突然閃出一個人影。
“王妃?!蹦侨讼虺跚绻硪欢Y,嘶啞著嗓音道。
初晴一驚,難道跟蹤她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麼?她看向後來的這人,年紀很輕,面目也很是陌生,確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你也是暗衛麼?”初晴問道。
“這個,王妃沒必要知道?!蹦侨说哪橂[在陰影中,眼中卻閃過一絲冷笑。
初晴心下暗自警惕:“那你意欲何爲?”
那人眼中冷芒閃動,沉聲道:“王爺說,若是王妃發現追蹤,意欲逃離,就命我--殺了你。”殺字剛出口,他手上便出現了一柄鋒利的短劍,寒光一閃,朝初晴咽喉刺去。
初晴雖有提防,卻不料他的動作竟如此迅疾。雖勉力閃過,卻仍被劍氣劃破了頸部的皮膚,滲出一絲鮮血。心下又驚又怒。
那人嘴中冷笑:“且看你能躲過幾招?!彼稚险惺轿醋儯煌疤こ鲆徊?,竟是一意要取初晴的性命。
他的招式狠辣陰毒,迅疾如電。初晴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沒有,只好閃躲著往後退去。不出幾步,背部卻抵住了土牆,眼看著利劍迅疾刺來,卻已是無路可退!
“等等!”初晴突然叫道。
那人手一頓,劍尖凝定,虛指著初晴的咽喉。他的嘴角慢慢挑起一個嘲諷的笑:“怎麼,害怕了?放心,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說著,手腕一動,便要往前刺。
“慢著!”初晴喝道,流露出一絲不屑,“你難道還怕我逃了不成?連與我說句話的勇氣也沒有?!?
那人一愕,隨即笑了,道:“好,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便是?!?
初晴卻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輕道:“真的是他令你來殺我嗎?”
那人眼神冷酷篤定:“不錯,的確是王爺親口下令?!彼粗跚珏崛蛔儼椎哪?,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又道,“王爺說:心既不在,人也不必再留!他若不能擁有的東西,不若將之譭棄?!?
一字字,如驚雷般炸響在初晴耳中,擊碎了她最後的殘念。憤怒、疑惑、震驚、痛心、絕望等諸般情緒齊齊涌上心頭,交織翻騰著欲尋找一個出口,令她直想大叫。
“我不信?!背跚鐡u頭,可心中,卻分明是信了。
那人冷冷一笑:“我是不是胡說,王妃心裡應該清楚?!?
初晴的眸光漸漸變得絕望。是的,他恨她一次又一次的逃走。如果不能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他竟寧願殺了她!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什麼放手,什麼休書,通通都是假象,都只是爲了試探她而已。
心彷彿被狠狠摔在地上,又被車輪輾轉碾入泥濘。那一瞬間的巨大痛楚,自心臟散入四肢百骸,連站立的力氣都不再有。
她閉了閉眼,卻沒有眼淚流出。心喪如死,原來卻是這般滋味。她死死將背抵住牆,逼自己站直,看向他,淡淡道:“動手吧?!?
她面容是極度絕望後的寂然,眸光空洞冷寂。在火光的映襯下,就彷如一個精緻的瓷娃娃,美麗無比,卻了無半絲生氣。饒是那人見慣生死,冷漠無情,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震。
他暗自咬咬牙,一抖手,劍如毒蛇般噬向初晴的咽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