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去世之後,我才意識到,你的確應該怨恨我。”爸爸有些崩潰的對我說,“所以我一直讓你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完全沒有勇氣和你說,我不想讓你真的恨我。我以爲一切都會過去,但是現在,你還是用這樣的眼神瞧著我。就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了,也像我一樣覺得你媽媽相當於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我還是在用經全力的繃著,但和剛剛完全不一樣,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就這樣倒下去。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到這種地步。我在心裡絕望地說。
讓我死吧,就讓我死吧。
六世④·那些該死又美好的遇見
新世紀的某日,一個穿著寶藍色襯衫的女人走出商場,接起了丈夫打來的電話。
“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你爲什麼還要打電話催我。”女人的聲音很是不悅。好不容易有時間和心情出門逛街,卻被一通電話攪黃了,要不是電話裡的事情極其重要,沒有哪個女人會停下逛街的腳步。
“我還是想再囑咐你一下,你去的地方不太讓人放心,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瞧苗頭不對就…”
電話裡的男人還沒說完,就被女人利落的打斷:“我十幾歲就開始走南闖北,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你要是再秦跡我就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
“好好好,我不說了,有什麼事情要馬上打電話給我。”
女人掛斷了電話,瞧了瞧手裡拎的各種包裹,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打到一輛車。
已經沒有時間把東西送回去了,女人直接趕去長途汽車站。
在汽車上,女人瞧著窗外的景色,不由自主的反思自己的生活。
和男人相遇的時候,他還是一個青蔥少年,女人也還夢想著不現實的夢想,每天披著長長的頭髮,抱著畫板四處寫生。一個獨自追夢很多年的女孩,爲了這個夢她也需要孤獨。
在那個年代,抱著終生不嫁的決心,每天穿著花裙子,滿手的油彩,在郊外獨自一人一呆就是一個星期。女人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會覺得無法相信,現在總是宅在家裡的自己,和那個時候的自己不過隔了十幾年的光陰。
那個青蔥的少年在花叢裡吹長笛,女孩瞧都沒有多瞧一眼。
她到一棵樹下支起畫板,調好顏料,習慣性的蹭了蹭手心上的油彩,雖然過不了多久,那裡又會滿是顏色。
黃昏轉眼就到了,笛聲一直沒有間斷過。女孩擦了擦額角的汗,向男孩的方向瞧了一眼。
笛聲停止了,男孩向她走了過來。
女孩遲疑了一下,還是低下頭動起了畫筆。
男孩走過來的時候,那副女孩畫了很久的田野上已經多了一個吹笛子的白衣少年。
“你爲什麼不畫上自己?”男孩問,“那樣很多年後瞧到會覺得…”
沒等男孩說完,女孩打斷了他的話:“會覺得什麼,時光飛逝?”女孩頓了頓說,“那種感覺不會讓人幸福。”那種感覺她在瞭解不過了。
“歲月靜好。”男孩說。
女孩的筆尖在她的手裡顫動了一下。
那天柔美的月光下,男孩和女孩一起走下山坡,越走越遠。
第一次見面,女孩有注意到男孩有些不自然又極力掩飾的神色。她不知道,爲了在花叢裡堅持一天,他已經被蟲子們咬成什麼樣了。
“爲什麼要叫莫世羅?”男人抱著剛出生的女兒問躺在牀上還很虛弱的妻子。
女人只是笑了笑。就睡著了。但是男人還是聽了妻子的話,雖然他曾經以爲妻子一定會在歲月靜好上做文章給孩子取名字。
她去過很多的地方,見過很多的人。一句話怎麼會只有一種含義,一個含義怎麼能涵蓋一個人的一生。
只不過,這幾個字,是她一生所有美好的願望。
不要被世界包羅萬象的假象所迷惑。不要去做討伐世界的修羅。這樣一個帶有否定意義的姓氏,後面的名字怎麼帶上美好的祝願呢。
但是不論是什麼樣的名字,都包含了女人這一生的美好願望。
而這個願望,在很久很久以後,才被懂得。
很久很久以後,男人瞧到某電影裡穿著花裙子花一樣的女孩拿著畫筆在轉頭剎那俘獲衆生的時候,心中的感受已經不是年少時一句歲月靜好就能表達的滄桑。
女人從沒告訴過男人,那個他覺得不放心的地方,她曾經去過。
