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寂寞的孩子總是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很寂寞。就像這個冬天，像是颱風過境一樣掃光了所有的生氣，只留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蕭條與寂寞。

是這樣的冬天，除了那棵大榕樹以外，其他樹木的葉子全部掉光了，光禿禿的樹寂寞地伸向天空。天空已變得灰白而沌厚，低低地鋪在頭頂上讓人感覺到一種壓抑的難受。

是哦，已經進入冬天了呢！

安琪洛早上起牀，從陽臺上探出臉來，看見樓下的安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戴著帽子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安琪洛又折回房間裡同樣扯了件羽絨服披上，脖子上還有點**地圍了一條跟巴掌差不多大的白色的圍巾。

真的是一副凍死人的樣子了呢。四下裡的風已經不那麼溫柔了，呼呼呼地刮過去有點肆虐的味道。總是有一些油印試卷和紅的黑的食品袋子，被吹風上天空後就再也沒有落下來過。有一些窗頁被吹得“啪嗒啪嗒”作響。有一些牆頭上種著仙人掌的破洋瓷臉盆被吹落了下來，裡面的泥土散了一地，仙人掌粉身碎骨。有一些話語和著叮叮咚咚的笑聲被從很遠的地方吹了過來。

在這樣到處都冷冰冰的冬天裡，每天早上，安琪洛原本準備好砸安然的蘋果也換成了一盒牛奶，是她叫媽媽做早餐的時候特放在爐旁邊烘熱過的。

而安然總是仰著脖子，把牛奶滋滋滋的吸得格外響亮，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看得安琪洛心裡別提多溫暖了，不過，卻總又有忍不住想用腳踢他的衝動。

眼前那些陽臺上面晾曬著的衣服和紅領巾被凍成了硬梆梆的一整塊，結在竹篙上面，風吹不動。恍惚間，空氣裡彷彿有雪花飄落下來。

“你喝慢點啦，弄出那麼大的聲音來，跟豬似的。”安琪洛幫安然牽著自行車站在自家的樓下，微仰起頭看著身邊的安然。

“啊？你說什麼？”安然停下來吸牛奶，一臉茫然地看著安琪洛。這還真是能耐，吸牛奶弄出來的聲響居然把人家說話的聲音都掩蓋過去了。

“你啊個屁呀你！啊啊啊，我讓你喝慢點兒，喝盒牛奶弄那麼大聲，你豬啊你？”

“……啊哈，是你的牛奶太好喝了啊，一喝就停不下來了，這怎麼可以怪我。”

安琪洛沒再接話，擡起腳就踢了過去。

只是踢得過輕，加上安然又穿著毛線褲，所以安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依然仰著脖子把牛奶吸得滋滋響。

一口氣把牛奶直接就喝光了，安然把空盒子甩進垃圾桶裡，接過安琪洛手裡的自行車，拍拍後坐說：“來，上車。”

安琪洛鼓著腮幫不說話，往背上甩一下書包坐上去，可心裡那種微妙的溫暖感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其實讓安琪洛感覺溫暖的遠不止這個，還有每天中午打飯的時候，安然都會把安琪洛的飯盆要過來，直接走到隊伍的最前面從旁邊塞進去。因爲他的學習成績太過好，所以就算有老師看見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

還有每天下午放學時一走出教室門，都可以看到安然坐在他那輛鉛灰色的自行車上靜靜地等著自己，旁邊有女生主動嗨嗨嗨的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會。

他聽不到。他的耳朵裡塞著耳麥。

在這個冬天裡，安琪洛還了解到了安然的媽媽是遍川醫院裡的護士長，每個月都拿著高薪，不過安琪洛還不知道安然的爸爸在天時五金廠當廠長這檔子事，只知道他家裡很有錢，家裡每個月都會給他很多的零花錢，平時偶爾遇到他打開錢包的時候，看到裡面一沓一沓的錢都讓人忍不住要一頭撞死在牆上去，可想到萬一沒撞死可能會變成腦震盪什麼的，又只好恨恨地去猜測“嗯，這傢伙家裡多半是開銀行的”。而安然全把這些錢用來買搖滾CD和精裝本的小說，有時候也買一些彩印全銅版紙質的畫冊。

不過，畫冊通常都是買來送給安琪洛自己的，所以到目前爲止，安琪洛的抽屜裡已整整放了十多本安然送的畫冊。

嗯，他真像是一個童話故事裡面的王子呢——緩慢而冗長的青春旅程裡是一路飛揚，沒有一點點澀皺，一個個走過去的腳印都是打在他那份成長的綜卷裡一個個美好的標記。

只是偶爾，安琪洛回過頭去，看見他從坐位上轉過身胳膊支在窗上仰望著天空，耀花眼睛的雲塊在頭頂上緩慢移動，枯葉無聲無息的飄落下來輕輕覆蓋住那些走過來的腳印，周圍是活在各自世界裡匆匆忙忙的輪廓模糊的身影，只有這個時候，安琪洛纔會覺得他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