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踩得飛快,敞開來的校服被吹得老高,噼哩啪啦的不住的抖動,像是有一隻手在扯拉著自己。
後座上煤氣桶沒怎麼綁緊,每用力踩一下就鈍重地往邊上甩一下。每踩下一腳自行車就嚴重地往另一邊斜過去,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率下去的樣子。
奮力騎出了很長的一陣,安然感覺要好受了點。
臉上一定很髒了,嗯,管不了那麼多了,回到家裡再說。
安然擡起頭來看了看,路燈撒下來溫暖的光線。
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安然用力剎住車,車“咕”一下停了下來。後面的煤氣桶差不多都要被甩脫了。
“累死我了。”安然兩條長腿叉開來蹬著地面,打下支腳,將煤氣從後坐解下來,“媽,倒盆水我洗臉……嗯,還是不要了,拿條毛巾給我擦一下就好了。”
“行了,別那麼不講衛生,還高中生了呢。”舒丹拿過一隻白色的洋瓷臉盆,伸到自來水龍頭下面嘩啦嘩啦接起水來。
飯菜早就做好了,擺在著面上都有點涼了。
安然洗好臉,坐過去拿過碗,盛了滿滿的一碗飯。
“安然,你到你爸爸廠裡吧。”
剛剛拿起筷子的手僵在了空中:“……嗯……”
“那你爸爸還沒下班吧?”
舒丹拿起筷子,往安然碗裡夾了一塊紅燒肉。
“已經下了。”安然嘴巴里含著飯,聲音有點含糊不清。
舒丹的身體僵了僵,太陽穴處有一根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動著。
像是頭頂上有一根水龍頭,突然被擰了開來,嘩啦嘩啦的冷水於頭頂上瀉下來,全身馬上涼快了下去。
冷水再於皮膚滲進體內,沿著血管注入心臟。
白寥寥的燈光刺得眼睛很痛,都差不多要痛出淚水來了。牆上的壁鐘跳動的聲響被無限拉長與放大。
每跳動一下,都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不過,”安然沒有擡頭,“他陪稅務局那幫爺們吃飯去了。”
舒丹沒有接話,低下頭去扒飯,扒了幾口又往安然碗裡夾了一夾菜。
其實不論心裡堵著怎樣的情緒,黑夜還是會一如即往的深了下去。日子還是會一如即往的過下去。
就像那兩家遊戲卡專賣店裡永遠是最熱鬧的,就像你總是都可以看到有穿著大紅格子裙的小女孩在街上跳房子,有兩三個男生騎著自行車從街上吆喝著跑過。
就像舒丹,仍然會把吃過飯後的碗筷小心洗乾淨,再消好毒,用冰箱冰起來。舒丹做這些的時候臉上看不出來什麼表情。
就像安然,依然習慣性地坐在了檯燈下面,開始做油印試卷。
窗外的天空有點黑,很厚很厚的黑色,偶爾可以聽到有機動車從街上突突突開過去,聲音在黑暗裡聽上去又突兀又寂寞。
聽不到風聲,但可以看到樹枝在緩緩搖動著。
十一點了,外面電視機的聲音在十點半就關了,但是不用開門看就知道,媽媽還沒去睡覺,她還在客廳裡。
安然嘆了口氣,揉揉發澀的眼睛,埋下頭去繼續做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