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這回闖進賊窩了吧
祝司南看著對面已經奔來的黑衣人嗤笑一聲說道：“送你那拗斷腰的衙役去藥鋪了。”說完便輕點腳尖，飛掠了出去。
已經鎮定下來的季涼誰手抄起手旁靠在橫木上的木棍，又看著祝司南悠閒搖著扇子，不滿問道：“快難逃一死了你還在那兒裝帥了，祝一呢？”
季涼本想說幾句，並聽見有破門而出的聲音，隔著密密麻麻地橫木能看見廂房內衝出了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均拿著長劍抑或是刀衝著兩人所站的位置奔來。
果然這種帶感的場面只能遠觀而不可參與也。
季涼擰著眉咬著脣，嚇得有些刷白的臉上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又帶著幾分後怕。
祝司南低頭便能看見季涼深埋的後腦勺，還有一小截白皙的脖子，喉間不自覺的有些起伏，快速的挪開眼又將季涼放開，兀自退開幾步，壓抑了幾分聲音道：“大人如此莽撞，這回闖進賊窩了吧。”
落地之後，季涼頭埋在祝司南胸前瑟瑟的發抖，雙手繞到他腰後死死的抓住腰後側的衣服。
在以爲必死無疑之時，祝司南左手抽出了摺扇，刷的攤開那摺扇擋在前方，只見摺扇在他指尖輕鬆揮舞旋轉著，那些鐵箭便朝旁飛散去，很快又是一個輕帶，天旋地轉，便落在了晾曬染布的地方。
季涼嘴微張，怔住了，鐵箭在季涼的黑眸中呈現著倒影，逐漸放大，想張嘴叫，喉間似被扼住一般無法出聲，心臟都似停了般。
季涼皺眉，剛想呵斥便聽見砰砰砰的三聲，往門邊看去便能瞧見三隻鐵箭硬森森的插入了門後的院牆之中，怎麼回事？側頭就要看向隔著染池對面的緊閉的廂房，剛一扭頭便見又有數只鐵箭像雨一般密集朝著季涼二人射來。
季涼垂下手，仰頭便看見了祝司南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肅殺，眨眼間又恢復了平日裡悠閒的模樣，又添了幾分玩味。祝司南似察覺季涼的眸光，便過頭俯看著季涼那還驚詫著的臉，脣角微上翹，置於季涼腰間的手緊了一分。
季涼還無反應，只覺得腰間被誰摟住，腳尖便離了地面，須臾間整個人便被帶離所站之處，落在了右邊十米開外的位置。
咻咻咻的幾聲，伴著風聲傳至季涼耳旁。
風從上方灌進院內，吹卷著地面上的布頭、線頭，還有泛黃的梧桐葉，齊朝季涼腳邊吹來，吹得長衣下襬兀自捲起。風中夾帶著塵埃，吹得季涼擡手拉袖擋住臉。
還未邁步，風便起，雲便涌，月便隱。
季涼知是此番太過莽撞，但……硬著頭皮上吧。
最後的廂房內亮著燈，只有燈影，卻無人影，守夜的人偷懶吃宵夜去了？
右邊便是油蓬布架子，最高的有十幾米高，低的有一人高。每蓬架子均有四根立柱，上面有數排橫木，橫木是用來搭曬染好的布匹的，架子邊沿地方還掛著十幾條百米長染好的布匹，正隨風搖曳。
院左邊有幾口深井，一旁還擺放著上百口石缸，裡面裝滿了染料，只是夜太暗，看不出缸內的顏色。中央處同樣是幾處大染池，裡面同樣裝滿了水或是染料。池邊又擺放著幾個大木盆與大木桶，裝著染壞的布匹。
看得出曾經的小院房屋拆過，才得了現代這麼大的空曠院子做染坊。四周還有不少廂房與只有棚頂的屋子，是專放布匹與未乾的布匹的。
