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片喜慶。
季涼倚在窗邊看著院落中掛滿的紅色燈籠,門檐上貼著紅紙黑字的對聯(lián),窗戶門上都貼滿了倒著的福字。
身後便是季夫人,陸嬸,李泗等人,圍坐在火爐邊上。
季夫人執(zhí)筆垂首抄著佛經(jīng),火爐中微紅的光印在端莊賢麗的臉上,很柔和,很想貼近。
陸嬸則抱著繡簍子坐在一旁給季涼做新意,其餘的人也垂首做著事兒,偶爾小聲說兩句話,也是避開季夫人,生怕擾了她清淨(jìng)。
李泗用細(xì)長的鐵棍在爐子裡捅著,爐火噼裡啪啦響著,火星四射。
“勞什子的,在幹什麼?”陸嬸小聲呵斥著,“火星若是濺到大人衣服上怎麼辦?”
李泗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放下鐵棍,又看向靠窗坐著看外間景色的季涼。
季夫人很快收了筆,讓一旁的丫頭撤去小案桌後才說道:“大過年的,樂呵樂呵吧。”說完就衝著一旁的婆子示意,只見婆子將一個小木盒子端了出來,雙手託著送到了季夫人手中。
季夫人將木盒打開,從裡面拿出好幾個裝了銀裸子的小荷包出來,分發(fā)給每一個人,“大家跟著我長途跋涉到這裡來,辛苦了。”
丫頭們接過荷包,掂量著裡面的重量,眼裡欣喜的說謝。
“來,這是給你的。”季夫人將盒子中最後一個小荷包遞給了季涼。
季涼微愣,接過輕飄飄的荷包,裡面裝得應(yīng)該是銀票吧,想著私房錢又多了,一臉笑意:“謝謝娘。”
“往年可不見你這般欣喜。”季夫人打趣著。
往年?那個紈絝季涼自然不把這一千兩以下的銀子放在眼裡的。想著又回道:“娘,人家哪有。娘就是給些小錢,兒子也是歡喜的。”
“你呀……”季夫人無奈笑著搖頭,語氣中盡是寵溺:“還會撒嬌了。”
“兒子一直都會。”季涼走近,坐在季夫人旁邊,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小聲道:“我可是貼心小棉襖。”
季夫人微怔,隨即釋然笑了,擡起護(hù)理得很好的手指在季涼鼻尖刮過。
季涼第一次被長輩這樣寵溺的颳著鼻子,前世的她在那個世界裡並不是孤兒,只是從小寄養(yǎng)在不疼她的姥姥家,姥姥去世後,自己便開始了三年又三年的住校生涯,再後來遠(yuǎn)離了考上大學(xué)遠(yuǎn)走他鄉(xiāng)。
記憶中父母很少出現(xiàn),年底也不見人影,偶爾聯(lián)絡(luò)也是半年一次不知從何處來的電話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總共幾個字:一年生活費(fèi)已到賬,請查收。
每次都是重複著,字?jǐn)?shù)不多不少,剛剛好。
季涼下意識的擡手去摸了摸還有些殘留的暖意,勾勒起嘴角。
季夫人見狀,心中一動,又將季涼的手抓住手心中,小聲問著話,季涼也老老實(shí)實(shí)地的答著,低垂的眼無意間掃過季夫人左手,上面似有許多老繭與傷口。
這幾日一直見季夫人的左手掩在袖中,就算拉著季涼的手時,也未用掌心觸到自己。
有些驚詫。
季涼默不作聲的看向旁處,便聽見李泗喊道:“夫人,大人,時辰差不多了。”
話音剛落,整個縣城便燃放起了鞭炮聲,震耳欲聾。
李泗領(lǐng)著外間候著的幾個小廝同去了前邊院子裡,每人手中拿著一截短香,點(diǎn)燃掛在樹梢上,或是竹竿上的連成串的紅色鞭炮,尾端處的夾雜了火藥的細(xì)繩滋滋燃著。
李泗飛快的跑到安全的廊下站定捂住耳朵咧著嘴笑看這鞭炮染坊作響。
緊接著,晚間幾個院子,乃至縣衙大門也響起了鞭炮聲,一串蓋過一串。
季涼捂住耳,看著院中如雪的紅色碎末紙片隨風(fēng)飄落至院中每處角落,殘餘的煙塵也隨風(fēng)飄逝,嘴角輕輕勾勒著弧度,眸看得很遠(yuǎn),有些飄忽,低聲呢語,你還好嗎?
許是因除夕夜,連著繁鬧的河邊酒肆、歌館也關(guān)了門,少許院門外的檐下會掛上一盞昏黃的風(fēng)燈,搖搖欲墜著。
沉寂的街道上人影閃過,身形嬌巧矯健,朝城南掠去。
後半夜的城南外的林子很靜,靜的連松針飄落的聲音都能聽見,偶爾夾帶一點(diǎn)寒風(fēng),風(fēng)裡有遇熱即化的六角雪花。
渾身穿著夜行衣的人腳在樹杈上點(diǎn)了幾下,便躍至了一處積雪很厚的林間,站在雪中一處凸出的石頭上站立。
待人站定後,隱在林間的人便走了出來,跪地行禮,“殿主,您來了。”
冷厲的女聲從黑色面巾後溢出:“事情辦得如何?”
“回殿主,全已辦妥。”跪在地上的男人聲音有些嘶啞,“他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很好。”女子輕笑著,“隨時盯著,再加把火,隨時準(zhǔn)備收網(wǎng)!”
“是,殿主。”男人緊跟著又道:“殿主,山中一切已備妥當(dāng),只需查案之人前去便可。”
“好。”沒帶一絲情感,“記得,鬧得越大越好。”
說完便準(zhǔn)備離開。
“殿主……。”男子輕聲喊道,又焦切。
女子眉眼一擰,回身俯看著地上的男人,冷聲道,“最好給本座說出個因果來。”
男子脖頸發(fā)涼,比膝上沾染了雪水的冷意還更顫人,與那雙冰冷的杏眼相視著,硬著透頭皮道:“姐夫恐已知曉姐姐……姐姐的消息……”
女子一個閃身,便落至了一旁的樹旁,左手掐著男子的脖子,死死的抵在樹幹上,幾分用力,男子卻未掙扎,喉間涌動著的,似在說著什麼,卻又不是在求饒。
“若是再犯,就算你是我親弟,我也不會留情。”女子滿眼狠厲,隨後手一鬆,男子便癱軟在了地上,得了空氣後止不住的咳嗽。
“無痕啊無痕,姐姐沒傷著你吧。”女子突然眉間放軟,將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
男子往後退了幾步,搖頭,“無痕沒事,姐姐不需擔(dān)心。”
“那便好。”女子點(diǎn)點(diǎn)頭,“咱們家就我們?nèi)肆耍耸峦赆幔屗娨娔氵@個舅舅。”
“姐姐,我這模樣……還是算了吧。”男子擡手摸了摸自己掩得嚴(yán)實(shí)的臉苦笑著,“身份不同,這般遠(yuǎn)看著也好。”
女子聽後長嘆道,“也好,待此事之後,折月殿便解散,你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姐姐,不會爲(wèi)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