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進房裡玩百物語了嗎?”穆楚笙跳過來問。
好像她沒有剛失去父親。
老人突然瞧向我:“只有你不是這個鎮子的孩子。”
我沒敢說話。
一路走來,我一直以爲我們是很多人一起過獨木橋,在其中的我又有擋箭牌又有後盾,但事實上,獨木橋上只有我一個人,很也許我所信任的抓住的伸過來的手,是想要把我推到深淵裡。
“孩子,你要小心。在這裡你沒有誰可以信任。”老人對我說。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但其實我並沒有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我瞧了一眼李智手上的兩把鑰匙,想著很也許在我去吐的時候他們在向老人要這把鑰匙,但是過程我就不知道了。
而高寒剛剛又是去做什麼了呢?
李智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對老人講了。
還未等老人開口說話,穆楚笙又開始催促我們到房子裡去。
“我們進去吧。”穆楚笙說。
像是指著地獄說我們下去吧。
老人起身:“夜越深天越涼了,我們進屋吧。”
穆楚笙跑到老人身邊扶著他:“您和我們一起玩百物語好嗎?”
“哈哈哈,”老人發出爽朗的笑聲,“你這丫頭膽子可真大。”
“那就是答應了,我們快走吧。”
這哪裡聽出是答應了。我有點擔憂老人的心臟,突然想著她爸爸的心肌梗塞真是沒給她留下陰影,有這樣的女兒是要有多麼強大地一顆心臟才能承受得住啊,可是那樣的一顆心臟也因爲什麼強烈的衝擊而崩潰了。
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是來這裡幹嘛的了。
及時行樂。
我腦子裡響起穆楚笙的話,這種招魂儀式只是她的快樂,我沒瞧到有什麼樂可言。
但是總好過一直在亂麻一樣的事情裡徒勞掙扎。
而且聽聽他們說的怪談也許也會對揭開事情的真相有所啓發。
也許這就是樂趣本身。
我打了個哈欠。
我們尾隨老人走進房子,穆楚笙非常不見外的溜進每一間屋子,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嘟囔著:“不錯呀,還有獨立的洗手間,要不我們在這裡玩?”
說完之後又自己搖了搖頭,也許也意識到那是一個很不妥的地方。
最後,她選了我和李智都沒進過的那間屋子。沒有窗子,像間倉庫一樣。
我是什麼意見都沒有,我覺得在院子裡玩都挺有氣氛的,每一次高寒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的心臟都會咯噔一下,像在某個臺階絆到似的,我還是需要時間適應的,就像眼睛需要在黑暗表中調節才能瞧清腳下的路。
進了房間以後我找個椅子坐下翻瞧著放在一個架子上書,整個屋子給人感覺灰突突的,但是這個架子和上面的書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幾乎都是哲學著作,我是說幾乎,還有幾本是我不認識的文字。我拿起《悲劇的誕生》,覺得心情有點沉重,所以換了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知半解的往下讀。
穆楚笙已經著手擺蠟燭了,等我再擡起頭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在地上擺了一百支蠟燭,呈六芒星的形狀。
等她擺完之後,我們都非常自覺地各自找個位置,每個人的面前是六芒星的一角。穆楚笙關上了門,在門口安了一張桌子,上面擺了一面鏡子。
六芒星擺得非常正,她的功力真不是蓋的,沒想到這個孩子氣的丫頭做起事來這麼認真。
六芒星的中間有一支孤零零的蠟燭,應該是留給最後的那個故事的。
“我們開始吧。”穆楚笙不同於以往的興高采烈,非常嚴肅的說。
事情的發展總是超過人們的想象
就像曾經在聽到德州電鋸殺人狂這個名字的時候,我腦子裡是殘暴血腥的場面,就只有這樣。所以在深深的恐懼裡避免瞧這樣的電影。但是後來,在沉重的精神壓力下我鼓起勇氣翻出這部在我的印象中最最恐怖的電影,沒想到會產生那樣深地迷戀。
它的血腥只是一種獨到的表現形式,在血腥的背後,是對人性的一層層剝離和解析。
人類想象力和勇氣的匱乏,纔是真正可怕的。一切的錯誤都是因爲愚蠢,都是因爲沒有足夠的智慧解決問題,並不是歸咎於誰對誰錯。
我是這麼認爲的。
在錯誤之後,是一輪又一輪的代價。
我瞧著面前的蠟燭,意識在半睡半醒之間,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我的靈魂離開我所身處的房間和人們,飛到世界上空遊蕩。我們總是會經歷這些說出來就成了扯淡的事情。
可是在黑暗降臨後的萬家燈火之上,我透過窗瞧向燈光裡的人們,像是瞧燭光下的剪影。人們碰著彼此手中的酒杯,笑對著眼前人的微笑,瞧著鏡中老去的自己流淚,急急忙忙的在臉上塗塗抹抹掩飾憔悴,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擊,埋頭做作業絞盡腦汁的時候眉頭緊皺,在那稚嫩的臉上留下多年後沉積成深刻的歲月痕跡,酒吧裡羣魔亂舞,在安靜的角落有寂寞的目光,一日復一日值班心懷雄心壯志的人,打算明日復明日在遊戲世界裡虛度光陰的人。
人們爭吵,歡笑,擁抱,流淚。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而在我們這片沉入夜色的土地上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已經入睡的人的夢境,角落裡睜著的通透的眼睛,還有我們這羣在詭異燭光裡靜靜思量的人們。
啪啪啪
世界終於有了聲音。我睜開眼睛,穆楚笙放下了雙手,微笑地瞧著我們。
我們好似一羣被催眠之後醒來的人。
只是好似麼?
