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他一定回家了,像往常一樣幾乎不吃不喝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畫畫。
或許他就是碰巧在學校,瞧到我們接著想去和穆楚苼打個招呼。
曾經他非常突然的出現在我和幽幽身邊,接著和幽幽打招呼問問題直到離開,都神情非常自然的忽視了我。
我感覺今天這個房間裡異常的寒冷。
而且,我瞧到了讓我毛骨悚然的東西。
在他的寫字檯上,有一個很大的口袋,口袋上佔了不少水,口袋裡是一卷陳舊的紙張,還有一些裝著顏料的瓶瓶罐罐,感覺有點潮溼。
我認得,那是在老人的房頂上我發現的那些東西。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真的什麼事情都有也許發生。
眼睛長在前面,一個轉身,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我們瞧到了什麼,我瞧到的東西之後是什麼。
只是有的時候,當一切都被瞧透,答案卻出乎意料的簡單。
簡單的讓人感覺失望。
所以,那些沒有結局的電影,總是在我們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只是那真的是答案麼?
我穿過幾幅被白布遮住的畫,像路過幾具屍體,來到一座墳前。
我不會瞧錯,這就是我昨天晚上發現的那些東西。
我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突然想起高冷死前對我說的幾個字,現在瞧來,他當時說的應該是:“畫怨,小丘,幫我…”
幫他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
我能想到的只是把這件事告訴李智,接著一切都交給他來處理。
但是,高冷是我的哥哥,他囑託的人是我。
需要知道真相給爸爸一個交代的人也是我。
而且只能是我。
我發現那個口袋裡有一張紙條,我取出來,瞧到上面用黑色的筆寫著:
“我在你身後”。
我的手一抖。
我沒有見過高冷的字,所以我並不知道這張紙條是不是他寫的,但是…
那是他媽媽死後的第三天。
他一直沒有從他的房間裡出來。
我覺得他似乎已經死在裡面了。我想我應該去瞧瞧。
我不會承認自己有點擔心。
我找了找藉口,覺得他要是爛在我出生的地方,而且我這麼確切的知道他是誰瞧到他爛成什麼樣就太不吉利了。
於是我走到他的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
我沒帶一點希望的順手推了推,門竟然開了。
我覺得我不敢進,但是腳卻已經邁了出去。
接著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我想如果有一天,把彩虹當顏料倒在灑水車上開到我家窗外,對準這間窗子盡情的揮灑,效果也就如此吧。
我沒瞧到屋子裡有人,我想任何正常人睜著眼睛在這個屋子裡停留哪怕十分鐘,出來的時候都會瘋瘋癲癲的。
這個世界是有魔法的,它由人類而支配最後又支配人類。
被各種顏料包裹的世界裡,有一副畫非常醒目的擺在屋子中間,噹噹正正的佔據了我的視線。
解剖臺,屍體和屍體。
躺在解剖臺上的屍體的肚皮觸目驚心的敞開著,我的視線避開那些內臟,但還是感覺到一陣反胃。
孤零零倒在旁邊的身影是我曾經很不喜歡的人,我不喜歡和她在同一個餐桌上吃飯,不喜歡她動家裡的任何東西,不喜歡她帶著憐惜的目光瞧著我,但是現在,我很想念她。
鮮血一直蔓延到解剖臺下,滴滴答答直到門口,走廊的燈光很昏暗,門口的地面上只有一個長長的人影,被拉成古怪的形狀。
我想解剖臺上的屍體應該沒有了胃。
我不想去瞧,但是視線還是慢慢移向那裡,接著我瞧到那些內臟,像被翻過一樣,我剛纔眼角瞥到的以爲不知道是什麼繩子的東西原來是已經流到地上的腸子。
我真是個白癡,其實有沒有胃我都瞧不出來的。
但是我也許只是想親眼見證那副慘狀。我想知道高冷會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一點。
那是最讓他痛苦的畫面吧。他一直把自己關在這裡面對它或者說完成它,他就是要把現實想象成最殘酷的場景接著擺在面前一遍遍的折磨自己。
只是,那些內臟畫的那麼真實,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在你身後。”
他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嚇得我腿一軟。
但是我沒有回頭。
我真想跑過去撕掉那幅畫,撕的一點完好的地方都不剩,接著走到他的面前瞧著他的眼睛告訴他,這不是真實,不要這樣折磨自己,走出去不就好了嗎,邁過它讓一切都過去不就好了嗎?
