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疼痛地碾過我

秋風很緊，把天空吹得又幹淨又遼遠。院落裡的兩棵香樟跟往年所有的秋天一樣，每天都會掉下很多很多的枯葉。

安然每天早上都會起來打掃院落裡的落葉，仍舊偶爾會看見安慶東從屋子裡出來，然後走到院落角落上的小屋子裡推出他的機動車，起動，機動車突突突的聲音聽了讓人覺得格外難受，一下一下的彷彿是全堵在了自己的喉嚨裡。

在剛進入秋天的時候，陳小虎的爸爸又被安慶東叫回了天時五金廠上班，於是陳小虎別提有多開心了。

其實對於陳小虎這樣的家庭出生的孩子來說，再怎麼感激也無非就是去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裡買了幾支雪碧和橙汁分給安然，還有安琪洛和溪曉靜喝。

午後學校後面的山坡上零星地坐著一些學生，天氣已微微有點冷了，陽光像春天一樣有點明媚的味道，就是風有點乾燥，在臉上吹久了就會起一層白白的皮屑。

“我覺得你爸爸也不是太壞嘛?！标愋』⒐粗踩坏牟弊?，順著一條小山路上去，安琪洛和溪曉靜稍稍洛在後面。

“我不想提那個人?！?

“呵呵，哪有那麼嚴重的?！?

“我說你們兩個人走快一點好不好呀？”安然轉過身來，把手收攏在嘴上朝後面的安琪洛和溪曉靜。

“哦喲，不要這個樣子嘛，他好歹也是……”

“喂，你不提他會死麼？”

“……”陳小虎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什麼，轉過身把手裡的空雪碧瓶子用力甩出去，一直甩到學校辦公室樓頂上。

安然擦了擦眼睛，感覺空氣裡像是浮滿了橘黃色的斑點。

“他好歹也是你爸爸！”這是陳小虎的完整話。

是啊，他好歹也是我爸爸！那麼，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他還不算太壞！他還是有良心的！他還是我的在乎這個家的！

是這樣的麼？

依舊是星期六，安然和安琪洛去東街的爽爽遊戲廳裡打遊戲，一直打到手指都麻木了，出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黃昏了。路上和兩旁院落的牆壁上都溼溼的，天空低低地壓在頭頂上。

看樣子像是下了一場大得不像話的大雨，只是自己躲在吵死人的遊戲廳裡沒察覺。安然走到泊車處從一堆自行車中間扯出自己的淺藍色自行車，然後和安琪洛往家裡走。

風吹過來，臉上和脖子上有點冷嗖嗖的感覺。下雨天天起黑得快，沒走出多遠這個世界就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可是，在過了很多年之後，安琪洛都會悲傷地想，如果當時天再黑快一點就好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是沒有，上帝就像是故意留給安然一線光，讓他看見了正慢慢走在前面的安慶東。而安慶東的手臂，正被謝媚挽著。

安然當場愣住了，隨即“咣噹”一下推倒自行車走過去。

“你怎麼了？”安琪洛吃了一驚，瞪著眼睛問安然。她沒見過安慶東，不知道眼前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然回過頭看了看安琪洛，沒有說什麼，安琪洛看見安然的臉上毫無表情，前面的頭髮被晚風吹開來，蒼白的額頭在黃昏裡顯得愈加蒼白。

“你到底怎麼了啊你？”安琪洛緊緊地拽著書包帶子，佇立的樣子看上去有點無助。

安然還是沒說話，注視了安琪洛一小會，然後轉過頭去，小跑了幾步追上安慶東，格外冷酷地叫了一聲：“爸爸！”

然後，安然看見安慶東的背影在黃昏裡猛然一陣戰慄，像極了港產警匪片里正在逃跑時突然中彈的壞蛋。

彷彿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光陰在眼前呼的一下就穿過去了，安然看見安慶東戰慄過後的背影一瞬間蒼老了下去，看得安然甚至都有點心痛。

隔了良久，安慶東慢慢轉過身，臉上掛著的笑容看得安然的胃別提有多難受了。

“怎麼還不回家呀？都這麼晚了。”安慶東說。

安然沒有答話，沒有動，只是死死地看著安慶東的臉。安慶東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裡，臉上被安然看得一陣紅一陣綠的。

安琪洛走過來，輕輕挽起安然的胳膊，怯生生地看著安慶東：“安伯伯好?！?

“別叫他安伯伯，他不是我爸爸！”安然看著安慶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前面的劉海遮住了他的一隻眼睛，沒遮住的那隻放射出來的光芒冷酷到了極點。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安然爸爸臉上的肌肉彷彿觸電一樣在不住地抽筋，歪曲著。

“你……你這臭小子胡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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