我努力的回想,但是沒有結果。
大家好像和我一樣。
有種上當受騙被利用的感覺。
“從我開始吧。”穆楚笙說。
我們瞧著她,誰也沒有說話。
“每個人講一個怪談之後吹滅面前的一盞蠟燭,到那邊的鏡子裡瞧一瞧自己的臉,”她指了指門口的鏡子,“接著回來,下一個人繼續。”她的手畫了一個圓圈,“逆時針。”
“我沒有那麼多的鬼故事。”我說。
“每個人講一個就可以,接著吹滅面前那一角的所有蠟燭,中間的那支不要動。其實我們可以用簡單的辦法不用這麼多蠟燭的,但是我們還是需要照明的嘛,我想。其實還有很多需要的,檀香,剃刀,把衣服反穿,放到裡鬼門的一盆水什麼的,但是我們用一般的玩法就好了。”穆楚笙說。
我這才注意到房間的四角各點了一枝蠟燭。
總覺得吹滅一堆蠟燭之後講鬼故事非常的彆扭。我真心覺得這些蠟燭其實並不是爲鬼故事準備的,但是因爲我對這裡的百物語並不瞭解,而且老人在這裡穆楚笙也許也不會胡說八道,索性就由她去吧。
說到底我只是把這當做一個遊戲來瞧待。
穆楚笙逐一拿起面前那一角的蠟燭吹滅,六芒星出現了一個缺口。
“那我開始講了。”穆楚笙正了正位置,“很久以前,一個女孩能歌善舞,美貌無雙。”
我非常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算不上大家閨秀,家境淳樸。女孩每一年生辰都會表演歌舞,很多人來瞧,因爲歌舞精湛,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她生日的這一天來瞧她的表演,而且達官貴人還會賞賜很多的錢財珠寶。女孩家裡就用這些錢財在宅子的後院打了一口井,省去了用水之繁瑣。到了豆蔻年歲生辰的時候,女孩自己譜了曲子編了舞蹈,在城中搭臺表演,歌聲舞姿的動人震驚了全城。可是後來卻被強盜劫走賣到了一個小鎮,女孩三天三夜以淚洗面,每夜獨坐井邊,以爲天下水都是相通的,井水會通到自己家裡。
被逼嫁的那*潢色小說天恰好是女孩的生辰。鎮子的習俗大婚之日要到山上跪拜,女孩逃出轎子瞧向山下燈火覺得人生無望,便在荊棘叢裡再次跳起自己編的歌舞,歌聲在山上回聲連連,悽美動聽,但是沒有辦法辨認聲音的方向。她被荊棘割得渾身傷口,渾然不覺,至死方休。她的屍體掛在荊棘叢上,鮮血順著山坡向下流。婆家後來順著血流的途徑找到女孩慘不忍睹的屍體。那晚,女孩孃家的井裡傳來女孩的歌聲,從那以後每一年女孩的生辰忌日,井裡都會傳來悽美的歌聲。每一年都會有人在聽到歌聲後投井自盡。在婆家人找到女孩屍體時,女孩身邊的樹幹上用鮮血寫著‘此歌此曲名爲絕塵’。後來山上長起了火紅的花朵,鎮上的人就管這種花叫絕塵草。”穆楚笙停住。
燭火輕輕的搖曳,在這密不透風的空間裡,隨著空氣的波瀾層層跳動。
這就是招魂儀式所需要的氣氛,我想如果燭光再分散的均勻一點,我們就會像一羣沒有影子的魂。
穆楚笙勾起非常邪惡的笑容,帶著孩子氣的邪惡,卻非常可怖。
“大家都知道我說的小鎮是哪裡了吧。這就是活人祭的由來,因爲小鎮上的人很快就發現了絕塵草的藥用功效,接著獻上一代又一代的祭品。可現在最重要的是,”穆楚笙的笑更深了,她的玻璃眼珠鑲嵌在在燭光下猙獰著的臉上,“百物語作爲最古老的招魂儀式,我們的目的就是邀請她們,在我剛剛講故事的時候,故事裡的女孩正緩緩地從山上飄過來,她現在正在注視著我們,”她的聲音非常奇怪的沒有笑意,像不是出自她之口,“你們瞧窗外的是什麼啊。”
穆楚笙瞧著我,窗子在我身後,她的臉上是一動不動的笑容,像一具蠟像,她好似透過我與我身後的目光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