院內很大，近兩畝，四周的廊下都掛著紙糊的竹篾燈籠，暗紅的燈火襯得這院子充滿了暖意。
死死的咬著脣角，穿過小院，踏上青石臺階，站立在一處大開的木門前，季涼小心翼翼的觸著木門，擡腳跨過那足有一尺高的門檻，走進著染院內。
太過安靜，季涼能聽見自己加快的心跳，懊惱自己這般衝動，今夜的自己怎也變得如此不計後果？平日自己一向是躲到一邊，保命要緊的。
很安靜，沒有聲音。
季涼輕踩落葉，朝裡面的染院走去，他已能清晰看見那院內擺放著的大綱，還有未收攏的白布。
入眼的便是幾樹梧桐，枝葉交錯，月光灑落，斑駁成影。
吱扭一聲，老舊的木門便被推開了，木軲轆很青松的旋轉了半圈，木門最後貼著牆壁靜靜靠著。
季涼緩步上了石階，擡手推向那木門。
季涼走至小角門處，才發覺那破舊的木門只是輕掩著，並未上門栓，只需輕輕一推便可推開。
小角門上方有梧桐枝葉冒出，藉著月光能看著已開始泛黃的梧桐葉，只等再一次秋風襲來，便會隨風而落。
季涼拐彎之後再往前幾步便是桐花染坊的後院小角門，門上未掛燈籠，只能藉著剛拼死衝出烏雲的月光看著那破舊的木門，木門上粘貼著的紅色對聯早已經破爛不堪，只是細小碎末紙片沾在上方。
祝司南脣角又上揚著，心情又輕鬆了起來。
張三有些懊惱的將手放下，還以爲能見證歷史性的一刻，結果怎麼會是這樣……
只見季涼徑直走過那狗洞，一眼未看便拐了彎消失在三人的視線裡。
只剩季涼那千斤重的腳步聲，踏踏踏……
風不動了，蟲鳴也不叫了，連呼吸聲都淺了。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
……
只見季涼加快了腳步，朝拐角的狗洞走去，還有三步，兩步，一步。
祝一，張三忍不住將雙手握拳放在嘴邊，雙眼圓睜，盯著這歷史性的一刻。
豁出去了！季涼心想。
見越走越近，身後依舊未有人開口，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自然是不能的。
堂堂梧桐縣七品縣令大人能鑽狗洞嗎？
眉心越皺越緊，有些想回頭，那蠢貨張三也不知開口攔住他，幸好腿有些痛，要不然走得太快更無挽回之餘地了。
季涼屏息，睨了眼那堆滿廢舊籮筐的雜貨堆，筐上還有些爛白菜葉子，靠牆的位置便是狗洞，不大，只能匍匐通過。
祝一也擰著眉，看看季涼那孤獨的背影漸融於濃稠得化不開的淒冷夜色之中，又看向自家公子已收起了笑意，連手中的摺扇也不知何時收攏了。
張三死死的咬住嘴角，忍住攔住大人的衝動，不能破壞了大人爲民服務的大好計劃。
大人，你一路走好。
在祝一與張三看來，季涼的身影顯得極爲悽慘，被祝師爺逼得鑽狗洞，爲了百姓拋了尊嚴也要去做。他託著沉重的腳步緩慢前行，朝那拐角處的全是廢棄籮筐的地方走去，那裡有個狗洞，那兒是蒼蠅的常住地。
季涼抿脣，心想這梧桐縣的八月這般沁骨，冬日裡可如何是好？腳下的步伐因摔倒時輕微扭了一下變得有些緩慢，剛纔並未察覺，現下走起路來倒有了幾分痛意。
滿臉笑意的祝司南也瞧見了季涼那負氣走向狗洞的模樣，臉色笑意有些僵住，難道玩笑過火了？
“公子，季大人這回真生氣了。”祝一忐忑的開了口。
祝一瞧了季涼那英勇就義的凝重表情，又看了眼一臉笑盈盈的自家公子，不由的搖了搖頭嘆著氣，心又想：今夜季大人怎如此有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