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裡,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我一個人。
陰森的樹成排聳立在路的兩旁,而勉強能稱作路的小徑上也有稀疏的雜草。
我知道自己是在老人曾經走過無數遍的,又在幾十年後尾隨怪人的那條也不知最後到底會通向哪裡的小路上而已。
我之所以會用“而已”這個詞,是因爲我完全有也許面對更壞的局面,雖然現在我也想不出那會是什麼。
我其實心裡並不清楚爲什麼要走這條路,我完全可以轉身離開,離開這讓我感覺壓抑又不安的地方,逃到我心裡一直想安心生存的,沒有陰影也沒有傷痛的地方去,但是,我已經邁出了腳步,我只知道我需要朝這個方向走,我知道走過它之後我的生活纔有也許出現真正意義上的轉機,我需要它。
而且我*潢色小說還需要在路途中摸索我真正要尋找的是什麼。
走過一段路之後,高大的樹木換成了茂密的灌木,一叢叢的在路邊,路也漸漸寬闊起來,
我的心漸漸感到平靜,覺得這會是走的最順暢的一段。
我的步伐輕盈,在風拂過臉的時候微微的笑著。
突然有溫熱的液體濺在我身後。
我轉過頭,感覺一切似曾相識。
一個人影緩緩倒下。
那液體在我身後黏黏的貼著,依然是溫熱的。
我身邊還是沒有出現任何人。
我轉回頭,想繼續向前走,想趕快離開,可是突然有什麼抓住我的腳。
我回頭,瞧到高冷拼命拼命地想帶著自己已經快要碎掉的身體站起來,鮮血順著他顫抖的腿一直流到腳底,像一條不滅的火流,他的骨架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有血涌出他費力張開的嘴:“…畫怨…小丘…幫我——”
他永遠也不會鬆手,如果我不找到要找的東西,他永遠都不會鬆手。
我掙脫了他,瞧著他的眼睛對他說:“哥,你放心吧。”
我沒有眼淚。
我只需要帶著他對我說的話繼續向前走,遠遠地,瞧到幽幽和穆楚苼一前一後走在前面。
我沒有叫她們,只是飛快的向前走。
沒一會兒,我已經走在她們身後。
“幽幽,那封郵件是你發的嗎?”
幽幽沒有作聲。
“你爲什麼不說話?”
“快點走吧,到山頂上再說。”
我走在她們身後,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超過前面的兩個人,側過頭瞧她們。
穆楚苼又開始唱歌,那首她沒唱完的歌。
我還是在這輛將要開去我所夢到的地方的人少的可憐的車上。
中途有很多人下車了,沒有人再上來。
我就覺得我是這麼喜歡川藏這個地方。即使它藏著那麼多的黑暗的往事,藏著那個很有也許犯下過很多滔天大罪的人,但是它依然默默地存在著,默默地養育包容著渴望在他的懷抱裡生存的人們。
擡起手腕瞧了瞧表,發現自己睡了不到十分鐘。
窗外的景色不一樣了,陽光不再是燦爛的照耀,它開始變得灼熱,像惡毒的目光穿過遙遠的距離打在冰冷的皮膚上喚起一點感覺,不知道是救贖還是毀滅。
穆楚苼用她清亮的近乎透明的眼睛瞧著我,一眨不眨的,帶著一點天真,不會把人瞧穿,卻又瞧穿一切,像永遠讓人捉摸不透的孩子。
她的嘴裡輕輕地叼著一隻細細的香菸,她終於對著我眨了眨眼睛:“你要煙麼,巧克力味的?”
