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枕頭用力矇住臉,眼前是一片黑暗,將枕頭拿開來,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黑暗裡,安然茫然地睜著眼睛,眼淚不斷地流出來,從眼角滑落下去。
其實,黑暗也是蠻好的,至少可以肆無忌憚地流淚,不用擔心會有人看到而不至於太沒面子。
所有的悲傷與難過,都撒在黑暗裡,飄在空氣裡。
冬天的空氣裡飄滿了悲上,寡淡地暈染在灰白的天壁上,樹丫上,房子上,路面上,還有人們的臉上,最後被人吸入胃裡,於是整個人便徹頭徹尾地悲傷起來。
是這樣的麼?
是這樣一百萬個冬天都只有悲傷一種顏色麼?
是這樣所有的青春都只能是悲傷一種顏色麼?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安然定了定神,擦掉眼淚,順手拉開燈,爬起來去開門。
安慶東站在門外,臉上堆著笑容,手裡拿著一本精裝版的《三國演義》:“安然,今天你生日,這個是爸爸買給你的生日禮物。”
安然地隨便看了看安慶東手裡的生日禮物,沒有接,一聲不坑地側身讓著安慶東出去。安慶東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尷尬地張著嘴:“安然……”
安然沒有理會安慶東,直徑走到廚房裡把舒丹拉了出來,來到安慶東面前:“給我媽道個歉。”
舒丹倒吸了口涼氣,用力扯了扯安然的袖子:“安然,你瘋啦?”
沒理會舒丹,依舊死死盯著安慶東的臉。
安慶東的臉在慘白的燈光下面猛烈抽搐了一下,隨即變得格外的難看起來:“我……道什麼歉?”
“我讓您道歉!”安然的眼睛又用力睜大了一圈,看著安慶東。
四目對視,空氣被繃得幾乎要“嘭”一聲爆破。
“……你個臭小子不要鬧了!”
“我讓您道歉!道歉!!!”安然漲紅著臉,幾乎是吼過去。
白花花的燈光幾乎要刺出淚來。電視機仍在無動於衷地不斷切換著畫面,圖光打在臉上從紅色跳成藍色,一會兒又跳成粉色。
舒丹緊張地握住安然的手,手心在不斷往外冒著汗。安然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舒丹的手背,意示“沒事”。
“好,我道歉。”安慶東的目光突然弱了下去,臉上堆起含義不明的笑容,看著舒丹說,“對不起,這些日子來我讓你們受委屈了,以後,我會多抽空回來陪你們。”
“那你和那個……”覺得還不夠,心裡想著今天得把一切說清楚我才吃飯。
“留到以後再說吧,”舒丹趕緊打斷了他,“來,安然,今天你生日,看媽媽給你做了什麼好吃的。你最愛吃的清蒸魚呢。”說完不由分說把安然拉到桌面上。
吃飯的時候,安然仍舊不甘心,幾次想把話題扯回去,但都被媽媽從桌子下面用腳踢安然而制止了。安然只好閉嘴。
“安然,來吃這個。”舒丹夾了一大塊魚肚肉放在安然的碗裡,接著又將魚頭夾來隨便看了看,“哦喲,這魚頭怎麼沒長臉啊……嗯,這個歸你安慶東。”
“……啊,謝謝。”安慶東的臉上頓時尷尬得都變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
舒丹沒說什麼,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喝湯。
安然低下頭去一個勁地往嘴裡扒飯,心裡剛纔憋著的壞情緒一點一點散開來,“嗯,真的很過癮呢!”
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諷刺真的能喚醒一個人的良心麼?
真的可以麼?!
而生活就好比一場太過漫長的夢魘,結局永遠都只能帶著甜蜜的遺憾,那些沿路的黑白光線,刺進皮膚裡,刺進骨頭裡,刺進每一個細胞裡,再瘋長出來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