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完最後一節課。走出教室的那一剎微微有點暈眩,眼睛在陽光裡一時難以適應,被刺出了一點痛。
有大朵大朵形狀怪異的白雲靜靜地浮在天空裡。
空氣裡飄著飯菜的味道。因爲聞得太多了,已感覺不出那是香味,甚至都讓人提起了牴觸情緒。
廚房前面,很長很長的隊伍彎曲得彷彿是地圖上的國界,從打飯的窗口處斜斜地排過去,一直排到校園左邊的那棵老槐樹下面。
不斷有人從窗口旁邊走出去,看著盆子裡的菜一臉人家欠他兩百塊錢的表情,“這鴨子肉皮怎麼這麼厚啊,要死了,這能吃麼……嗯,榨掉我們那麼多伙食費用來買棺材啊。”
旁邊馬上有學生跟著起鬨:“還買的是水晶棺呢!”
“還買兩副,一副給自己,另一副重修祖墳用。”
溪曉靜拿著盆子,乖乖地站在隊伍的最後,麻木地跟著隊伍一點一點往前移動。
偶爾有學生避開老師的眼睛,飛快地插前面的隊伍裡,又讓隊伍前進的速度慢了一些。
陽光頂在頭上有點火燒火燎的味道,透過老槐樹落進溪曉靜的眼睛裡是一片細碎的剪影。
沿著隊伍張望過去,隱約可以看到前面安琪洛扎著馬尾的後腦隨著隊伍的緩慢移動偶爾微微晃動一下。而安然是永遠都不排隊的,就拿著盆子從窗口邊上塞進去。
鬧哄哄的食堂裡光線微微有點昏暗,空氣裡飄著個種菜混在一起的味道。天花板上三排綠色的掉扇呼啦啦賣力地吹著,不斷將帶著微熱的風送下來。
安然坐在一個窗口下面,取出一個鐵盒子打開,裡面是裝了滿滿的一盒豬犢肉。
“吃我這個吧,我媽媽做的,很不錯的哦。”安然把鐵盒子推到安琪洛的前面。
“嗯,”安琪洛夾起一小片放進嘴裡嚼了嚼,“味道很好呢。”
“那還用說,我媽媽做的菜當然味道很好了。”
“呵呵,你媽媽真棒。”
“那是自然的啦……就是……就是……”男生的口氣突然弱了下去,眼神變得有些暗淡起來。
“就是什麼?”
";就是我爸爸……";安然揮了揮手說,“算了,還是說說你爸爸媽媽吧。”
“他們吶……嗯,我很愛他們的,他們也很愛我,”安琪洛扯動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上次我過生日的時候爸爸給我買了只熊貓玩具。超大版的哦,嘿嘿,全遍川街最大的那一隻。”
“喔……”安然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埋下頭去吃飯。
——那他呢?愛我麼?
——我愛他麼?
溪曉靜端著飯菜,走進食堂裡隨便一眼就看見安然坐在一個角落上。只是當看到坐在他對面的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扎著馬尾的後腦的時候,溪曉靜的動作突然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像是心臟被一根很細很細的針輕輕紮了一下。
有一種像是被髮過酵一樣的情緒從心房的各個角落出沒,一點一點把整個胸腔填滿。
這樣的情緒,讓溪曉靜覺得這個季節變得有點憂愁起來。