我搖了搖頭。
“你氣管不好怎麼還抽菸?”幽幽淡淡的問。
“我只是討厭那些煙刺鼻的味道,我並不介意它讓我死得早一些。”穆楚苼瞧向幽幽的目光竟然有一點輕蔑。
氣管不好。
有的程度會讓人膽戰心驚的活著,有的程度卻讓人沒有必要再顧忌那些。
但有的人永遠不會被束縛,被身體,被環境,周遭的一切,這些最終沒有行跡可循的。
每當我思考或者寂寞的時候,我總會想像自己在對著空氣吐菸圈,那頹廢的讓人不能自拔忘記呼吸的姿勢,總讓我感覺神往。
但是我也不喜歡煙的味道,我討厭在我用盡它之後它的氣味一直黏在我身上,尾隨著我,包圍著我。
人是不喜歡負責人的生物。
人們討厭但是也說著冠冕彈簧的話,用所謂的責任做藉口維持著麻木的生活。
幽幽冷冷的瞧著平板電腦的屏幕,上面的畫面迅速地動著。
我擡起身子讓自己能瞧清字幕,一個並不面目可憎的軍人掀開蓋著一堆東西的布,下面是老鼠,蟲子等等那些可以在野林子或者原始叢林裡常見的張牙舞爪到處亂竄的東西。
面前的一羣女兵我想她們是發出了尖叫。她們擠成一團,瞧著教官吃下一隻螞蚱之後津津有味的嚼著,又瞧著他豁開一直睜著圓圓黑眼睛的老鼠的肚子,切下血淋淋的肉片塞進嘴裡。
教官旁邊的男兵們都面無表情,幽幽也是一樣。
那些女兵有的吐作一團,有的眼淚鼻涕齊流。
這個世界就是有各種各樣的考驗隨時進行著,它並不用遵守什麼條條框框的原則,只是因爲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需要這樣的人,就是你先跳過來試試,瞧行不行,行的話就算是找到個落腳的地方,讓人生有點意思,讓自己多個標籤。
能吃的留下,不能吃的滾蛋。
是滾蛋,不是死路一條。
但是她們出生入死走到這裡也不是爲了滾蛋。
再滾也滾不出死路一條。
真的不行,是我我也不行。
我不行麼。
接著女教導員勇敢的走了出來,帶著剖腹的架勢。
有人向前,有人退出。
幽幽冷笑了一聲。
“如果到時候是一定要吃的,如果到了那個份上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的吃的,爲什麼現在要裝的那麼善良,爲什麼還要裝得那麼善良。”
在這樣的歌聲裡我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我瞧著幽幽,彷彿瞧到她用尖刀剖開一隻鮮活的老鼠的肚子,接著切下血淋淋的肉塞到自己嘴裡。
又是我所不知道的樣子。
但是她的眼裡卻有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純真。
她一直都是坦誠而殘忍的,她從不會表現出善良的一面,即使好心的舉動也冷漠的不用別人領情,但是我知道,她曾經也會是一個因爲殺害了一條蟲子的性命而流淚的人,我感覺她是這樣的人。
只是,在這個世界幽幽之中存在著的那條必然的道路上,我們都是不斷改變著。這方面似乎越來越被人們所接受,但是另一方面卻無法控制的陷入深淵,並且沉迷其中,發現有的道路越走越寬,有的道路越走越窄,但是終究還是走著最初什麼都不是太懂的時候只能選擇的一條路。
那個時候以爲一定是對的東西,一定會堅持的東西,最後爲了曾走的道路把用爛的理由縫縫補補,生命的長度或許可以承受,如果不能,剩下的時間也不過是用來後悔。那少數中的極少數,能重整旗鼓,接著再出發。
想通了,人生並沒有什麼得失,有的只是自己記得的走過的路,路上遇到的人,和路過的時光。
這就是一生。
陽光漸漸平靜下來,我的心也隨著車子穩定的開動而沒有什麼起伏。
幽幽再也瞧不下去這種無聊的電視劇,翻出她瞧到一半的小說放在腿上靜靜地瞧。
我向後仰靠在靠背上,頭微微的向上仰,這樣的姿勢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放空。
車子突然剎車,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隱約聽到砰地一聲,沒法確定是不是幻覺,只是似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卻像慢鏡頭一樣,也許是我反應速度的問題。
撞到人了,我第一感覺。
陽光顯得有點慘淡。
我和李智轉過頭向車前瞧,沒有瞧到什麼。
我嘆了口氣,但願不要出人命吧。
可瞧到司機慌亂的跑下車的時候,我想情況也許不大好。
我們都站起來,只有幽幽依然瞧著膝上的書,眼睛都沒擡一下。
這個女孩兒不知道是怎麼修行到這種境界的。
李智上前瞧了瞧,接著馬上打了120.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越想快點到偏偏又出事。”穆楚苼小聲的說著。
“出的事還少麼。早到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幽幽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她把書放回包裡,“這裡也打不到車,我們是要走著去麼?”
“等李智過來再商量。”我說。
李智走了回來,“撞得不輕,車應該是走不了了,我們先走一段路吧,瞧路上能不能打到車。”
穆楚苼背好揹包,車上寥寥的幾個人都下了車。
大家圍住了車禍現場,被撞的人身上臉上並沒有任何血跡,但是卻臉色蒼白,像一具屍體一樣橫在路上,我們像是參加葬禮的一羣人,但是哀悼的卻是不能在車上度過的悠閒路程。
這段不祥的路程。
只是,在這樣的人羣裡,我沒有注意到的,是穆楚苼玻璃似的眼睛裡滿滿的淚水。
一聲劇烈的咳嗽聲,地上的人身體猛地向上震動一下,他睜開眼睛,想瞧向這邊,但是沒有做到。
“不要去…”我們聽到這個人發出虛弱但是清晰的聲音。
站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微微一震。
我們都知道將要去的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這裡的每一個人心裡都懷揣著幾個聽說甚至親身經歷的來自這座古老小鎮的至今無法解釋的詭異事件。
那裡如此安靜,空氣清新溫潤,人們樸實淳厚,在這個喧囂的世界,這樣難得的地方爲什麼去的人會少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