並且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次她走了出來,決心一輩子再不會去。可是這一次,當男人說清來龍去脈的時候,女人想著那幅讓她朝思暮想的畫,那年少時當做追求爲了它跋涉過的萬水千山。
她竟然答應了。
那個記憶,和很多記憶一樣,已經在心裡開始鍍上泛黃的顏色,但是那種恐懼一觸碰就記憶猶新。
女孩帶著畫具隻身來到小鎮,在一個黃昏,四周的空氣圍繞著妖嬈的氣息。
進入鎮子之後,女孩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眼睛瞧著那座在越來越黑的世界裡逐漸模糊的大山,不知不覺繞來繞去竟然又繞回了村口。
這座山和想象的不一樣呢。女孩想著,完全讓人沒有勇氣像往常一樣上去找地方搭帳篷住。
這個時候她纔開始打量四周的住家。
透過一扇窗子,她瞧到一個披著頭髮的女孩子的身影正在路邊的一棟房子二層的窗子裡。
那身影美極了。女孩想著。她以爲那是一個美麗的姑娘正站在窗口瞧外面美麗的景色。
女孩想要揮揮手讓她瞧見自己。
但是她擡起的手卻僵在了半空。
因爲她瞧到那個姑娘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影子,肩膀一高一低的突然出現在那個姑娘的那裡。
接著那個身影一把抓住了姑娘的頭髮,不知道把她拖向了哪裡。
女孩這才明白,剛剛那個姑娘一直是背對著窗外在與面前威脅著自己的人對峙著。
現在該怎麼辦?女孩想著。卻已經徑直走向了那戶人家的大門。
咚咚咚。
沒人理會。
咚咚咚。
敲門聲繼續在冷清的街道上響起,這聲音卻顯得這個街道,這個鎮子越發的冷清。
女孩沒有再繼續敲,而是把耳朵貼在門上想先聽聽裡面的情況。
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接著哐的一聲,什麼東西砸在了門上,原來門沒有鎖,這一砸門被打開,打在女孩的臉上,還沒有來得及感到疼,一個披著頭髮的姑娘就從門裡倒了出來。
女孩撥開眼前的頭髮,瞧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姑娘,擡起眼瞧去,一個肩膀一高一低的女人正怒氣衝衝的瞧著自己。
女孩先伸手想要扶起地上的姑娘。卻被那個坡肩膀的女人一聲喝住。
“別碰她,半夜還在外面的不三不四的人,別碰我女兒!”
女孩卻沒有理會她,把姑娘扶了起來。
那個姑娘一直低著頭,頭髮擋著瞧不清臉。
坡肩膀的女人走過來就要掄起胳膊打女孩,女孩正琢磨著往哪個方向躲,那個姑娘就擠開了她,重重的捱了一下。
接著姑娘擡起了頭,剛剛被擠到她旁邊的女孩瞧到姑娘蒼白的臉,漆黑的映著月光的眼睛,還有眼睛下面紫色的眼圈。
瞧到女兒的眼神之後,坡肩膀的女人突然冷靜了下來。
“你是誰家的姑娘?”她問女孩。
“我是從外面來的。”女孩回答。
坡肩膀的女人不可置信的瞧著她。
她一定無法想象一個女孩子走南闖北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女孩想著。
坡肩膀的女人瞧著她,瞧了一會竟然說:“沒地方住的話就住到我家來吧。”
女孩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瞧了一下旁邊的姑娘,瞧到姑娘的表情十分的陰沉。
“那就麻煩您了。”女孩小聲說。
女人沒有回答,轉身回了房子,關上了門。
那個姑娘又低下了頭,頭髮擋住臉。
“你叫什麼?”姑娘突然問女孩。
她們兩個並排對門站著顯得非常奇怪,又很美好。
“我叫南鑫,你呢?”女孩問。
“秦嵐。”姑娘說。
“你不應該來這裡。”她接著說。
“爲什麼?”
秦嵐不再說話。
“我來這裡是想找一幅畫。”南鑫說。
秦嵐擡起了頭,盯著南鑫的臉瞧著很久。
“你還是走吧。”秦嵐說。
“你瞧。”南鑫沒有回答,而是從身後抽出一幅捲起的畫在秦嵐眼前打開。
“這是你畫的嗎?”秦嵐的眼睛裡閃出興奮的光。
“恩,就是爲了畫畫所以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
秦嵐突然又沉默了。
“你不會呆很久吧,四天的時間足夠了吧。”秦嵐沉默了很久之後問。
“應該夠了吧。”南鑫並沒有細想就回答了。
秦嵐好像重又開心起來。
“你在這裡不要一個人亂跑,我不知道你以前去過一些什麼地方,我也沒怎麼走出過鎮子。但是這裡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以一定要聽我的,想去哪裡我可以陪你。”她說著緊張的瞧了房門一眼,她自己沒有察覺。
“好。”南鑫答應。很多到了嘴邊的想問的話,都沒有問。
那天晚上,兩個人睡在一個房間。
南鑫不知爲什麼雖然奔波了一天卻怎麼也睡不著。
“你睡了嗎?”在安靜的黑暗裡南鑫聽到秦嵐小聲問她。
“沒有。”她答。
“我想瞧瞧你畫的那些畫。”秦嵐遲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