可是我沒有,我覺得如果我那樣做了最大的也許是我被他殺掉或者我被他弄瘋掉。
我不是電影裡偉大的女主角,我沒有那麼勇敢,我甚至走不出自己囚禁自己的陰暗世界,我只能儘量保持平穩的呼吸,我們叫它活著。
我回頭瞧他,接著我的眼淚掉下來。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只是就那麼離開了。
如果生活裡有人給他關懷,能讓他有個溫暖的停靠,他就不會一直沉浸在痛苦裡,他的生命就不會有大部分的時間被痛苦吞噬,就不會形單影隻,也許就不會那樣死去,至少他的死不會讓我如此愧疚。
忘了吧,忘了那些也許,我必須拯救自己,我還有自己要拯救,還有明天要過。
希望明天,這些陰霾都能散去。
我們要瞧著前方,曾經的年代,人們就是在不斷的失去中度過,爲什麼現在就不行了呢,爲什麼現在就因爲一些小事抑鬱了呢。但是,我總能瞧到一些頑強生存的人,他們有著最糟糕的經歷,最痛苦的回憶,但是你總能在人羣中瞧到他們最坦然和堅定的目光。
他們不是神,他們只是在人類進化的過程裡註定生存下去的存在。
只是那句“我在你身後”,真的像詛咒一樣,捆綁著今天和明天,活著和死去。
身後的門突然響了一下,我想是爸爸也要過來瞧瞧,接著我還沒來得及回頭,腦後就被什麼擊中,只一瞬間的劇痛,接著眼前一黑。
醒來的時候,我先瞧到爸爸的臉,他很緊張的瞧著我,接著站起來。
“你終於醒了。”
我竟然瞧到他的眼裡有淚水。
我以爲爸爸是一個永遠不會流淚的人,但是,在我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時候,才真正的感覺用心去了解他。
我們最親的人,我們真的懂得麼。
我知道,他太害怕也失去我。
所以儘管動的時候頭很痛,我還是微笑著坐起來,對他說我沒事。
我想讓他知道我真的很好。
可是…
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家裡進賊了麼?”
問過之後我自己就否定了,什麼賊,在房裡有人的時候一定要去搶劫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
可是,一定是爲了搶錢麼?
“我直到夜裡也睡不著,想去你哥哥房裡瞧一眼,走到二樓發現燈亮著,我就知道是你在裡面,可是走到門前就瞧到你倒在地上,所以就馬上送你到醫院來了。我也沒注意少什麼東西沒有,但是你沒事就好了。”
我心裡非常懊悔,因爲罪魁禍首是我忘記鎖門。
可是,我爲什麼被攻*潢色小說擊?
我需要回家瞧瞧。
“爸,我已經沒事了,我們的回家瞧瞧。說不定和哥的死有關。”
本來爸爸的表情很堅定地表示不準,但是在聽到和哥的死有關之後又有些緩和。
“我先去問問醫生。你不要心急,真相總會水落石出的。”
他好像還要說什麼,但還是起身去找醫生了。
我從來沒見過爸爸慌亂的時候,但是這次因爲我,他完全忽視了家裡進賊的事情。
真相的確會水落石出,但是它永遠不會自己走到人們面前自我介紹說:“我就是真相。”它總是喜歡玩捉迷藏,它總是需要你找到它。
其實我的頭也不是很疼。
衣服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我拿出來瞧,是李智打來的。
“起牀了麼?”
“…還沒有。”我打量了一下身上慘白的棉被。
“有需要我幫忙的麼?”
“你不是有別的事要忙麼,那個畫廊的管理員你去瞧了麼?”
李智沉默了一會兒。
“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瞞著我?”
我…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真的不是簡單能說清的。”
他又沉默。
“我知道,高冷的死你也許很難過。”
我震驚了。
他又知道。
“我也很難過,因爲他…是我的朋友。”
我更難過。
他說“我的朋友”的時候很費力,我聽得心臟幾乎停跳了一拍。
高冷竟然會有朋友。
是他知道的太多還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我想一定是前者…
“朋友麼。”我有點麻木的重複。
“算是吧。那封郵件就是他寄給我的,因爲你們之間的關係有點特別,所以就沒有告訴你。我和他之間也是比較特別的朋友關係”
是啊,誰和他之間的關係都不會太正常。
只是,原來,我僅僅代表你朋友妹妹的身份在你的生活裡佔據著一席之地,也許我對你來講根本就是一個無所謂的人吧,只因爲朋友的一封郵件,所以纔會把我拉進這一系列的事件裡摸不著頭腦,纔會忍受帶著我這個累贅吧。
我很想直接掛斷電話,但那邊李智的聲音響起來。
“現在,”李智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