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自己只記得他。所以後來,對橘子糖有一種偏執的好感,因爲它帶著我童年的味道,還有總讓我記得,曾經還有人,會把糖果塞進我的手裡。
藉此取暖。
有的時候我會想,他現在還會把橘子糖塞到別人手裡嗎,那個人是誰?
橘子有的時候是很酸的。
但是一點想再見他一面的想法也沒有。
因爲我對人生其實沒什麼期待。雖然在每次瞧到那些在人生低谷時奮力奔跑的人會覺得有所觸動,但是僅此而已。
因爲我沒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始什麼低谷,她只是突然斷掉,把曾經的我留在了過去,而現在的面朝著過去倒著向前走的我,只渴望永遠回不去的曾經。
陳詞濫調的往事。其實沒關係的,我有的時候對自己說,以後,我還會經歷很多的事情,我想,慢慢的我會懂得珍惜。
高冷在上學的路上走在我前面。他的步子很大,邁步的頻率卻很慢,像是催眠別人的節奏,讓我想起昨天晚上那個扣著帽子的人有節奏的腳步聲,我覺得就是因爲我潛意識裡受高冷的迫害太深。
我漫不經心的用犀利的眼神瞧著他,接著突然發現他書包下露出的的白色襯衫下襬有一塊紅色的污跡。
…
顏料?血?
接著,我瞧到那塊污跡慢慢變大。
我停住了腳步。
“高冷?”我叫他。
他回頭,面無表情的瞧著我。
接著像突然感覺到什麼似的僵住了。
“你在流血嗎?”我問,冷冰冰的。
不,我應該幸災樂禍的說,你在流血嗎?哈哈哈,你在流血?
我覺得那樣尷尬的場面發生在我們之間纔不會尷尬。
他沒有回答,轉過身,急匆匆的走了。我重又邁開腳步,瞧著他消失在前面的拐角。
真是個奇怪的人。
到學校之後,我帶著耳機把小說攤開在書桌上,開始了每一天每一天不斷重複的獨自生活。
一個人站在了我的書桌前。
我擡起頭,劉海擋在我眼睛上面,我記得明明前幾天就修剪過。
苡米居高臨下的瞧著我。
我摘下一隻耳機,問她:“怎麼了?”
她臉色蒼白,眼睛裡涌動著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緒。
從前,我的書桌前是她喜歡的位置,我想她更喜歡的應該是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因爲這種情況很少發生。
她總會居高臨下的散佈各種小道消息,誰家的貓偷歡了,生了幾隻貓仔送給了誰,文老師上個禮拜三穿的鞋子現在打了五折,她現在的腸子一定是青的,就像她平時的臉色一樣等等諸如此類讓我在小說的精彩情節中被召喚出來後耐心受到強烈轟擊的情報。
可是這次,她站在那裡讓我覺得汗毛紛紛立正。
她突然彎下腰把臉幾乎貼在了我臉上。
我的另一隻耳機攜帶著夥伴掉在地上。
她輕輕地說:“你知道今天高冷的書包裡放著什麼嗎?”
我突然想起今早他襯衫上鮮紅的血跡,我下意識地問:“放了什麼?”
虛張聲勢。我想,她總是這樣。出現在高冷身上除了黑白之外的顏色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顏料。而苡米的消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扯淡。
“一個內臟。”她說。
“什麼?”我覺得自己的聽力似乎被耳機弄出了問題。
“是內臟。”她非常嚴肅的瞧著我,很確定的說。
周圍一羣因爲一個雞蛋引起的糾紛而打打鬧鬧的熊孩子們完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我們兩個的對話隱秘的進行著。
“你怎麼知道?”我問苡米。
她的臉突然紅了。
“我去老教學樓後面的荒草叢溜達,瞧到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背影,但是白襯衫上都是血。”苡米表情驚恐的說,“我就慌張了,但是我接著認出來這個人是你…是高冷。”她說著順手拽過一把椅子坐下。
“接著呢?”我把她拽的近了一些,我們都覺得事情挺嚴重的。
“接著我沒敢叫他,我偷偷溜到荒草叢的另一邊,生怕他突然向四周瞧,但是我還是沒有離開,就瞧見他手裡拿著一個血淋淋的保溫飯盒。他冷靜的打開,接著一動不動的瞧著裡面,瞧了很久,我都快崩潰了,這個時候,他就…”正說到這,一個雞蛋飛過來準確的落到苡米的臉上。
周圍一片死寂。
“我就說不讓你搶!”一個胖胖的男同學拖著哭腔說。
我幾乎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哭腔實在是太油膩了,難不成這蛋是要孵了?
