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疼痛地碾過我

進入夏天的時候，每天騎著自行車去上學汗水都要浸溼掉一大塊背，頭皮被曬得發麻。安然擡起頭來，眼皮被熱烈的陽光照出火烤一樣的疼痛來。

一百萬個夏天都只有一種沉默的悲傷的姿態！

一百萬個生活畫面其實都是一個生活畫面的延續！就像你永遠都可以看到有女生站在那些買可愛服裝的店門口指指點點；你永遠都可以看到那些女生騎著自行車擦著你的衣襟飛跑過去“親愛的裙裙，老孃買你來啦！”；你永遠都可以看到西街盡頭的那顆大榕樹下面老人愉悅的臉，光斑在上面緩緩來回移動；你永遠都可以看到攀附在牆壁上的那些藤蔓，脈絡清晰的葉子舒展開來盡情地吸收陽光。

可是在這些美好的表面背後，卻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將你一點一點吸進去，無休無止地吸進去。然後，黑色將你淹沒。

那天舒丹對安然說遍川醫院的院長向自己求婚了的時候，安然正做好一張試卷，站在窗戶上看著浸泡在夜色裡的遍川街。

聽到這消息安然整個人都僵掉了。身後舒丹接下來還說了很多很多話，可是安然一句都沒聽見，他只聽見自己本已殘破不堪的生命轟然坍塌了，塵土四起，連殘牆斷垣都沒有剩下來。

其實，所有的一切安然都理解，媽媽結婚完全是正常的，要不結婚自己反而會心疼。

生活其實真的就只能這樣子了！只是在一來到這個世界裡的時候，自己的命運彷彿就已經規跡好了，而在軌跡的另一端是徹頭徹尾黑暗。

只能是黑暗！

人們每天仍然會看到安然騎著他的淺藍色的自行車上學，仍然會看到安然耳朵裡塞著耳埋，趴在走廊的護欄上靜靜地看著天空，仍然會看到安然和陳小虎雙雙出現在藍球場上，看到安然揮舞著手臂對陳小虎大聲喊到：“快傳球給我！”

“咻——”藍球拋了出去，“——砰！”

“哦喲要死了，我讓你傳球給我你眼睛長腳底上去啦！我啊！我在這啦在這！";安然舉著雙手，氣得直跺腳，續而垂頭喪氣，“蠢得跟豬似的?！?

仍然可以看到安然拿著牛津英語詞典，緩慢地穿過學校背後的那條小路，樹冠上投下來的光斑在他背上緩慢地滑落。

仍然可以看到安然和溪曉靜並肩走出教室，“今天感覺怎麼樣？”

“嗯，還行。”安然扯起嘴角笑了笑。就是這樣看上去很美好的表面，而那顆像這個夏天裡的雨水浸透掉，然後徹底坍塌下去的河堤一樣的心臟，你看不到！

舒丹在結婚的前幾天，苦苦衷求安然也跟著住到院長的那棟別墅裡去。那天晚上吃過飯，舒丹收拾好，然後把安然叫出來坐在沙發上：“安然，一起搬過去，他人很好，會用心愛你的。”

“媽，我覺得我住這蠻好的?！卑踩坏穆曇粲悬c嗡嗡響。

“安然，聽媽的話，好麼？”舒丹嘆了口氣，幾乎要流出淚來。

“我真的在這住習慣了，媽您就別勉強我了。”

舒丹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麼，最終沒說出來，靜靜地看著安然，看著看著突然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肩膀在慘白的燈光下面不住的抖動。安然走過去抱著舒丹，把臉貼在她背上無聲地流著淚。

許多時候，安然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著這條永遠都那麼和諧那麼美好的遍川街，怎麼也不相信這一切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究竟又是誰，在導演著這一切？

結婚前的那天晚上，舒丹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哭紅了。安然知道她捨不得自己。安然走進廚房倒了一盆溫水走過去，輕輕按住舒丹的肩膀：

“媽，洗把臉吧?！?

“媽，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就不像新娘子了?！?

“媽，您以後就好好跟院長過日子吧，爸爸從沒給過您的幸福，就讓院長來補償給你吧。”

“媽，安然祝您幸?！?

舒丹慢慢擡起頭，怔怔地看著安然，突然死命將他摟進懷裡仰天大哭起來。

舒丹還是結婚了，走了，留給安然一個空蕩蕩的房子，就安然的胸腔一樣空蕩蕩的。

舒丹走的時候讓安然給自己梳頭，給自己化妝，可是還沒等化好又被自己的淚水弄得一塌糊塗，到了後來安然的手腕都酸了。

舒丹把自己平生的積蓄留了一半給了安然日後用，還說要用完了，就去找她。

舒丹把銀行卡擺在桌子上，整整四張。安然用手輕輕撫摸著銀行卡，就像摸廢紙片一樣毫無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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