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季夫人
良久後,季夫人才有氣無力說道:“知道了,下去吧。”
陸嬸雙手在手心摩挲了幾下,猜測著自家小姐的心思,幾轉情緒之後硬著頭皮道:“小姐,奴婢發現散花書院的墨院長似是……只是匆忙一眼也未認清,名字也不同了……”
“還有事情未報?”季夫人笑著,一臉佛像。
“謝過小姐。”陸嬸一身涼汗,本欲退下,可動了動腳,發現不能動了。
“涼涼很依賴你。”季夫人篤定道,“好生伺候著,若再生事端,就算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會輕饒你!”
“謝……謝小姐。”陸嬸顫顫。
“我罰你作甚?”季夫人拍了拍蓋在膝上的被子,“你伺候我多少年了,自然知道我的性子,不會隨意責罰的。”
“小姐,是奴婢的錯。”陸嬸從小凳上起身,直接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知錯,自以爲行蹤密切,沒想到竟被發現,好在沒連累大人,請小姐責罰。”
“我多久沒叫你陸英這名字了?”季夫人這般說話,似與長久未見的老友敘舊一般,聲音夾帶著幾分疑惑,又或是懷念,“久得都忘記你還有姨娘這回事了。”
“是的,小姐。”陸嬸點頭,“奴婢只是想打聽我姨娘,沒想到竟被他察覺,追至了縣衙。”
“陸英,這小半年過得可舒暢?”季夫人說道:“莫以爲不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知道。與陸雄見上面了?”
“小姐,奴婢沒有。”陸嬸低聲道。
聲音並不如白日裡那般溫暖,反有幾絲滲人。
季夫人勾勒著嘴角,“陸青,你怕什麼,我又不吃了你。”
陸嬸端坐在牀榻下邊的小凳上,雙膝緊閉著,手有些哆嗦的放在膝蓋上,低垂著頭不敢看人。
夜裡,杜仲院的廂房中,燭火闌珊。
“噢……”聲音中夾帶了幾絲深意。
“額……他回京城了。”季涼笑答。
季夫人寵溺的笑著,看了幾眼屋外又道:“咦,上次來洛城的祝師爺怎麼沒見著?”
“沒有沒有……”趕緊解釋著。
季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很快又道:“怎麼,嫌棄娘了?”
“娘,爹他怎沒來?”季涼疑惑,記得在季府,爹孃雖相敬如賓,但面對自己時爹也是頗爲上心的,這次怎沒來呢?
“傻孩子。”季夫人又摸了摸季涼,看著季涼眼,“果真是長大了。”
“嘿嘿……”季涼乾笑著,都還芯了,怎麼不變呢?
“好了,想知道的知道了。”季夫人將季涼的手握在手心中反覆摩挲著,“小半年來,倒是長進不少,娘是不是早該將你送來磨礪呢?也多虧你爹不靠譜的決定。”
季涼不知該信抑或是不信,母親看似親暱,卻又隔著些什麼看不清,是不是隔離塵緣太久的人都這樣?
“……”季涼想過千萬種可能,卻從未想過是這種。
“當初你還在娘肚中時,老夫人便做主將肚中的你與城西周家夫人家的兩歲的次子定下娃娃親,可還未生下你之時,那周家次子便落河裡傻了,所以……你就當做男娃娃養了。”季夫人無奈笑著,“好在你小時候乖巧懂事,老夫人從未察覺過。”
“與她有何關係。”季涼不解。
直到兩年前病逝了,家中才消停不少。
因母親是繼室,又是老太太丈夫家遠方投奔的親戚,平日裡更是沒個好臉色,好在季涼是個男兒裝扮,平日裡也過得頗爲順風順水,但始終沒有季家嫡子季蒼那般風光。
季涼仔細搜刮著原主的記憶,季家有個老太太,在家除了季家老爹便她是絕對權勢。
“這……”季夫人被問住,頓了頓才無奈道:“你可還記得你祖母?”
“娘……”季涼不懂,也不知季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急切之下竟帶著些質問:“娘,你若是想我平安,爲何將我伴男裝?”
季夫人無奈感嘆道,“你好生做你的縣令,待明年找個機會離開,不要回洛城,不要去京城,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鬥不過的。”季夫人搖著頭,“涼涼,你已經長大了。”
“那……爲何……”爲何不報仇。
“都過去了。”季夫人搖搖頭,又警告著季涼道:“莫多生事端了,娘只願你好好的。”
“那……”季涼只聽陸嬸幾言帶過的慘烈,卻不知詳情。
許久後,季夫人才說道:“與你所知相差無幾,陸青從未幫旁人害過你外祖家,只是我們知曉時也太晚,早已落入他人陷阱之中。”
又是一陣沉默。
季涼未曾料到季夫人如此直接,又見她沉靜不語,只是手中的小串佛珠不停的轉動著,心中一擰,細想一番後道:“那娘可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良久後才說道,“聽陸青說你已經問起她的身份,還有孃的事情了?”
季夫人將茶水放下後,便盯著季涼,不眨眼。
季涼端坐在桌旁,絲毫不敢放肆。
三人直接去了無患院,陸嬸又藉故去了後廚準備晚間的食物。
李泗會意,領著旁人先一步去了杜仲院。
“夫人,大人,先進屋吧,外間風大。”陸嬸開了口,又衝著身後的提著箱籠的幾個丫頭婆子道:“將箱籠送至無患院隔壁的杜仲院去。”
“……”季涼尷尬的咧嘴一笑,印象中的季夫人平日只有教訓自己或是過節,宴客之時纔會從佛堂中出來,一向高貴不可褻瀆的人突然這般隨和起來,季涼還是有些受不住。
“這孩子……”季夫人一臉慈愛的笑著,在陸嬸的攙扶下走向季涼,“怎麼,還在記恨娘以前老打你?”
“大人許是太久沒見夫人,所以激動忘形了……”李泗解釋著。
很快一行人便轉過拐角,邁過院門,走了進來。陸嬸見季涼呆愣在路中央,笑道,“大人,怎愣在這兒了?”
走著走著,便聽見有陸嬸,陌生女人的聲音,季涼腳下一頓,突然緊張起來,那婦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慈愛,可,萬一被發現她不是原來的她怎麼辦?會不會架上火堆,逼出原型?
“到了?”季涼將手中的書擱置在一旁,套好鞋便朝縣衙前院奔去。
沒過多久,便聽見李泗奔走急喊的聲音:“大人,夫人到了。”
“誒,小的這就去。”李泗將書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便飛奔了出去。
季涼想著又有些不放心,“去城北外瞧瞧去,按理說也該到了。”
“莫約今日吧。”季涼記得臘月初來信說臘月十八便出門,冬日路難行,今日二十八了,也該到了。
李泗添置好茶水後便又走到後方的小書房內收拾著桌上的書卷,嘆道:“大人,也不知夫人何時到梧桐縣。”
季涼並不知李泗心中的擔憂,只是衝著他擺手,示意添茶水。
每日李泗進來送茶水看見季涼屁股下的搖椅都會露出一臉擔憂之色,心中不斷猜想若是祝師爺知曉他房內的搖椅被大人搬走,會不會一怒之下將大人賣往山溝裡?
季涼悠閒得躺在東廂的搖椅上抱著暖爐看書。
臨近年關,宵小也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