“不就是一個雞蛋嗎?長這麼大什麼樣的蛋沒見過啊,哈哈哈哈。”流氓秦又用他起鬨的腔調說。
“啪!”一個物體落在了流氓秦的腦袋上。
我的那口冷氣還沒吸完,緊接著又下意識的膨脹著自己的肺,它都快不行了。
血順著流氓秦的腦袋流淌下來,教室裡瀰漫著一股怪怪的腥甜味道。
一隻死雞耷拉著腦袋趴在流氓秦的頭髮上,像是在喊冤訴苦。
你不要懷疑,流氓秦腦袋上的所有血液,都來自這隻倒黴的雞。
高冷的手滴著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大家都愣愣的瞧著他,那個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我們都沒注意什麼時候,那隻雞在高冷的手裡粉身碎骨了。
我愣了兩秒,接著瞧了瞧坐在我對面傻掉的苡米,拉起她衝向廁所,接著心不在焉的把水擦到她臉上而似乎不是把雞蛋從她頭髮和臉上衝下來。
“我自己來。”她反抗著站到水池邊。
“你到底瞧到什麼了?”我仔細的瞧了瞧周圍有沒有人之後問她。
她沉默著洗臉和頭髮,黑黑的眼睛藏在頭髮下面。
接著她突然擡起頭,眼睛像被霧水打溼了一樣。
五十五·對黑暗的執念
千萬不要去握一隻冰冷的手。
它會帶走你所有的溫度,不要試圖去溫暖它,如果你沒有足夠的信念,這一切都不要開始,千萬。
應該寒的東西就讓它冰冷,儘管這樣你並不快樂,但好過痛苦。
我知道你一定固執地不聽。
就像我自己也從來不聽。
“我瞧到他把手伸進保溫飯盒裡掏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內臟接著聞了聞。”苡米一口氣說完,又埋下了頭。
我終於知道那繚繞在她眼裡的霧氣原來是因爲——噁心。
我覺得那個爸爸囑咐我要叫哥哥的人讓我在朋友面前很是丟臉。可是以我驚人的判斷能力,我左右踱步分析了一下之後問:“你確定那不是一隻血肉模糊的雞嗎?”
苡米沒忍住小心翼翼的白了我一眼,生怕殘留的雞蛋清因爲大幅度的動作流進眼睛裡。
“請不要用你的言論持續侮辱自己的智商,以及我的。”她儘量讓自己平靜的說。
是啊,就憑她從那條經過菜市場的上學路走了十年之久,這麼簡單的問題她都不會弄錯。更何況她曾聲情並茂的和我詳細敘述過放血殺雞,拔毛下鍋的過程,堪稱專業。
“好。”我點了下頭。重又踱步,但我再次擡起頭要說什麼的時候,她馬上制止了我。
“給我紙巾。”她命令的說。
我不情不願的把紙巾遞給她。
她煩躁的甩著手閉著眼睛說:“放到我手裡。”
我恨不得從旁邊小門裡把紙筒裡的紙夾出來放到她手裡。
但是我耐心的把紙放到她手上,周圍瀰漫著淡淡的清香。
可是她完全不欣賞這些,包括我的耐心。
“什麼破玩應。”她狂亂的扒拉著殘留在臉上的紙巾屑。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這麼狂躁,就像照了照鏡子之後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狂躁就像剛剛的高冷,莫名其妙的。
我這才意識到應該是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情。
我瞧著苡米。我所認識的她,是藏不住任何事情的,我是說,那些她說給我聽的事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故意要給我的錯覺。有了這種想法,我突然有點恐懼。
她總是沒頭沒腦的說著瞧到的瑣事,和她時不時的聰明勁兒還有傲人的才華一點也不搭。
爲什麼我現在才發現?
又是因爲她那可惡的聰明勁兒,她掩飾的太好了,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這樣的她如此的煩躁不安,怎麼繃都繃不住了。
想來這個女孩是有些可怕。
曾經我鄙夷的瞧著尖叫聲嚇癱了過馬路的小強的她臉色蒼白嘴脣顫抖著癱倒在路邊,瞧都不敢瞧。但是過了一個星期我們又與小強狹路相逢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和它愉快的玩耍了,做著“送你上西天的遊戲”,一腳下去幹脆利落,接著還彎下腰仔細查瞧了一會兒說,真噁心。
她是我多麼強大的精神支柱可想而知。
但是那個時候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她的可怕。她或許也會奇怪我爲什麼沒有,接著繼續居高臨下的給我講催眠智商的瑣事,繼續做我的朋友。
我想到哪裡去了。
外面不會已經打起來了吧。
對於高冷打架這種事,我完全無從想象。我只知道不論學校如何處罰,回到家裡他都應該不會被責備。我也一樣。
因爲每一天,踏進家門面對他們的時候,我們都是漂浮著的“不要責備我”這樣赤裸裸的大字。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就這樣打起來的話,到底是爲什麼打架呢?
“我和他提起了那幅畫。”苡米突然說。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被他發現了?”我問。
“因爲他鬼使神差的朝我這邊走過來了,我就只能在他發現之前先出現了。”苡米眼睛發直的盯著水龍頭,“我就帶上耳機邊玩手機邊向他那邊走,接著當我擡起頭要假裝偶遇的時候,他已經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就差身上的衣服沒有換,手上應該有的血跡也不知擦到哪兒去了,我甚至覺得自己面對著007.”
說道007,苡米擡起頭,重又容光煥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