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開燈,討厭聲音,所以那段時間我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我從小到大一直堅持住在屬於我的閣樓,雖然媽媽總是想把它改造成儲藏室之類的屋子。
我的家是一座古老又不大的二層建築,很樸素。
我是在這棟房子裡出生的,我出生的那間屋子裡現(xiàn)在滿是詭異的畫和腐爛的味道。
但至少它還在,至少這裡還是我的家。
算是家吧。
我和高冷,曾經(jīng)就是住在同一個房子裡的陌生人。
我聞到他身上散發(fā)出腐爛的味道,我以爲只是因爲非常不愛乾淨所以纔會那樣。
本來我就討厭別人在我最悲傷的時候進入我的家,把我僅能得到的父愛也分走,何況高冷又是個根本讓人無法親近的人。
其實我們兩個的房間是一間閣樓分開的,因爲閣樓的空間太大,閣樓頂棚也不規(guī)則,所以爸爸媽媽結婚之後,媽媽就把閣樓分成兩層,頂層用來做儲藏室,又在底層開了個窗,做了書房。
他房間的門上帶著透光窗,他從來不開,我可以在他不在的時候偷偷爬進去。他的門總是鎖得很嚴,只是也許覺得透光窗打開的縫隙頂多只能鑽進一隻貓,所以沒在意的吧。
但是一個窗子怎麼會阻擋住我呢,經(jīng)過不懈努力的研究改造窗子和改造體重之後,我成功的來去自由。
因爲那是我媽媽生下我的地方。特別是在她離開之後,我就特別喜歡呆在那裡,但又不想總沉浸在已經(jīng)失去的世界所以不想換房間。
而且我覺得這樣很好玩。
但是第一次進去,就嚇壞了我。
他的房間並沒有特別難聞,只是剛進去的時候感覺氣味稍稍有點不對,但是過一會就沒什麼了。
他的畫都用白布遮著,擺在很多地方,但是無一例外的都遮著。
那感覺真的不大好。
可在我所讓自己感受到的母愛的力量下,我心安理得的翻開最大的那幅畫前的白布,接著反應了好大一會兒沒有動,但是手卻拿不住那塊單薄的白色帆布,它落在我的腳上,像被一雙手抓住了一樣。
那幅畫上,雨水落在街道,平坦的水泥路上沒有水坑,水都匆匆流向下水道,下水道的井蓋翻開著,一隻手緊緊抓著井蓋邊緣,手後露出一雙倔強又滿含痛苦的眼睛,他的頭頂有一雙手用力的把他向下按,天上的烏雲(yún)深深淺淺像一雙巨大而冷漠的眼睛。
在我人生中最悲痛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潢色小說可是當我瞧著那幅畫的時候,感覺頭頂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那種希望我倒下去的力量,讓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種抵抗。
即使不幸也不應該被打倒。
我們應該從人生幽暗的陰霾中爬出來,不論成功與否,至少這是應該做的事。
那是我最初瞧到的高冷的畫,絕望中的希望,艱難的前行但是不曾放棄。
如果我們能一直就那樣堅定的走下去,如果我們都像最初所堅信的那樣永遠不被打倒,該多好。
可是,世界保持著它的平衡,所有的事物都在被消耗,我們可以在這個世界堅持多久,我們的心可以堅持多久。
人們總是選擇毀滅而不是拯救,好像這樣那些他們不希望存在的東西就可以消失一樣。
我突然想起了小丘,那個一直堅持到生命結束還一直堅持的人,他是這個世界最大的贏家,最有智慧的人。他知道有一條拯救自己的道路並不會比妥協(xié)更難走,如果你的內(nèi)心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堅持到最後一口氣,你就是贏家。
只是總有另一條路可走,它以美的另一種形式存在。
自從高冷的母親去世之後,他就完全陷入了死亡藝術中不能自拔。
他終究沒能從井裡爬出來。
如果這對他來講是最好的方式,也沒有什麼可惜。他以毀滅的方式走向毀滅,並且走的從容。
曾經(jīng),我們都高高興興的向前走,都說好了要永遠快樂。
查理的巧克力工廠裡查理的媽媽說:“大人們所說的永遠通常只是很長一段時間。”
但其實並沒有多長,永遠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接著永遠就死了。
我們用生命餘下的所有時間悼念它。
我到家了。
門沒鎖,客廳沒有開燈,我把燈打開,瞧到爸爸坐在沙發(fā)上,拿著煙的手在顫抖。
這個男人,失去了兩個妻子,現(xiàn)在又失去了第二任妻子死前託付給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